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青春校园 > 疾医 > 第9章 第 9 章

疾医 第9章 第 9 章

作者:惟淮 分类:青春校园 更新时间:2024-02-24 09:48:15 来源:文学城

有人给他上药,有人问他疼不疼,裴卿期盼过这样的场景,在他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父母之间的关系好像仇敌一样,同龄小孩都有父母接送,每天给他们检查功课,然后签字,周末带他们去玩。

他记忆力很好,什么东西看一遍就能记得所有细节,所以从幼儿园开始,他就会模仿父母的字迹了,从来没有老师发现过,他的功课永远不会出错,是老师每天表扬的对象。

但是他还是羡慕其他小孩,哪怕他们常常因为出错被批评,可至少有人给他们签字。

他们家不一样,母亲总呆在院后一间小房子里,身上挂满锁链,那间小房子所有窗户都是被钉死的,只有一扇紧锁的门。

父亲每星期只允许他见母亲一次,但他的母亲似乎并不想看到他,她不让他叫妈妈。

有时候半夜醒来,会听到那间小屋里传出刺耳的尖叫。

是他母亲的声音。

父亲列了许多时间表格,规划到他每天每分钟要做什么,出错就会挨打。

每次父亲惩罚完他,会把他关在地下室里,父亲把那地方叫做反省室。那间屋子没有窗户,也没有灯,进去了就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进去之前,会看到挂在地下室外的一块牌匾“责躬省过”。

字很漂亮。

这四个字,后来许多年常常出现在他平旦梦魇中,厉鬼一般。

每次被丢进去,就一连几日不会有人来管他,也许他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偶尔有蟑螂或是刚出窝的小老鼠从身上爬过去,偶尔几只胆大的爬到他身上啃噬。他怕极了却没有力气动一动手指,长时间的高热让他不由自主地昏睡,每次醒来,拼尽全力睁开眼,渴望能看见一个人,给他一口水喝。可目光所及从来一片黑暗,裹挟着黑雾将他吞噬,没有一点光。

每次都是。

有一次他渴极了,抓住了一只撕咬着他的老鼠,地下室中的老鼠枯瘦,却也有一个六岁孩子的手掌两倍大。他捏断了它的脖子。

血的味道很腥,他天生长于记忆,所以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把满腔胆汁苦水都吐了出来,却依然洗不干净那股味道。那气味死死地沾染上了他,似乎在提醒着他,他和那苟且在污水横流中的老鼠没有什么不同。

从希望到绝望,最是残忍。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干净到没有一丝尘埃的家里,会有那么一块地方。

在潮湿冰冷的地上躺得久了,会感觉到血和温度一点点淌向地面,好像他的命是沙漏里的沙子,不加速也不减速,呈定值流失。

每次他都以为自己会死。

但老天宽厚,哪次都没让他死成。

不过还好他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少出错。

仅仅听话二字,比起那地狱一样的地方来说,不算什么。

他的家让他感到恐惧。

后来他开始上学,小学一年级。

他隐约知道自己的脸是好看的,但是是不讨人喜欢的那种好看。

父亲要求他留着长头发,不能有一点损坏。每周会有发型师到家里给他修剪,保养。

他一直被摆弄成一个特定的模样。

小孩子总对“不同”的那个人有一些单纯幼稚的恶意。班里的同学不许他进男厕所,说他是小姑娘,他们会把装了一饮料瓶底的毛毛虫或是七星瓢虫灌到他领子里,目的是逼他脱下衣服,看看他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不敢反抗,不是怕那些小孩,而是因为父亲给的时间表上,没有“反抗”这一项,所以他不能做。

