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拍摄在海滩,两个人被分到不一样的组里。晏尘几次想去和裴卿说话都没找到机会,只能趁着上车前的一会儿功夫问了小蔡几句。可惜小蔡也不清楚裴卿的情况,只说看起来还好,其他的就不知道了。镜头下也不方便再问,晏尘只能悻悻闭了嘴。
晏尘一组到得比较早,几个人舒舒服服地支起六张躺椅,七扭八歪瘫倒了一排。晏尘身边的椅子空着,裴卿刚想凑到他身边坐下,又强迫自己坐到了离他最远的地方。
他必须……
习惯性压紧的手指泛起钝痛,裴卿慌忙松开手。——晏尘每天给他换药时候会检查外层的纱布,不能渗出血。
如果哪一天纱布是干净的,晏尘还会亲亲他。
裴卿自觉做了错事,又仿佛终于找到理由看那人一眼,找着角度装做不经意一扫。
晏尘正偏头听容溪说话,微微侧过上半身,根本没有看向他。
也对,今天大概不会有人检查了。
裴卿从冰桶里拿了一听啤酒,向后靠在椅背上,试了几次都提不起打开拉环的力气。太阳快落山那一会儿最刺眼,他仰面躺着,刚好扎在眉心,裴卿也没有兴趣抬手遮,只是微微疲惫地皱起眉。
他像是被糊在了水泥里,浑身上下都又疼又闷,清凉的海风卷过身侧,唯独掠过他,连氧气都给得稀薄。
有人走过来坐到他身边,裴卿懒得去管是谁,依旧仰躺着。
当。
清脆的一声,有人拎着玻璃杯,在易拉罐上轻轻一磕。
裴卿不悦地撩起眼皮,忽然看见身边人,怔了一下。那声脆响在海边湿润的空气里盘桓不去,振起余韵,扯起心跳声。
“喝这个吧,我刚榨的。”晏尘把手里一杯橙汁给他,换走那罐啤酒。
松开冰凉的铝罐,那层融化的薄冰似乎还在掌心,裴卿偏过头看着他,眼瞳发涩,忽然就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了。
“都哪里难受?”晏尘手里还拿着那罐酒,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
裴卿摇摇头,叼住吸管。
没怎么放糖,但是橙子选得品种很好,处理的时候剃去了筋络,并不酸涩或发苦。
“我是……”晏尘下意识放轻了声线“我是来道歉的。”
“今天……”
“尘哥。”裴卿不动声色地打断他“你们在做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晏尘盯着他苍白得近乎有点惨淡的面孔看了一会儿,柔声道“不用,都在那串棉花糖呢,没什么正事儿。躺着吧,我陪你待一会儿。”
这事生天大的气也是应该的,裴卿要是不好哄些,他反而松口气,别管跪榴莲跪键盘跪搓衣板让他做什么都好办,可是裴卿这种什么都憋着的性子,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现在的裴卿简直就像只竖起来的刺猬球,把碎玻璃尖石砾都紧紧裹在柔软的血肉里,你想把他扒拉开,他反而缩得更紧,磨得更疼,只能慢慢安抚诱哄着,等他自己愿意露出来。
晏尘说陪他就真的只是陪着,打开从裴卿那抢来的那罐啤酒,靠在一旁的躺椅上一声也不出。知道他就在旁边,裴卿几乎坐立难安,又不得不假装闭着眼睛。太阳正在落下地平线,在他眼皮上照出一片鲜艳的橘红色光芒。
裴卿阖着眼,假装移了一下搭在躺椅边上的手,试图能碰到晏尘,这样如果晏尘走了,他就能立刻感觉到。可惜躺椅很宽,还是差了大约两个指节的距离,只蹭到一点衣角。
他于是只好强迫自己不要睁眼去看,仔细听着身边的声响。由于闭眼闭得太不甘愿,还不自觉地蹙了一点眉。
晏尘把易拉罐往桌子上一放,单手取下造型师非要让他戴着的墨镜,弯腰架到裴卿挺秀的鼻梁上。晏尘手指冷得几乎没有温度,但是有一点柔软,擦过他脸侧时让他忍不住放缓了呼吸。
“我用了劲多大自己清楚”趁着弯腰靠近的距离,晏尘轻声说“伤到哪了都不是小事,要是难受千万要立刻说,不能忍着,知道吗?”
裴卿没有说话,偏过头用鼻尖蹭了一下他的手,像只温驯的,没什么生机的小猫。
发现裴卿不愿听,晏尘就真的一晚上都没有提,两人之间愈发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气氛。好在节目组架起了几个烧烤炉,其他人一热闹起来,也显不出他们俩奇怪。
“陈哥!快来快来,救救我,嗷!它燎我头发!”一共就三个男的,容溪不敢使唤他老板,揪着晏尘一个人可劲地薅。
看着容溪手里摇晃的一把鲜红的肉串,和烤炉里跃动的火光,一向有求必应的晏尘忽然迟疑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应道“好,来了。”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胳膊,裴卿清瘦得骨节鲜明,力气却很大,几乎让人觉得他是骨头撑着骨头。
“给我吧”他冲着容溪一笑“他做的东西你也敢吃?半夜把你们一起送医院去。”
短短三天之内被嘲讽了两次厨艺的晏尘陷入了深深的反思,他是不是应该学学做饭了,裴卿好像真的很嫌弃他。
反观容溪就更担心他老板一点,炉内炭火烈烈,翻卷舔舐着鲜美的肉串,转眼嫩红的生肉就收缩渗出油脂,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裴卿就气定神闲地在这烟熏火燎里翻着架上的各种吃食,修长的手指偶尔拨弄一下,连袖口都没卷上去,完全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老板……老板?你……你别烫着了,要不你放那吧,其实我自己也行。”
裴卿闻言撇了他一眼,扬眉道“你眉毛秃了。”
容溪:???!
