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敲门声后的陈母没有立即开门,而是在门边张望了一下门镜,轻声问:“越、越警官……你们怎么来了?”
越川懒得和她玩这种躲猫猫的幼稚游戏,用枪口顶了顶门把手:“不打算给我们开门?那我踹门进来了。”
陈母听后连脸色都变了,忙打开门:“最近身体抱恙,实在是对不起啊。”
看来病痛确实将她折磨得不轻,姣好面容一片死灰,夹杂着银丝的发髻潦草不堪,上了年纪流失胶原蛋白的脸最是经不起这些磨砺,稍稍不注意保养就会老态尽显,暮气沉沉。
越川一进门便看到梳妆台上摆放的各式化妆品和药盒,阿普唑仑、劳拉西泮,都是些急性抗焦虑发作药物,根本不是治疗手腕刺痛的消炎药。
越川将雕刻祥云的银手镯放在桌上:“这只手镯,眼熟吗?”
陈母根本没敢看手镯,一反常态地频繁喝水,话语间很是抵制:“越警官,你总不会觉得这只手镯是我落在三号船舱里,来失物招领的吧?”
“是不是你的东西,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越川看过手镯的指纹鉴定报告,上面只有陈慧雅留下的痕迹,而非陈母的。
“越警官,我们都是体面人,没必要搞得彼此撕破脸。”陈母终究是阅历不浅,就算心里七上八下,说话的语气也毫不逊色,“这只手镯是我在雅雅七岁生日送给她的,绑匪之所以要将它留在船舱,只是为了起到震慑作用,那晚就发生了这些,仅此而已。”
“我的目的是为了救我女儿,你们的目的是为了破案抓罪犯,我们合作各取所需,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陈母振振有词,“该交代的我都已经交代了,这几天比较焦虑,如果有冒犯的地方希望你们海涵。”
越川低估了陈母的口齿伶俐,眉峰微挑道:“作为合作伙伴,最起码的信任得要有吧?”
他将全家福和从反面撕下来的另一张照片并排放在桌上,抬眼观察陈母的表情:“这两张照片都是从陈教授家里找到的,能给我们讲讲拍摄时候的情况吗?”
陈母在看见全家福时依旧神色不挠,但在看清楚另一张照片上的人后下颚细微地抖了抖:“这两张照片啊……”
她将发丝往耳后别住,轻声细语地说:“……那个时候还只有五岁呢,身高只到我的腿根,会在我练琴时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地听,听完后还会鼓掌。”
俞简双腿交叠,手上是装着老虞牌炖鸡高汤的老头保温杯,靠在坐垫上凝视着陈母:“讲重点。”
陈母不再无谓地煽情,切换回了原先的语调:“五岁我们一家三口去野餐的时候拍的,有什么不对吗?”
越川问:“当时人多吗?”
“艺术家也有明星效应,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打扰,我们特地选了一个偏远的地方,除了我们一家基本没有人。”
越川手指着照片角落里的影子:“那这个是谁?”
陈母一怔,身体向前倾,看了大概两三秒后回答:“警官,你们探案都这么敏感的吗?这也许只是摄影师手误拍进去的什么过客而已,人不多也不代表荒无人烟吧。”
越川被堵的无话可说,又将火力转移到另一张照片:“那这张呢?我们请专人鉴定过,这张照片里的陈慧雅眼神呆滞,眼距比全家福里的稍宽,耳位低,年龄大约六岁,长相近似于患有某类基因遗传病,这又怎么解释?”
陈母嘴角一僵:“……基因遗传病?”
“我们查过陈慧雅的病史,完全没有记录过相关的依据和疗程,你总不能说摄影师P图的时候不小心把面部特征都更改了吧?”越川笑着问。
陈母叹了口气:“你们说的很对,雅雅确实是患有先天性基因遗传病,这种病很罕见,刚开始看不出来,随着年龄增长会越来越明显,为了确定是DNA中的哪些碱基对发生突变,我们去一家私人机构里做过基因检测。”
“检测结果出来后,机构里的研究员向我们推荐了几种基因编辑的方案,治疗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四十。”陈母从梳妆台下的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袋,解开缠线,将基因检测报告、保密协议和基因编辑治疗免责书拿出来。
“但我们觉得为了雅雅也为了整个家庭,还是选择要试试。”陈母释然地说,“结果你们也看见了,我们成功了。”
二十年前起联盟生物学领域蓬勃发展,基因诊疗、疫苗接种、癌症早期预测,各种医学病理学机构异军突起,大大繁荣了医疗经济,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人口死亡率。
越川粗略地读完资料,治疗者姓名那栏里赫然写着陈慧雅三个大字,又问了一嘴:“那家私人机构的名片还在吗?”