直到有一天游泳课,一群男孩把他按倒在水里,扒掉了他的泳裤。

小孩下手没有轻重,水不断呛进肺里,他拼了命地挣扎,但每一次挣扎都会被按进更深的水里。

那是他第一次和人打架,几个小孩子毫无章法,很快不敌他。

可是他身上也满是尖锐指甲抓破的皮,游泳池里的消毒液黏在上面,非常疼。

他求老师不要叫他父亲来,他说他害怕。

可是老师一边安慰他,一边很快就给他父亲打了电话,他受了伤,不能没有家里大人来做主。

好在裴无没有接电话。

其他小孩的家长很快就来了,老师忙得焦头烂额,没有人来管他,他抱着衣服坐在更衣室里睡了一觉。睡着前他想起了他妈妈,他想,今天晚上他要偷偷去找她,他要告诉她今天自己打架打赢了。

他要告诉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裴无没接电话,自己应该不会挨打了。

后来回家,他发现家里有很多陌生人,有一些是警察。

他妈妈自杀了,用磨尖的牙齿咬断了动脉,在他上游泳课的时候。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唯一逃离这个家的机会,他抓住了一个警察,他说他爸爸打他,他求那个警察带他走。

那个警察很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的手。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妈都死了,你还不消停?哪个小孩没挨过两下打,现在的小孩啊,都被惯坏了。去去去,一边玩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破天荒地不记得了。

那是他第一次向人求助,也是最后一次。一直到他十四岁那年收集到了足够让裴无在监狱里蹲一辈子的把柄,他终于逃离了那个家。

裴无是个qiangjian犯,还是个很有钱有势的qiangjian犯,qiangjian犯把受害人囚禁了八年,受害者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他。

他会游泳,但是他怕极了水。

他恨死了裴无,但是他做了和他一样的事。

晏尘再怎么下不去手,也明白长痛不如短痛,只能顺着这股劲把裴卿指尖的伤处理完。指甲劈裂的地方面积小,有一段时间了,看起来没有那么严重,面积小的地方已经有愈合的迹象,这让晏尘略微松了口气。

“这怎么,不是防水胶布吗怎么还能沾到水?早知道就不让你自己去洗脸。”为了防止伤口溃烂,防水胶布再标注防水也要透气,沾到点水其实正常。道理晏尘都懂,但是还是默默在心里骂了一百遍鸡肋。

“大一打疫苗了吗?”

受伤的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先哭上了,晏尘觉着有点尴尬,一直没抬头。现在才发现裴卿已经很长时间没出声了。

会不会疼得说不出话了?

晏尘一抬头刚好撞上裴卿漠然的眼神,看着他,但又不像在看他,更像是在透过他在回忆里挣扎,没聚焦的目光有不可窥的厚障蔽,后面是冰域寒川千百退路。

晏尘一直猜到裴卿应该是经历过什么严重的刺激,但裴卿不提一词,他就从没问过。

从不提起不是释然的表现,相反可能正是因为太痛苦,不敢触碰,才任由过往同伤口一起遗忘溃烂。

很多事情只有自己才能走出来,路上可以有人陪,第一步旁人却帮不了,晏尘能做的,也只能是等,等他愿意开口的那天。

裴卿骤然与他对视,才带点歉意地问“你说什么?”

“我是问,大一打了疫苗吗?”

“打了。我这个月也打过。”

狂犬疫苗注射一次半年都有效,既然这样就不用再接种了。

“它总咬你?明天不给它罐头了。”

“大一呢?”

“窝里自己玩呢。”

裴卿神经是发木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做出机械的应答。晏尘半跪在他身前,低头小心地把纱布的结打好。

晏尘说了喜欢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晏尘能喜欢上他,但说明他现在的样子晏尘是喜欢的,至少是心疼的,再不济也有同情。

如果说那些事是为了让他变成现在的样子,那过往种种不能忍的,好像都一时间理所当然起来。

“好了,回床上躺着去。”

裴卿第一次没有立刻照做。“我想换件衣服。”他其实还想洗个澡,但是晏尘给他包扎好了,他不太舍得沾到水。

晏尘顺着他后背一摸,都被冷汗打透了。

“疼成这样。你先脱了,我拧条毛巾给你擦一下。”

晏尘把水温开到最高,尽量让毛巾更热一点。

裴卿抬手脱了T恤,他身上只有需要发力的地方才有薄薄一层肌肉,但骨架优越,肩很宽,锁骨外扬,肩窝深陷,腰肢劲瘦,很深的背沟一直延伸到被皮带系着的西装裤下,黑白太鲜明的色彩冲击显得攻击性十足。

