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没有,烂好心的家伙,你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
行凶男子原本气急败坏,此时却突然冷笑,嘲讽道,“如果是我的话,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一挥手,让围在自己身周的兄弟四散开来,侧身留出了一条路,“来,就当我可怜可怜你,把他的心脏让给你,在你死之前满足你报仇的**。”
那名银发的青年仍然垂着头,他的身体因为脱力而稍稍下滑,无力地倚靠在树干上,鲜血滴滴答答地流着,将褐色的土地染得发红。
他没有反抗,也没再出声,只是静静地等着,也许是被原来的人再捅一刀,也许会是被新来的人捅上致命一刀,但他都没有动。
林间的风依旧吹着,将浓郁的血腥味道吹得四溢,树叶在枝头脱落,慢悠悠地飘着、飘着,直至落到来者的头顶。
黑发蓝眼的人望着眼前残忍的场景,拧紧了自己的眉头,任由带着血腥气味的风将他垂落颊边的小辫子吹起。
“怎么,你害怕了?”
行凶男子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想要再次出声,嫌恶地双手抱臂,结果突兀碰上手背上的肿肉,发烫的痛感从手背传到五脏六腑,让他刚刚平息的怒火再次点燃。
“哼,不识时务!兄弟们,上!”
拱卫在行凶男子身周的魁梧壮汉瞬间行动,抄着铁棍与粗木一哄而上,齐齐往艾忒尔的致命之处砸去。
“咚!”“咚!”“咚!”
迸发的石子如同箭雨密布,砸到袭击者的手腕、腿骨、腹腔……跨了几步、或者是几步的壮汉尽皆应声倒地。
数枚石子还飘飞在艾忒尔的身侧,慢悠悠的漂浮着,流动着透明的魔法微光。
“你……”
行凶男子手上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的法杖,他定定地看着艾忒尔,察觉到属于魔法的气息,但是对魔法一窍不通的他也感受不到手上法杖与艾忒尔所使用魔法的不同。
他手背上还肿着一大块肉,但是心头像是寒冰的畏惧唤醒着他的理智,“你是典狱长的人?”
他回头去看倚靠在树干上的银发青年,“也是,也是,那我就把他让给你。”
行凶的男子自说自话地缓慢后退,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误以为艾忒尔就是多隆监狱城典狱长的人,还是随便找了个借口维护自己在兄弟面前的老大形象,总之,他后退好几步,利用红橡木遮挡住自己的身体,最后一阵是密集的脚步声,彻底不见了踪影。
那群肌肉健硕的壮汉还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看着自己的老大夺命而逃。
“咔嚓。”
失去魔法加持的石头滚落地面,艾忒尔走动间踩断了地上的树枝,他低头俯视众人,声音波澜不惊,“你们还不走吗。”
那群壮汉这才如梦初醒,费劲千辛万苦地爬起来,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滚出了树林。
银发的青年感受到来人已经站到了他面前,他用手扶着身后树干,让自己稍微站直一点,透过过长的银发望着苍翠的林间以及面前的影子,然后他身上那种仿佛与世间格格不入的隔膜突兀地消失了。
他抬起头,遮住双眼的长发滑落,露出一双仿佛被水洗得干净剔透的湛蓝眼珠,笑容纯粹不掺一丝杂质,让人没办法怀疑他的真诚,“对不起,我刚刚可能太害怕了,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希望没有伤害到你。”
他试着动了一动,没想到扯到了自己左肩上的伤口,轻轻地痛嘶了一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但我现在可能动不了。”
艾忒尔捏住了自己的下巴,端详着对方左肩上的捅伤,“我觉得你现在应该需要止血 。”
银发的青年面上出现一些错愕,仿佛是看见有人在说‘太阳应该从东面升起’,“当、当然?”
他抬着头,对上了艾忒尔的蓝眼睛,对方却没有说话,时间流逝了多久,他们就对视了多久。
等到最后,银发的青年终于维持不住眨了眼,在这一场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的眨眼游戏中耸肩认输,“噢,你赢了,我是不是要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卡纳斯。”
卡纳斯又被伤口勾出一道气音,“虽然很不想打扰你,但可以请你帮我止血吗。”
“嗯,当然可以。”艾忒尔大度地点头,但是双脚却没有动,他还是站在那里。
卡纳斯顿了顿,试探性地出声,“嗯……抱歉?”
