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妖 第10章 第十章

“学姐！这里——”阮姝穿着一套清新白T牛仔裤，扎着高马尾，活力焕发地在清江歌剧院正门口向舒小文一行人大幅度挥手。

舒小文走在最前面，将路上买的一杯热奶茶从包装袋里拿出给阮姝：“给你的，是不是等了很久？”

午高峰堵车，又赶上路口的红绿灯短路罢工，上班族为了赶趟吃上饭，无法无天地横穿马路。

外卖员更是一如既往地对交通规则视若无睹，几个交警站在水泄不通的公路口维持秩序，还要顾得上年迈耄耋的倚老卖老之徒，真是被逼成了千手观音八爪鱼，几十只触手都不顶够。

阮姝笑起来很甜，脸颊两侧会出现两个浅浅的小梨涡：“也没有很久，我坐地铁来的，所以早到了十几分钟。”

见到的都是熟面孔，阮姝走在最前面，几人经过风格典雅的长廊，到达氛围浓厚的表演厅。现场座无虚席，基本都是清江大学的学生。

首排的位置供歌剧院领导、音乐学院院长及作品指导老师落座，二排起才是对大众开放的试听席位。

阮姝挑选的位置在三排中央，一排刚好六个位子，不多不少。

按照随机抽的票位号码，越川坐在靠过道的最左端，右边紧挨着俞简，他轻松一瞟就能将俞简的手机界面窥视得清清楚楚，又在看新闻，平均每条资讯停留三十秒，直到刷到华桓市的几条冷门实时讯息，才会耐着性子多读几分钟。

“你很想去华桓吗？”越川装作不经意地问。

俞简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至少没有直截了当地拆穿他的意图：“和你没关系。”

“华桓近几年经济发展速度很快，背靠政府扶持，有很多不错的工作岗位招聘，你要是想有份稳定的工作，这个城市也算是不错的选择，就是最好有点文凭。”越川表现得尽可能漫不经心。

俞简将手机锁屏放下，直视越川，不容侵犯地说道：“越警官这么无聊，有事没事地总喜欢试探别人**，现在我的身份待定，你用不着把对妖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否则我完全可以以侵犯联盟公民**权的罪名将你告上法庭。”

越川脑子转得很快，立马接上道：“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在华桓认识不少人脉，本来打算替你介绍介绍，也许能给你提供一份谋生的岗位。”

“不用。”俞简像是早就料准了越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脾性，冷硬地回绝道。

越川调侃着缓和：“看来俞先生对我的初印象似乎不是很好。”

这屁话越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荒唐，见面第一天就三下五除二把人抓到审讯室，虽然没有严刑拷打，但不给饭饿肚子也算得上卑鄙无耻、手段了得，而后言语攻击、肢体歧视更是数不胜数，要是真调查出来俞简是人，有些东西还真不好交代。

俞简像是有读心术，总能看穿谈话者的心思：“你也不是会在乎别人看法的人。”

话题骤冷，越川有种强盗扮书生被人戳穿了诡计的羞耻感，也不好再窥伺，只得把注意力转移到舞台上。

表演厅里进进出出走动的人很多，正前方下沉式舞台中央摆放一架黑色施坦威钢琴，环绕四周的是其他大型管弦乐器，按照曲目单上的介绍，这场毕业汇演是一次交响乐表演，乐曲改编自著名作曲家坂本龙一的《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中译名为《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这首曲子越川听说过，是一部反映人性的同名反战电影主题曲，作曲家苦心孤诣，终成绝唱。

舞台边的休息室走出来一个容貌清秀，气质高雅的中年女性，黑直长发及腰，一身碎花连衣裙，白皮鞋无瑕，像是民国时期上海滩走出来的大家闺秀女学生。

她向前排重量级听众点头示意，又走到阮姝身边聊了几句：“谢谢你啊阮姝，将这场汇演组织得这么充分，给我们音乐学院撑了不小的场面。”