虽然该做的不该做的早就都做过了,但晏尘还是被裴卿晃了下眼,他身上每一处都像是女娲反复斟酌过,精雕细琢出来的。

“裤子也脱了吧,谁在家穿成这样啊。”

理由多充分的一句话,西服剪裁再合适也不能当家居服穿,但是他刚脱口就觉得这话对着裴卿说出来,就像怎么听都不对劲一样。

还好裴卿没什么反应。

他好几个指尖都裹了纱布,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解开皮带扣。

“你别动了,我给你弄。”

突然凑近的气息让裴卿绷紧了全身,他感觉自己头顶都快烧红冒出烟来,但其实他不是容易脸红的体质,看起来只是耳尖红了一点。

裴卿的皮带是定制的,结构比较特殊,第一下晏尘竟然没能打开,愈发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今天这是怎么了?

“好了。”小心避开伤处帮他擦了身子,晏尘拉过旁边一大捧蓬松的被子把他塞进去。

“要不你就这么待着吧,争取再睡一觉,反正也没别人。”晏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以前虽然没几次,但是裴卿在床上是真的挺……放得开的。

“我……”裴卿很害怕这种没有衣物的感觉,哪怕他在被子里,他总会觉得有人在满眼戏谑地看他,那种**带来的焦灼永远伴随着他。

“嗯?”晏尘刚要走,听到这声就俯身弯腰等他说话。

“我不想……不穿衣服。"裴卿声音很低。他是唯一一个没资格这么对晏尘说的人。

“行,那我给你找一套宽松点的。”

“尘哥。”

“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我挺幸运的。”

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很积极乐观天天向上,甚至如果晏尘自恋一点还可以理解为这幸运和他有关。但是裴卿现在的状态,不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纯真美好的过往。晏尘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嗯,别瞎想了,睡觉吧。”

晏尘找了套看起来最舒服的睡衣,然后被一件粉色大背心和派大星同款大裤衩吸引了注意力。裴卿的衣帽间占了整整一间屋子,但穿衣风格很统一,黑白两色,各种季节的衬衫,大衣,西服套装,随便拎出一套都可以直接拿去参加新闻发布会。

这浮夸的两件和它们挂在一起就显得很别具一格,精准击中了他的心。

这件画风违和的背心裤衩来自他本人,三十块钱一套的地摊货,上大学的时候他一口气买了一打,顺手送了裴卿一套。

没想到被裴卿熨得板板整整和西服挂在一起留到现在。

晏尘看了一眼自己腰间衣服撕坏的地方。

相遇即是缘分,晏尘愉悦地把它拿下来。

把睡衣递给裴卿,晏尘一个人进了浴室。洗澡,换衣服,把自己身上撕坏的衬衫打包扔到垃圾桶里,一共用了不到十分钟。

腰上的伤口不算太深,但是很长,一道血沟环绕着半个腰部,已经不出血了。晏尘用碘伏随便擦了一圈懒得包扎,他自从重生后已经整整两天没合眼了,连动一动眼皮都觉得累,破伤风的事只能等睡一觉起来再说。

裴卿还是没有睡,他神经衰弱得厉害,已经很久没有正常地睡过觉了。没有酒精和褪黑素,他除非等着自己身体透支超过极限昏过去。感觉到晏尘走近他就睁开了眼睛。

晏尘按熄了壁灯。

“我房间有人收拾过吗?”

