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的叫声响彻云霄,一只巨鸟展翅在山谷中,像是要奔赴天际,但召唤的哨声一响起,锐利的眼便立刻锁定主人的位置。
隔着厚重的鹿皮手套,兰德尔稳稳接将其接住。
这是布朗所创造的虚幻世界,毕竟晚上纵马打猎根本不现实,且即使是晚上也会有士兵寸步不离守着兰德尔的房门。但两人基本都是一身轻装在花园不起眼的白石雕像后汇合,所以那天晚上他随便来自己的房间的行为真的令兰德尔很不爽。
迎着风,兰德尔倪视着远处的天空,云和风都离自己好近,天空仿佛倒扣了下来。如此湛蓝的...温柔的颜色...让他想起那个人的眼眸。
好不可思议...世界一直都是这么多彩的么?
一想起他,兰德尔就不由地换上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可他心里又不禁犯嘀咕。
“我说,”兰德尔把目光转向自己老师的瞬间,脸上的欣喜一阵风一般全然不见了。
他很少叫布朗名字,一般都是“喂”,“嗳”,“我说”,“你”。
“我现在几乎可比从小训练的贵族骑士了,可我却只用了短短月余,你这家伙没趁我不注意给我吃奇怪的东西吧?还是说那膏药里加了什么东西!?”兰德尔越说语调越高,真的开始怀疑起来。
“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爸爸我好伤心啊——”
“你是谁爸爸啊!”
“放心吧,我什么也没做,虽然很微薄了,但皇室的确是神族血脉,而且你本身灵魂的资质特殊,自然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这答案却令兰德尔面露不快,“原来阁下如此看重血统。”,居然连神明都不能将人一视同仁,他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又更深了一分。
连手上的鸟儿都像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似的嘎嘎直叫。
这只翅展达一点五米的多眼鸟浑身乌黑,仔细看来羽尾却能在光下闪着斑斓彩色,据布朗说它们天性暴戾,甚至一不顺心就会将自己刚破壳的雏鸟生生啄死,虽说极难驯养,可其锐利的长爪和目极千里的视力,对于猎人来说都是难以放弃的。但它居然能发出嘎嘎这样鸭子般的叫声...
布朗看着随着兰德尔手臂上下挥动着翅膀的猛禽,哇哦了一声,“我还一直寻思它早晚啄瞎你一只眼呢。”
“这鸟到底叫什么?”
布朗随意地耸耸肩,“谁会专门去记啊,你就随口叫他鹰呗。”说完,他似乎忽然想到什么,急忙凑过来,“话说沙特鲁不是野生物种丰富吗?能不能让你的小未婚夫带只龙做聘礼?霍尔兹家的小小姐想龙都想疯了,天天变着法儿地折腾我宝,心疼死我了!”
兰德尔默不作声,这次连个白眼都懒得给他,只用额头蹭蹭自己的爱鹰的喙。布朗撇着嘴耸了耸肩,他一直警告兰德尔不要这么做,不然真的会被啄瞎眼,但兰德尔不听。
训鹰的法子在哪儿都是一样,断食,喷水,禁止入眠...在长久的折磨下,不过月余,这鸟便彻底认自己为主人,心甘情愿低头走入自己手中的鸟笼。
思及此处,兰德尔敛起神色,一扬手重新将其放回天空。
像是看透兰德尔所想,身后的布朗扳起兰德尔的脸。兰德尔的头被迫仰到一个极限的角度,从一个怪异的角度看着男人笑盈盈的脸。
“人也是一样的。自然是能像训鹰一样,以爱的名义驯服一个人。”
兰德尔面无表情,比他脸边银色的发丝还要清冷,“你想说你也是在驯服我?”
“...没错。我想你去扮演那孩子的父兄,那孩子的导师...教官、骑士、甚至挚友...为了这个目的,我在试图驯服你。”
过于诚实的言论让喜乐不行于色的兰德尔都不禁露流出诧异的目光。布朗面色依旧,罕见的没有嬉皮笑脸的模样。
“我不是说了么?不会对你说谎。”
“...为什么选了我?”
“不是我选了你,是西里尔选了你。”
“不过现在你还有的选。”要证实这句话一般,布朗爽快地松了手,让兰德尔差点一个屁股蹲坐地上,他做出比手枪的动作指指兰,“明天下午四点,到广场的教堂来。”
在兰德尔满是疑惑的注视下,布朗歪在草坪上,从怀里抽出烟,打个响指从指间召出火苗将其点燃,“不是答应过给你看前世的记忆么?”
兰德尔呆愣着没有反应。
“怎么?怕了么?”布朗咧嘴坏笑,却手上一轻被人从指间夺走了烟,他嘲弄地一挑眉,“你会抽?”
兰德尔猛吸一口,倒还真强忍着没咳出来,那样子逗得布朗捧腹大笑。
“去看看吧。”并不轻柔地拍拍兰德尔的后颈,布朗望向天边,“亲眼去见证,然后好好考虑,到底要不要背负上这个枷锁。”
像是思忖再三,布朗终于还是决定试探开口,“你可以不接受这个枷锁,但我也是要收学费的!”
“我不是给了你拜见母亲大人的机会么?”
“啧,真是个机灵的小鬼。”布朗烦躁地揉揉脑袋,又控诉般用烟指指兰德尔,“太聪明的家伙不招人喜欢哦!”