“二十多年了,早就忘光了。越警官,我说过的,记性不太好。”陈母将资料装回袋,用卡其色鲨鱼夹挽起长发,坐到梳妆台边上妆前乳。
很明显,是在下达逐客令,不想再与他们多做周旋。
“那行,我们先走了,你也多保重身体。”越川与俞简前后沉默着走出房间,到电梯里才有了交流。
“你觉得她说的是实话吗?”电梯里没有其他人,越川按了一楼楼层按钮说。
“逻辑很顺畅,前后没有矛盾。”俞简看着电梯屏里缓缓下降的数字,“但是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夜已深,专案组五人正聚在大圆桌旁享受冰煮羊火锅的盛大筵席,粉红羊肉塔垒在盘中,各式各样的配菜满目琳琅。
舒小文狼吞虎咽,全身心都被羊肉慰藉,得到升华,嘴里念起火锅调料包装上的广告语:“呜呼~短暂的犒劳能让生活松弛有度,变得和羊肉一样细腻弹滑。说的真不错。”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我真服了这个案子。”贺星洲将羊肉往碗里的蒜蓉花椒葱花调料里打着旋儿,“陈慧雅到底是被谁绑走的啊!”
“多吃点吧你,组长好不容易大发慈悲批准的大餐,还说这么丧气的话。”舒小文又往锅里下了几盘羊肉。
案件查到现在思路尽断是谁都无法想到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无计可施,越川玻璃杯里的冰啤泛起一层纯白泡沫,浮在淡黄色清澈酒浆上方,如同笼罩在案件表层永不消散的迷雾。
“磁铁排查的怎么样?”越川问道。
“唉,还能怎么样,生产巨磁石的厂家光是清江区就有上百家,一家一家排查过来太费时间了,今天一天只解决了五家,剩下的至少还要半个月。”舒小文愁眉苦脸地回答。
“按照绑匪作案细心戒严的手法,有很大可能不会在清江区购买磁铁,若是放眼整个闵汇市,搜索的范围更大,估计这项工程两三年才能完成。”俞简在四杯汽水冰啤间望了一圈,又看看碗里的养生汤,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嘴唇。
两三年,别说陈慧雅能不能救出来,就连她的骨灰还能不能见到都是个问题。
“绑匪既然一开始不是为了钱,为什么后面会狮子大开口讨要八千万呢?这也是个疑点。”老虞补充说。
“可能……陈慧雅家里的资产不值八千万?绑匪不屑一顾?”舒小文神神叨叨的,像是查案着了魔,“也不对啊,买得起内环三居室的人,身价少说也得一亿啊。”
越川清楚毫无根据的瞎猜纯粹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浪费脑细胞也是白忙活:“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从厂家那儿一个个查吧。绑匪如果真是冲着钱来的,陈慧雅一天不死,他就一天不会放弃索要,一定还会有新消息来的。”
“对了俞简,等会儿吃完饭我给你测个心率血压吧。”舒小文朝着俞简热情地挤眉弄眼。
越川下意识冲出口:“舒小文,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影响不好。”
舒小文:???
这直男的脑回路山路十八弯拐到哪儿去了?他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暗恋俞简吧?
“好好的为什么要测这些东西?”俞简疑惑地问。
“这也涵盖在我们为你量身定做的育苗计划中,每天实时监测你的生理水平、睡眠状况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你的身体,调整计划方向。”舒小文这次笑眯眯地看向俞简,总算没有再被越川指名道姓地批斗。
俞简点点头,表示会作为一棵好苗全力配合。
午夜十二点,专案组别墅门口的道路上路灯幽暗,灯光洋洋洒洒地浮荡在鲜红玫瑰花瓣上,令万物都水到渠成地生出柔和的金边。喷泉里的清水日夜不停地流动,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银光闪闪。
一双肉嫩的小手颤抖着将别墅门前的栅栏推开,亦步亦趋着走到门边,由于身高不足,够不到门铃,只能曲起两根手指,在门下方叩了叩,等待回应。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半边鼻青脸肿的面庞上,像是为涂了冷色调油彩画的画布润色,那双稚气的眼因肿胀而显得狭长,尾部印着巴掌红印。
月光舞动着跳跃到那条通向别墅的小路,洒满一地银辉,远远看过去,就像是撒在心口上的一把咸涩的盐粒。
最后一句是化用余华老师的文章,respect!
今天放假提桶跑路回家了,四个小时的车程累了就睡,醒了就码字,假期愉快[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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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