“没收拾过。”他看不见晏尘的表情,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句简单的问询。“我没碰过什么……”

晏尘不许他进自己卧室,他也不敢进。

睹物思人最是诛心,细碎的念想在漫长的等待中都会被品尝成折磨。

“那我在这睡行吗?”现在再让他去收拾屋子他宁可去睡沙发。

“嗯。”

当然。

可以。

求之不得。

床上只有一个枕头,裴卿刚想去别的房间取个枕头过来,晏尘已经睡着了。

裴卿怕吵醒他,不敢再乱动。

躺了一会儿才凑过去,小心地靠在他身侧。他能感觉得到晏尘的呼吸,和温热的触感。晏尘突然侧过身,伸出胳膊把他揽到怀里,他瞬间屏住呼吸,以为自己吵醒了他。

晏尘只是闭着眼睛,含糊混乱地说了句“胳膊,别压到,睡觉。”然后就又没了声音。

裴卿犹豫许久,终于没抵住诱惑,也悄悄伸出手,抱住了他。

呼吸同落,体温交汇,与君共寝到天明。

这张床很大,睡三四个人也足够,可是床上两个人紧紧抱着,挨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热卷土而归,裴卿浑身上下到处都肿胀灼热,头上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钢刀在他脑子里搅,挨着柔软床铺的骨头尖利地疼痛,那是种没有办法适应的难受,根本不给人喘口气的机会。

人体保护机制兢兢业业地发挥作用,越疼越是醒不了。过了一会,头上好像敷着什么冰凉的东西,让他感觉舒服了一点,但是持续不了多久就会被他的体温捂热,就又被拿下去换上个新的。

“裴卿,裴卿?”声音被刻意放得很轻。

“嗯?”

裴卿只是发出一个音节就感到喉咙快要裂开。

“来,起来把药吃了。”

床边放着水盆和包着冰块的毛巾,晏尘坐在床边,指尖和掌心都冻得发红。

裴卿就着他的手喝了药,温热的水让他的嗓子舒服了很多。然后看着晏尘把杯子洗好放到吧台上,拿出个银制托盘。派大星同款翠绿大裤衩下两条长腿非常吸引注意力。

晏尘路过空调时站了一会,确保身上的凉气散尽了才又坐回床上,托盘就放在床边,里面盛着镊子酒精酒精棉。

“不用这么……我明天就好了。”裴卿嗓子嘶哑得快要发不出声音。裴卿实在觉得没必要这样大张旗鼓,以前烧得爬不起来也没这么仔细过,他也一样好好活到现在。

晏尘扶着他让他侧躺在自己腿上,手搭在他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放缓放低的声音像在哄小孩,“擦一下,烧退得快,不难受的。”

他不是怕难受……

屋内只有一盏壁灯开着,月白色的微弱光芒干净温和,让他能看到晏尘眼下明显的青黑。

他很累,累到可以躺在床上倒头就睡,却要起来照顾自己。

裴卿在过去的几年里被推进医院都数不清有多少回,但第一次因为发烧就感到后悔。

冰凉柔软的酒精棉擦在耳后,颈侧,清凉的感觉把他从混沌里救出来。晏尘拉起他一只胳膊,擦他的手腕。

裴卿手腕很白,戴着条褪色的劣质红绳。从背面看腕骨突出,手腕凹陷,线条流畅完美。

但是翻过来就满是狰狞可怖的疤痕,有的已经变浅很多了,有的还明显凸起,新长出的肉色粉嫩,重重叠叠覆盖在青色的脆弱的血管上。

其实之前给他处理胳膊上的伤口时,晏尘就摸到了,但是裴卿情绪波动太大,他就装作没感觉到。

“裴卿。”晏尘用手指轻轻按了按他手腕上的疤。

“如果再深一点,我现在应该在给你上坟你知道吗?”

“我错了。”

晏尘被他态度十分诚恳的认错弄得心里堵得慌。

“如果割偏了,你死不了,但是你这只手就残废了,以后拿个东西都费劲,不害怕啊。”

裴卿其实是真无所谓,他也并不是很愿意活着,人都没了,管一只手做什么。

但是他当然不会这么说,只能乖巧地回答

“害怕”。

“你受个伤总得有点原因,自己折腾自己算什么事?”

“先说好了,就这些了,再多一道我就……"晏尘把那句“我就离家出走”憋了回去。他发现裴卿不能吓唬,你说什么他都当真。“我就跟你翻脸了。”

“嗯,不会了。”

晏尘还活着,晏尘愿意和他在一起,他恨不得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