“应该的，陈老师，在其位谋其职，我既然是校学生会的副主席，本就该多多宣传学校。”阮姝又去后台忙了一阵，在演出开始前五分钟才回到舒小文旁边的座位上。

舒小文问：“刚刚那位是音乐学院的陈慧雅教授吗？”

“对，我之前上过她的通识课，讲课生动，人又温柔，就算不是本专业的学生也能听得懂，在清江很受欢迎，选课的时候她的课总是秒空。”阮姝又翻到活动手册的最后一页，指了指上面指导老师一栏上陈慧雅的名字，“这场交响乐以钢琴为主，弹钢琴的人是她带的学生。”

舒小文发出啧啧赞叹：“原来到现在她也还是清江的不老女神啊，我读书的时候她的口碑就远超其他老师了，教出的学生一个个都进了联盟顶级交响乐团，全部都成了优秀的首席钢琴家。”

“有些老师根本不配为人师表，前几天学校化学系一个辅导员被查出滥用职权，已经撤职处理了。”阮姝吸了口奶茶说，“这种人就应该狠狠地处罚，防止她有再出来祸害人的机会。”

阮姝虽然长得一副软萌妹子样，但从言语中足以看出她也是个内心刚强、正义感满满的女汉子，与舒小文初见时产生的感觉反差还是挺大的。

“是我们抓的哦。”舒小文自豪地拍拍胸脯。

演出开始，乐队成员逐一上台做准备，庄重而典雅的舞台上，风度翩翩的指挥家上台。

一个妆容恰当好处，身穿经典演出礼服长裙的女孩坐在施坦威钢琴前，指尖在黑白琴键间开始跃动，连串的微小的音符如山涧清泉，流淌穿梭在封闭式表演厅的空气中，像是晨光熹微在白日与黑夜中间划清了界限。

随之管弦乐厚重的音色跟上，欧椴木小提琴中音区深沉庄严，大提琴音域宽广如地球脉搏，黑檀木单簧管饱满结实，樱桃木双簧管音调感染有力。交响乐不断推进，领头钢琴的速度变快，定音鼓和打击乐器适时地加入，整首曲子到达了**。

越川正听得入神，细微的火花燃烧噼啪声烧断了表演厅的灯光线路，所有灯一盏接着一盏、一片连着一片地被扑灭，黑暗笼罩整个厅室。

表演厅里毫无缘由地平地起了风，被音符震动的空气呼呼作响，像是哀恸悲戚到极点的嚎啕大哭。

观众席爆发骚动，听声音部分人还坐在原位不敢轻举妄动，部分害怕到极点，冲出席位敲打被锁住的厅门，报警的报警，发抖的发抖，大叫的大叫，现场一片混乱。

相比之下，前排要安定很多，歌剧院领导神色紧张地拨通电话询问厅外工作人员发生了什么事情，院长、教授们则以不变应万变，等候事态进一步发展再寻找相应对策。

越川按下响动不止的捉妖铃，高声喊道：“这里是联盟外联协办特别调查专案组，所有人回到原位打开手电筒，等待救援！”

他看着身边早就打开手机手电筒的其他五人，问阮姝：“表演厅有没有备用电源？”

“有的，在舞台边的休息室里。”阮姝自告奋勇，“我去把备用电源打开吧。”

“舒小文你陪她去，碰上妖了立马发信号找救援！”越川接着说，“其他人留在表演厅，尽可能减少人员伤亡。”

敌暗我明的情形并不乐观，能有胆量在太岁头上动土，又敢将这么多人全部纳为攻击对象的妖魔越川还是第一次见，稍有不慎这场看似意外的停电事故就能演变为大型恶性妖魔伤人事件，在社会上引发的反响与恐慌可想而知。

越川抓住一个惊慌失措得想要从座位上溜走的男人：“刚我吼那一嗓子你是没听见吗？”