刚好炉火上的食物都烤得差不多了,没有油脂滴下来,炭火也和缓了许多。他想起身侧的人,见晏尘垂着双手默默看着那一汪炉火,鲜艳的火光晕染在他脸上,反而显得晦暗难明。
裴卿选了几串烤好的菠萝放在白瓷盘里,又在上面淋了一点枫糖浆递给他。
晏尘接过来,扯起嘴角对着他笑了一下。
“我想喝点酒,加冰的。”制冰机和酒桶都在帐篷的另一边,刚好隔住这片火光。
晏尘这回是真笑了“你许愿呢?”
“那可乐行吗?”
晏尘叼着菠萝,吃人嘴短,不得不妥协“只能喝一杯,多了没有。”
裴卿见好就收,轻声答应“嗯。”
容溪哀悼完自己被火燎秃的眉毛,才想起来回来抢救烤串。他挑剔地拿起两串鸡翅,“这有点糊了啊”“嗯,这料有点少。”“这翅都歪了啊。”
“可惜了,只能给我吃了。”
直到勉为其难地拿了一盘子烤串,才满意地抱着盘子躲到经纪人看不见的地方。
“陈哥他怎么了?”
刚从火上拿下来的签子烫得容溪两只手来回倒腾,边吹边用眼睛瞟着去帮忙连制冰机的晏尘。
“没事,他见不得明火。”
“啊?那我……”最早张罗着要在海边烧烤的容溪有点愧疚“我不知道啊……”
“你当然不知道。”裴卿嗓音冰冰凉凉的,觉得他很奇怪。“而且他比你小。”
“哎呦,我知道他比我小。”今年已经二十六,正式开始迈入“三十岁焦虑”的容溪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
“可是老板他不是也比你小吗?”容溪咬着鸡翅啃得满嘴流油“小三个月呢,我之前还以为是我记错了,特意去查的。”
他一直以为老板管陈衍叫哥就是一种尊称,老板都这么叫了,他当然得恭敬点。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喔!好吃!”
裴卿没有接话。
不小,他比我大一岁。
如果没有意外,下个月的今天原本是他的二十四岁生日。
他有点怕火,虽然平时不明显,但是煮东西总是只用电磁的厨具。
他煮东西也不太好吃,不是过火,就是加了太少盐,也不知道从小到大一个人怎么活过来的。
最后一滴油脂滴落在火炭上,陡然窜起一束火苗,很快又熄灭。
“好了。”裴卿示意他把架上的烤串拿走。
容溪拿了个大烤盘来,却没了刚才的高兴劲。就是他平时表现地再像个二百五,此刻也能看出来他老板心情不好,想起今天中午发生的事,也不难理解。
“老板……”容溪一边摆肉串,一边扭扭捏捏地小声说“当初是你把我挑出来的,我也就认你一个老板。你要是有什么事不好说出来的,我能帮上,肯定帮。”
裴卿垂眼看着他委婉又慷慨地挤这段话,好像下一秒就要打包好行李上刀山下火海的模样,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你是不是电影有点拍多了,要不我把你送去选秀怎么样?”
“别啊!我唱歌跑调!”
容溪撒丫子就跑,还不忘把最后一串油麦菜拿走。
裴卿也不过是逗他一下,在一旁房车的移动流理台上洗了手,又慢条斯理地拆开一包棉花糖,重新拿了一根签子穿了个棉花糖串,就着炉上已经温和的火光慢慢地烤。
没一会儿松软的糖身就泛起糖焦,在空气里膨胀起粘腻的香甜。
“这边晚上有公益演出,那几个小姑娘答应了去帮忙出节目,想问问你能不能给唱首歌什么的。”晏尘手欠地拿装满冰可乐的玻璃杯去碰他的脸。
“可以。”裴卿不怕冷,躲也不躲,他把可乐接过来,往相反的地方走。晏尘没点破这种心照不宣的贴心,美滋滋跟在他后面。
“怎么对她们就这么好说话?我以前求着你合奏都不答应。”
走到差不多闻不到炭火味的地方裴卿才停下,克制地喝了一口可乐“你求的是我和别人合奏。”
晏尘越想越不平衡“这也是和别人啊,唱歌就行?”
裴卿用指腹划过玻璃杯上的水雾,意外地看向他“我看你拿了吉他。”
“啊,那吉他特好,我就借来看看,我哪能去弹啊,人家是正经乐队,我这都多长时间没练过了,早就没调了。”
裴卿将目光移向远处的舞台,认真地看了一眼那把所谓“特好”的吉他,然后安静地垂下眼睫,专心致志地研究起玻璃杯里的碳酸气泡。
那把吉他是前几年挺流行的款式,当时因为晏尘喜欢,他陆陆续续也买了不少,有些是手工的古典款,也有这种小众的现代牌子。他记得那款吉他不贵,但是有好几个颜色,其中一个总是没货,他专门让人去国外排号才凑齐。
但是晏尘除了第一天看了一眼,就再没去过那间琴房,也没弹过。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不够了解,选的琴晏尘都不喜欢,他不敢让自己去想还有其他可能,哪怕他比谁都心知肚明。
“凉吗?我帮你拿着?”看他手指尖冻得通红,晏尘伸手想把杯子接过去。
裴卿摇摇头,突然说“送你了,一会儿让小蔡去挑把新的带走。”
突然收到自家霸道总裁的宠爱,晏尘有点新鲜
“是你的琴?”
“不是。”裴卿又喝了口可乐“我是赞助商。”
哦。
哇哦。
先更一半,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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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