“我会帮你止血的。”艾忒尔说,他一边说着,一边揪住了卡纳斯左肩伤口附近的衣服布料,撕拉地一声将其扯开,突如其来的冷风灌进去激得卡纳斯抖了一抖,然后。
然后,艾忒尔看着那道伤口,可以看出伤口因为时间的流逝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但是它还在流血。
秋天的气温虽然说不上寒冷刺骨,但暴露在外的伤口在遇到冷风的时候还是不由得会引起一阵凉意。
卡纳斯又抖了抖,眼睁睁地看着艾忒尔撕下一片干净的衣角径直地往伤口上按,独属于多隆囚犯粗糙的衣服的布料已经触碰到翻开的嫩肉,辛辣的疼痛感霎时传到四肢百骸。
“不不不。”他下意识地往后退,躲开艾忒尔惨无人道的止血手法,却忽略了自己靠着的树干并不算粗壮,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苍白,呼出的气音仿佛都在打着颤。
艾忒尔低头看了看卡纳斯,又转头看了看自己手上干净的布料,无辜地歪头,“怎么了。”
卡纳斯几次张口,都被喉咙里涌出的苦闷呻吟压了下去,他喘了很久的气,才说,“我想,我需要一点水来清洗它,而且……我感觉到里面有几根木刺。”
闻言,艾忒尔沉默地放下了手中的布料,蹲下身,默默地用魔法召唤出温顺的水 流,糊到卡纳斯的伤口处,水流滚动间,顺便将深扎在伤口里的木刺带出,同时用另外一股水流把布料洗干净,最后才包扎上卡纳斯的伤口。
木刺抽出的时候,卡纳斯才舒了一口气,“谢谢你,只不过……”
他想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说,睁着的一双眼睛里充满了体贴,“你是不是不会处理伤口?我可以试着教你。”
“……我不是,我没有。”
艾忒尔把冲洗完伤口的水浇到土地上,掩下了一点连本人都没有发现的心虚。
他想起了那张躺在二十一世纪他宿舍抽屉里的、按照现在时间线还没有诞生的成绩单,即使作为首都魔法学院的首席,但就算是艾忒尔,也必定会有短板。
近战实操课和医疗魔法课绝对是艾忒尔分数最糟糕的两门专业课,二十一世纪的高科技产物治疗仪会解决一切病痛问题。所以艾忒尔医疗魔法课的结课成绩是80分,在平时成绩占比五五开的计算方法中,艾忒尔可以说自己的平时成绩绝对是满点,而剩下的30分……是他在期末考卷面上可以获得的同情分。
但艾忒尔光明正大地注视卡纳斯的蓝眼睛,说得干脆利落,说得理直气壮,“你不用教我。”
反正他也没有受过需要处理的重伤,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卡纳斯定定地看着艾忒尔,终于瞥见藏在那光明正大背后的、就连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虚,他体贴周到地不再追问。
但他还坐在地上,无意间摸到了地上一根被人丢弃的法杖,卡纳斯将它捡了起来,只见法杖之上黑色的曼陀罗花纹吸满了鲜血,娇艳欲滴,仿佛扎在卡纳斯的手心里。
卡纳斯面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疑惑,又带着丁点的果然,“这是。”
艾忒尔从卡纳斯的手里接过了那根法杖,两指拈着法杖没有被鲜血浸染的干净地方 ,熟悉的法杖,相似的做工,就如同雅什城大祭司手里那一根,就如同加工厂新鲜制作出的那一捆。
“黑色的曼陀罗,魔鬼的象征。”
艾忒尔把那根法杖丢进卡纳斯的怀里,他说:“只有将灵魂出卖给魔鬼的人,才会拥有它,才能使用它。”
卡纳斯抱着那根法杖,挂着傻气的笑容,笃定地说:“你是不是最近才刚刚来到多隆监狱城。”
艾忒尔不明白卡纳斯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不相干的话,他承认道:“没错,怎么了。”
他的话刚刚才说完,就看见卡纳斯从自己沾血的腰带上抽出了一根细木条,一根足够细的,无法称得上是法杖的细木条,却一样是深黑偏红的色泽,一样画着诡谲的曼陀罗花纹。
卡纳斯没卖关子,无比坦诚地说:“嘿,那么所有多隆监狱城的人的名字都被写在魔鬼的手册上了。”
卡纳斯身上穿着的是每个人在进入多隆监狱城时换上的囚服。
艾忒尔脑中关窍瞬间被打通,他摸上自己的腰带,细细地摸索着,然后,同样在里面抽出了一根细细的木条。
深色的、刻着黑色的曼陀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