男人被越川的诘问吓得屁滚尿流：“我……我当然听见了……但是总不能坐在原位等死吧……你没听见那哭声吗……太、太吓人了……一定是闹鬼了，闹鬼了什么狗屁专案组顶什么用！还是趁早逃命吧……”

得，不仅胆小如鼠，还是个迷信大王。

越川扯过男人的耳朵命令道：“想死的话可以自己逃试试。”

男人畏畏缩缩地钻到座椅底下，痛哭流涕道：“救命啊……我真的不是故意冒犯你的啊……以后开车我再也不会这么不小心了……”

哭得特别伤心，但矫揉造作地像是鳄鱼的眼泪。

“第一排有个人晕倒了。”俞简将手电筒照向前排底座。

越川手撑着座位靠背翻到前排，将倒地的人从座位底下拖出来，柔顺的长发瀑布倾泻而下，惨白的面庞只剩腮红刻意的红润，细眉紧蹙，呼吸几不可闻。

他没有迟疑，立刻对陈慧雅进行胸外按压，又叫了个女生帮忙人工呼吸，但几轮急救措施下来，陈慧雅没有任何苏醒的症状，反而在晕厥中越陷越深。

俞简将食指和中指放在陈慧雅手腕内侧的桡动脉上，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没反应。”

越川开始怀疑陈慧雅是不是有什么疾病史，否则好端端的怎么会在一轮轮急救中心跳越来越慢，到最后直接停止不动了？

他没放弃，又进行了几次心肺复苏，俞简则像个人工检测机器般重复：“还是没反应。”

旁边的女生心直口快地问：“她会不会是中邪了啊？”

越川开始回想进修中学识到的各类妖物，无论是A、B、C级妖物的任何一层级，都不具备在未现身条件下直接致人死亡的能力。

摄魂、附体、蚀心术法的前提必须是显形，这是数届捉妖师归纳总结千万种已有妖物特性得出的结论，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推翻的。

“再试试看吧，醒不醒得过来看她的造化。”越川刚要继续，表演厅里的灯光突然亮了起来，应该是舒小文她们成功打开了备用电源线路。

“这……这是怎么了？”躺在地上的人奇迹般苏醒，仿佛之前心跳脉搏骤停五分钟全然是他们三个人的错觉。

越川问陈慧雅：“你晕倒了，现在有没有什么感觉？”

“晕倒了？”陈慧雅有些不敢相信，柔声答道，“我感觉和平常一样，没什么问题啊。”

越川沉思未言，见虞柯和贺星洲安顿好其他人后问：“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从停电到灯亮大约十分钟，看起来就是一场普通停电。”贺星洲回答，估计是交响乐声音太重，没听见捉妖铃的响动。

这时从休息室回来的舒小文则说：“不可能啊，阮姝告诉我，演出开始前工作人员对各项设施检查了不下十遍，就是为了确保汇演能够正常进行，电线都是最新换上的，怎么会莫名其妙发生短路断电事故呢?”

“停电是妖干的，捉妖铃响过。”越川现在反而难以确定的是陈慧雅的晕倒是不是妖所为，“陈教授，你有没有重大疾病历史？”

陈慧雅茫然无措地答道：“重大疾病？好像没有。”

“那晕倒前的几分钟，你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越川不死心地又问。

陈慧雅想了一会儿说：“就是感觉有点困，像是很多天都没有睡好，可能是我最近指导学生的时间太长，累着了吧。”

“老师，要不还是去医院里做个检查，这样也能更放心。”阮姝担忧地劝道，“工作要紧，身体也重要啊。”

陈慧雅轻轻拍了拍阮姝放在她肩上的手：“我知道了，我会去的，你们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是有数的。主要还是这群学生，花了这么多心血，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的毕业汇演，就这么毁了，差个临门一脚，真是可惜啊。”

越川亮出证照，表明身份：“陈教授，等医院的检查报告单出来后麻烦到专案组备用一份，方便我们调查验证。”

陈慧雅如传闻描述般善解人意，温和地边笑边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肯定是要配合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