夜鸾影当初重铸渊渡时费了不少工夫,而后又融入自己心尖血,如今她能力受制,许多事都只能靠渊渡完成。
好在渊渡倒不似她,尚且足够强悍。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让渊渡重走一趟天光墟的原因。
她要弄清楚,究竟这一切是自己多虑了,还是果真如她所料。
渊渡回来时,夜鸾影尚未入睡,她握着剑端详良久,最终问了句。
“有异样,但不确定?”
手中渊渡颤动几下,似在回应。
没想到是这结果,夜鸾影思索片刻,将渊渡收回,接着便起身往明远房间去。
“师妹?”巧的是明远也尚未就寝,房间还燃着烛火,见她前来有些讶异,“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有事和师兄商议。”夜鸾影道。
“哦!快,进来再说。”说着便引她入内,夜鸾影却摆摆手,说只是几句话罢了。
“我想和师兄商议,回天心阁一事,能否……”
“大师兄,鸾师姐!”夜鸾影的话没能说完,便被匆匆而来的秦婉婉打断,“凤影师弟不好了!”
听得这话,夜鸾影咽下未尽之言,转而往凤影房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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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床上的人重新将被子盖好后,夜鸾影才收回手。
“师妹,师弟要紧吗?”见一切平静下来,明远才问了句,一旁的秦婉婉面上也带着担忧之色。
“不是什么大事。”
“那,那刚才他那模样……”秦婉婉还记得方才凤影的样子,形容癫狂,口中不知说着什么,叫人见了便惊慌,怎么喊都没反应,只是一味地发狂,要么就是各种自残,实在吓人。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那样着急地去找大师兄,可巧又碰见在明远房中的夜鸾影。
“凤影为何如此,我也不知。”夜鸾影如实道,“只是从他身体状况来看,并无大碍。”
说来也奇怪,方才骤然间便发狂的凤影,在夜鸾影到了后,被她出言一唤,便迅速安静下来。夜鸾影当时先一步入房间,见了疯癫的他,先是喊了句,而后便伸手,在触碰到对方的瞬间,凤影霎时停了下来,一双猩红的眼看向她,张了张口,还未吐出一字,便骤然闭眼,直直往下倒去。好在夜鸾影眼疾手快接住了他,接着便将人放回了床榻上。
因着凤影情况特殊,夜鸾影特意替他检查一番,却并未发觉他身上有不对劲之处。
后来明远也探查了番,同样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还是要赶紧回天心阁。”明远皱眉,“要叫师父和长老们来一起看看,否则师弟昏睡不醒便罢了,如今还多了这病症,又查不出个缘故,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秦婉婉也赞成早日回山上。
“执法堂和执器堂几个弟子都不愿再去罗刹海,只想着先回去。师弟如今这模样,也着实不能勉强。”秦婉婉道,“好在已经决定了明日一早便启程,只是不知师弟的身子能不能挪动……”
“这倒不必担忧,届时我自会安排。”明远说着便提了下自己的打算,秦婉婉听后觉着可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一旁的夜鸾影许久未曾开口,明远不由地唤了句,“鸾师妹,怎么不说话?”说着他又想起来先前对方来找自己似乎是要说什么,“方才你说回天心阁一事,你是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夜鸾影垂眸看了眼昏睡着的凤影,对方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指尖,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将手抽出,却在抽离的瞬间,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人霎时又慌乱起来。
“师姐,师姐——!”他闭着眼急切地喊着,一双手还伸出来在半空中摸索着,似在寻找着什么。
一旁的明远和秦婉婉都是一惊,不知怎的又成了这样,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夜鸾影将手递了出去。凤影急切之中触碰到她,便紧紧一攥,接着双手握住,将她的指尖压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这才不再喊叫,再次安静睡去。
“这……”情况如此,便是傻子也看出来了,“师姐,凤影师弟他这是……”离不开你啊!
后面的话秦婉婉没说出来,但显然刚才的一切已经证明了。
就连明远都有些心情复杂,“往日凤影黏着你也罢了,不想如今昏睡不醒,都还要你陪着。”
夜鸾影没说话,垂眼任由床上的人紧紧攥着自己的指尖。
“这几日我陪着他吧。”等回了天心阁再说。
明远闻言便说会不会太累了,夜鸾影摇头,说不碍事。
“那先前你要与我说的事?”