“无妨,你说来听听。”坐在旁边的兰德尔挺直后背,紧了紧束发的胶圈。
“真的?”布朗的脸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他急忙凑过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借用下你的身体。”
兰德尔无情地单手推开凑得过近的脸,压低了语气,“你想要我给西里尔大人做容器?”
“哦!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只要一小会儿!拜托了!”
兰德尔沉思片刻,问这种事真的做得到么?得立刻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可我怎样确保你一定会把身体还给我?”
布朗的眼神黯淡了些许,的确,所有有利因素都在自己这里,他没办法给对方提供任何一点儿保障。
俩人执拗地对视着,还是布朗先移开了视线,用如同快要奔赴刑场的死囚忏悔般的语气,他开口了,“不需要你的身体...我会为他安排身体...”握着兰德尔的肩头,他凑过去,放轻音量,似是不想全世界都听到自己的罪行,“你的下个同胞兄弟,届时就是他的身体。”
兰德尔陡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又因着这一击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他人生中第一次领略到了“情人”这个词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的表情变得无法被形容,似乎所有人能产生的负面情绪,此刻都在他心中融化、重塑成一个大杂块。
这一瞬间,他觉得世间一切,都无比恶心。
许久,他忽然抄起手边一块石头泄愤般扔下悬崖,像是在说“全都去他的吧!”
还好他对母后的爱早就在一次次刻意忽视中被磨的不剩多少,还好他也不爱眼前的男人。
“我不该觉得被背叛,我不必有任何感想,实际上这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他在心底如此劝慰自己。
最后他的心里只剩下悲愤,这意味着他绝不可能吻到西里尔了,因为他将会是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难过、令人沮丧的事么!?
“那为什么,非得现在用我的身体?”兰德尔压抑住郁闷的心情,反问道。
“...我也想见他啊...”
看着双手合十深深低下头的人,兰德尔沉思片刻,提出了条件——一个人情,在他需要的时候,男人得无条件服从自己的一个命令。
布朗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有一点儿!你不能亲我!”
“哦、哦哦...没问题...!”
“你看着我的眼睛答应我!”
俩人又是一阵讨价还价,不断敲定禁止事项的细节。
“......”
“来吧?”
“等会儿,等烟味儿散了。”
......
纤细的指尖在棋盘上留下影子,一枚黑子吞食掉了对方的战车。
攥着皇后棋子的莱茵鲁斯脸色微变,棋面已成定局。
饶是莱茵鲁斯,在面对生母时都不禁被她不苟言笑的态度所压倒,那是坐在王座上的人独有的压倒性的气场。
女王眉眼清冷,淡眉薄唇。同时她服装朴素,没有夸张的发型,也没有过多的首饰,只有那长的过分的脖子上的颈饰,简直像是在脖子上又套了个束腰。
虽说莱茵鲁斯遗传了她那头乌黑的秀发,但兰德尔更多地遗传了她清丽的容貌。
“莱茵鲁斯,”随着这声冰冷呼唤,莱茵鲁斯瞬间绷直腰杆,“连棋盘上的皇冠都接不住的人何以守住尼格森的皇位?两方对峙你尚且看不清局势,如若以后世界陷入混战,你又该如何护住尼格森?”
莱因鲁斯此刻也是在不愿再磨蹭了,他不是来听母亲谆谆教诲他怎样做好一个好的王位继承人的。他心一横,咬牙吐露此番拜访的真正目的:
“母后,兰他...”
“心思不静。”
莱因鲁斯刚开口就被生硬地打断,就像当初学习钢琴时老师毫不留情的鞭笞,带着一声凌厉的破风声。
“可是,母后...!”
“莱因鲁斯,也许在这件事上我对你的教导还不够。”女王起身的同时,莱茵鲁斯也下意识从沙发上弹起,却被女王伸手制止。
“你听好,那孩子是完全属于你的。”
“你是尼格森未来的王,不是谁都有资格站在你身边的,王须得知道,什么时候该舍弃什么棋子,这样你的K?nig(王)才不会倒下。”她直直望向自己儿子的眼神十分凌厉,没有半分慈母的影子,“哪个棋子是棋盘上最强的?”
她缓步行至儿子背后。
“回母后,是Dame(皇后)。”
“没错,而那孩子,就是你的Dame。那孩子就是棋盘上唯一能帮你扭转局面,助你逆风翻盘的棋子。”
莱茵鲁斯沉默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棋盘上的残局。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如若那孩子被夺走,你的失败便也就成定局了!”
“莱茵鲁斯,”女王依旧脊背笔直,轻抚上儿子还不算坚实的肩膀,“那孩子需要的不是你的陪伴,而是你作为K?nig的约束和庇护。”
“是,母后。”
女王依旧面无表情,连一个满意的笑也没给恭顺的儿子,她施施然迈向大门,立刻便有侍从小跑上前推门。
“他是你的棋子,有关他的全部你一人定夺便是。”
抛下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似是对这个小儿子当真没有半分感情。
大门再次紧闭。
罢了...莱因鲁斯紧握着的拳头松开了。
无论是擅自出宫、结交异教徒,还是接触自由党,与母亲的情人接触过密,这些都是小事,想必母后也不会想一一了解。
不过都是一些可爱的反抗。
莱因鲁斯勾着笑,纤长的手指灵活地玩弄着指尖的棋子。
“还有三天...”
细数着沙特鲁的皇子、兰德尔未婚夫前来的日子,莱因鲁斯探出身子,操控皇后一脚将对面的王踹开。
“Schachmatt!”
(checkmate)
约束对国际象棋一窍不通,不要太认真看个意思就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