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说的没错,他现在确实在兴头上,身上洗的有些发黄的麻衣被兴奋而冒出的汗液浸湿,领子被扯得松松垮垮漏出里面长着疮的胸口,他手里噼里啪啦甩着骰子,视线像蛇一般挑衅地扫过其他几位赌徒。
男人这侧桌上摞着钱币——是他赢来的筹码,几乎堆成了小山,看来他这次运气确实不错,少输多赢,难怪如此兴奋。
而柳拂衣不管他局势如何,本心里就对这些经不住自己贪念**的人十分鄙夷,手里也不客气,压了压男人的肩膀,让他迫不得已抽出一些功夫看了柳拂衣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
“谁啊,没看到老子忙着吗?”
他被冲昏了头,没注意到后面莫名其妙站了几个格格不入的外人,嘴里没把握叫骂着,伸手像赶苍蝇一样挥开柳拂衣的手,却发现这看着弱不禁风的男的居然如此大力。
见真的甩不开便再分了些口舌道:
“干啥?有事说事,要是讨债的现在没钱!”
他嘴里低低骂了几句,从刚才到现在他的头几乎没有转过几度,撇开这个小插曲心思回了面前赌桌,开了手里的壶后立马把柳拂衣抛在脑后喊了句:“开!”
接着桌上稀里哗啦一片,他一个巴掌打在桌上,矮胖的身子像个球一样弹了起来,喊道:“赢了!给钱,给钱!!”
桌上共坐着五人,看此十分给气氛地嘶嘶抽气脸上写满还有的心疼和懊恼,一旁“氛围组”也笑着恭维这个似乎马上要成为城中第一首富的男人。
被恭维话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没有就此收手,现在就抱着赚来的钱回去,而是晃了晃自己的肥肉,催着说道:“干啥啊,别停啊,继续继续!”
被“冷”在一旁的柳拂衣默不作声用帕子擦了擦手,稍稍回过头和与慕声一同站在最后面的老爷交换了下视线,后者微微顿首,等他身旁一桌赌徒们同样陷入狂欢之时立马掩着身影没入人海。
这一切来的迅速,藏过了目前为止仍死死看着柳拂衣几人的那道视线。
这厢了结,其实眼前的男人对他们来讲已经可有可无了,可不到最后柳拂衣还是不愿来硬的,便收回注意,安静地等着男人赌局结束。
雪蚕没有察觉大人们的动作,视线一直注意着赌桌和那个男人,因为云川她自然对她这个便宜老爹没有好脸色,如今看这一副嘴脸只觉更加厌恶。
她今日穿了一身束腕骑马服,原本换着花样扎着小辫的长发梳了个马尾,眉眼也特意描的有些英气。
此时,她正拿着一旁少年的宽袖捂着口鼻,只漏出一双眉眼弯弯带着对这环境的不自在。身旁少年为了贡献出自己的袖子和她站的很近,两人之间只有一点点小缝隙。
少年头摆的正,但眼睛却斜着望着女孩,脸也憋的红彤彤的,心思是一点分不出在正事上,四周的浑浊气息迷糊了他的自制力,心里主动加被动,就是想多靠近女孩一点点,再一点点。
而他脚下刚想有些动作,屁股就被人从后面狠狠踹了一脚。
少年脚下功夫算不错,加之后面那人这脚也没出全力,如此便勉强让他唐突受了一脚后仍能站稳,顺带让他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
可被踹屁股可不是什么漂亮事,少年有些没面子,屁股还有些痛。
他见雪蚕似乎被其他什么东西吸引,没有注意到自己后松了口气,接着愤愤回头看了下踹自己的“罪魁祸首”,敢怒不敢言。
踹他的能是谁,当然是满脸写着“踹你怎么了?”的慕声。
被他这么一盯,还没来得及收回脚的黑莲花倒是神情不变,还略带挑衅般挑了挑眉脸上写满不屑。
少年: ……,我忍。
与后面的你打我闹相比,站在前面的柳拂衣已经当做游戏般自己和自己打赌,环着胸倒要看看这人能玩到几时。
但他还是小看了赌徒的心思,分明现在这男人已经赢了很大了,但总会想着要再多赢一些。
凌妙妙知道这是多巴胺分泌的结果,她与柳拂衣和慕瑶站在最前面,把这赌局看的清晰,忍不住叹了口气——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因赌博一朝翻身的也不是没有,但多数都是雪上加霜或是一落千丈。
她想到那些血淋淋的案例,心中有些感慨,但绝对没有怜惜。心里快速念了几遍“拒绝黄赌毒”后冷下眼看着面前抱着筹码的男人,心里明白他可笑不到最后。
——赌场是做生意的,是赚钱的,怎么可能让他如此轻易赢走这么多钱财?怕不是一场放长线钓大鱼的好戏。
而她也没有想要提醒男人的意思,就算她提醒了男人也不会当回事。
说了前头几人,再说回小辈身上。屁股还有些麻麻的少年好了伤疤忘了疼,心思不在赌桌上,还是全全放在身旁姑娘身上。
因此他倒是在场脑袋最空白的一个了。
脑袋空空的少年这时袖子突然被女孩拉了下,随后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做出相应动作。
他歪过头,低下身,看向牵引着自己身上看不见的傀儡线的女孩。
雪蚕已经将脸从他的袖子里拿开,整张脸被憋的红润,鼻尖还带着哈出的气凝成的小水珠,显得整个人雾蒙蒙的。
但是雾雾的女孩声音却很亮,她扯着少年,用手指了指前面,说道:“你看那!”
少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前一亮,字面意义的一亮。
——在整个灰扑扑的男人的裤腰间,居然漏出了一段锃亮锃亮的金链子。
雪蚕不懂金子,但也能从它的色泽看出这金的纯度很高,完全不会是一个都吃不饱饭的多子家庭能够拥有的。
女孩敏锐察觉不对,沉着脸又拉了一下身前父亲的衣摆。
在知道父亲看到了那链子后偏过头和慕瑶耳语了什么,再和恰时悄无声音回到队伍里的老爷交换了下眼神。
万事俱备,他示意女子们先出去,留他和慕声、老爷两人在此。
而少年自然也被归为要出去的,他心里有些不平,说自己也是男子能扛事,却立马被站在一旁的慕声毫不留情嘴了一句:“小毛孩,你在装什么大人样?”
“……!什,什么吗,就说你这张脸看着不比我大多少好吗!”
但少年刚说完,就被自己父亲敲了下脑袋骂了句没大没小。
雪蚕安抚着拉过少年的手臂,说这个人是他舅舅,可是长辈哪能这样没大没小。
慕声听着话十分受用,得意洋洋藏都藏不住,像个在领地之战里打了胜仗的猫儿。见他这般凌妙妙没好气地拱了下他的侧腰。
少年见连雪蚕都训自己,原本不委屈都有些委屈了,失了气焰垂着脑袋妥协出门。
要是他头上安了俩耳朵,现在肯定耷拉着只求人抚摸安慰。
“好了,别难过。”
等几人走出赌场,雪蚕拍了拍少年的背,踮起脚尖示意少年弯下腰,然后再他耳边说了什么,原本还哭丧着脸的少年噗嗤一声转笑,搞得慕瑶和凌妙妙一头雾水。
而说的是什么……
雪蚕吐了吐舌头,想这可不能让舅舅知道,眼神心虚扫过少年腰间玉佩。而这一看不得了,她发现几日不注意,这上面似乎又多了好几条新裂的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