“没事了。”她道,“我们明日便启程回山上吧。”
最终秦婉婉和明远只能先行离开,毕竟凤影需要的也不是他们,而是夜鸾影。
“……这凤影师弟也太任性了些。”他二人离开房间后,隐约还传来几句话,落入夜鸾影耳中,“平日也就罢了,如今竟如此霸道,连鸾师妹走都不愿了。”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夜鸾影只是低着头,看着昏睡着的人,眼神幽幽暗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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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天心阁后,夜鸾影果然被师父训斥了遍。
当知道凤影的伤是她所铸的渊渡造成的后,清虚道人第一时间便是让她交出佩剑,要焚毁以儆效尤。
明远和秦婉婉都为夜鸾影求情,说她并非有意,清虚道人却并不听,毕竟受伤的是他素来看重的弟子,而夜鸾影又是他最不喜爱的弟子。
原以为夜鸾影会听从自己的话,将佩剑交出,再自己去执法堂领罚,谁知对方却是认错态度良好,怎么也不愿交出佩剑,这让清虚道人气了个够呛。
“若当初知道你如此反骨,我便不会让你入门!”看着下方跪着的人,清虚道人面带愠怒,“你伤及同门,至师弟重伤难愈,如今还在昏迷,我不过让你交出那伤人的凶器,损毁了事,你竟都不从。你自己看看,你这是认错反省的态度吗?!”
一旁明远和秦婉婉想帮着再说什么,却被师父直接呵斥,“你二人莫要替她分辨!”
夜鸾影跪在殿中,背脊笔直,她拱手道,“师父说的,弟子不敢不认,此番伤及同门乃弟子之过,师父若要责罚弟子必然领受,只是要交出佩剑,弟子不能从命。”
“你——”
清虚道人没想到她如此冥顽不灵,一双眼几乎要将她烧穿,而旁边的几位长老听了个全程,见状便道:“阁主这二弟子倒是有意思,伤及同门,目无师长,如今竟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也不知是天生反骨,还是门风如此?有趣,确实有趣。”
天心阁这几个掌门和阁主之间素来面和心不和,如今逮到机会了自然要奚落一番,这便让清虚道人面子愈发挂不住。
原本他是想私下处置夜鸾影的,架不住那几个一同下山的弟子跟自己师父说了,几位长老便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理直气壮地来这儿看他如何处置自己门下弟子。
原本想着将她的佩剑毁了便也罢了,总归凤影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是尚在昏睡罢了,谁知她竟连佩剑都不愿交出,这才给了几位长老暗讽清虚道人的机会。
而自己面子被落,清虚道人心中愈发不痛快,便又厉声问了句,“你到底交不交出佩剑?”
夜鸾影纹丝不动,“恕弟子不能从命。”
“好,好好好——”清虚道人被她的固执气得连说几个好,却不是夸她,反而语气十分愤怒,“你要护着你的剑,那伤了同门的罪责便自己承担。”殿中几人还想着他会如何责罚夜鸾影,却听他直接道,“伤及同门,且毫无悔意,不重惩难以服众。即日起,去执法堂刑台受三日剔骨之刑,之后再去清明阁待一个月,不得提前出来!”
清明阁都还好,天心阁弟子若犯了错,不少都会被罚去思过。
可剔骨之刑一出,明远和秦婉婉届时一震。
“师父!万万不可!”明远最先反应过来,忙开口替夜鸾影求情,“鸾师妹在山下时也受了伤,后来为了救凤影师弟,更是耗尽灵力,如今尚在恢复,如何受得了剔骨之刑?”
秦婉婉也没想到师父竟会罚得如此重,“那剔骨之刑非叛门大罪不轻易处罚,师父三思啊!”
原来这剔骨之刑,名为剔骨,却并非真的要剔了骨头,只是用刑之时,受刑之人仿佛时时刻刻都经历着剔骨剜心之痛,寻常便是受一回都难以坚持,更不必说三日。
清虚道人原本也没想罚这么重,不过一时怒意之下脱口而出,眼下话说出去,想收回也难。正想着如何改判,却见下方的长老一拱手,高声说了句,“阁主秉公执法,吾等佩服!”
这便是将他架起来,清虚想改也改不了了。
夜鸾影最终接受了师父的这套责罚,她去执法堂的路上,明远和秦婉婉还一直在劝她,试图说服她将渊渡交出,这样便可免去剔骨之刑,可夜鸾影却不为所动,只说渊渡不可毁。
“只是一把剑,你为何如此看重!”也不知是否因着心急,眼见劝她不动,素来温和明远也不由地提高声音,“难不成剑比你的性命还重要吗?!你到底在想什么!”
“师兄,你别这样。”秦婉婉拉了拉明远,示意他不要这般暴躁,毕竟要受刑的是夜鸾影,只怕她心里更不好受。
明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深吸口气,正要再劝时,却听夜鸾影徐徐道:“渊渡比我重要,它不能毁。”一句话又让明远原本平复下去的心情再次起伏起来,可还不待他再说什么,夜鸾影便近乎于请求般地说了句,“师兄,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还请你替我看着凤影。”
明远以为她是在意凤影情况,便说自己会多关注,让她不用担心。
夜鸾影却顿了顿,“若是凤影有异样,还请师兄来告诉我一声。”
“什么异样?”明远不解。
她沉默片刻,而后道,“他醒了,又或者性情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