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洲刚进家门就听见了断断续续的消息提示音,是从厨房传出来的,他起初不以为意,结果下一秒,就听见沈潼很轻地啧了一声。
徐鹤洲想到,自那天要求沈潼删掉骚扰者微信后,后续发生的所有事,包括骚扰者是否没再纠缠了等等,沈潼再没和他提过。
那样一个会偷拍几十张照片、半夜未经允许打视频的骚扰者,其实徐鹤洲并不太相信仅仅把他删掉就能打消他的念头,但同时徐鹤洲又想,一个高中生,再过分应该也不会干出太出格的事儿,见沈潼不愿意主动说,便也没再逼问。
可又是半夜,又是阴魂不散的微信提示音,加上沈潼看向他心虚的目光,小孩儿的骗人功夫实在太差了,和纸糊似的,还没戳就先自己破了。
徐鹤洲很难不怀疑,沈潼在那事上瞒了他什么。
所以徐鹤洲问也没问,直接点进入了一个网址,输入口令后找到了沈潼班级的监控视频,他选择了新一天的课间去看,果不其然,让他找到了。
由于沈潼坐的位置靠窗,窗户正好开着,只见一个男生鬼鬼祟祟出现在窗边,他拿出个很小的东西,从沈潼桌上选了一本书,放了进去。
由于视频并不清晰,徐鹤洲并没有看清那人放的是什么。
“站着干什么?坐。”徐鹤洲心里有了数,开门见山问:“他还在骚扰你?给了你什么东西?”
只见沈潼陡然瞪大了眼,仿佛没料到徐鹤洲会知道得这么详细,他完全慌了神,“你……”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徐鹤洲打断道:“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沈潼不敢坐,整个人僵在原地。
要怎么回答呢,回答是,回答贺斌的确还在骚扰他,回答不仅骚扰他,甚至还用避.孕.套那样充满性.暗示的东西来恶心他吗?
沈潼说不出口,他总觉得在徐鹤洲面前暴露这种事是极其羞耻的,更别提贺斌给他的不是什么其他东西,是避.孕.套……
见沈潼又不说话,本就应酬了一天较为疲倦,徐鹤洲心情变差,目光也渐渐凌厉起来,“你是想让我再查一次吗,手机给我。”
转瞬间手机就从沈潼口袋到了徐鹤洲手里,只见男人熟门熟路地再次点了进去,与此同时,想到等会儿徐鹤洲会看到些什么,沈潼的脸一瞬间爆红。
……
徐鹤洲当然看到了,他不仅看到了那人说沈潼不像直的,更看见了一些沈潼都没来得及看的东西。
贺斌后来又发了好几条信息,包括最新的一些偷拍,不仅有在教室的,甚至还有一张是沈潼在宿舍的照片,角度极为怪异,不知是躲在了哪儿。
贺斌发了一个流口水的表情。
贺斌:【你好漂亮。】
贺斌:【真的不想和我玩玩吗?】
许是见沈潼没回复,一分钟后,那边又发来一张动图,徐鹤洲皱着眉点开,才扫了一眼,他面色倏地变得森然,将手机息屏扔在了餐桌上。
徐鹤洲太阳穴青筋突突跳起,足以可见此刻有多恼火。
动图只有短短三秒钟,是一个男人,他紧握着五指,撸动着什么。
手机砸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
沈潼的心脏跟着狠狠跳了一下,被徐鹤洲的动作吓得红了眼,虽然他还没来得及看,但大概已经猜到了,贺斌后来发的那些东西,一定更过分。
风雨欲来。
下一秒,果不其然,沈潼听见了徐鹤洲恼怒气急的质问。
徐鹤洲指着手机,一字一句道:“为什么又把他加回来了?你知道他给你发些什么东西吗你就背着我阳奉阴违!是真不怕被缠上是吗?”
徐鹤洲的语气实在是太凶了,沈潼还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仿佛要把他吃了般,就算是上次,也没严重到这种地步。
沈潼听见徐鹤洲对自己的指责,眼泪一瞬间涌上眼眶,他没有阳奉阴违,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拿贺斌没办法才加回来的。
沈潼紧张道:“我不想的徐鹤洲,你别生气……别生气……”他害怕徐鹤洲生气的样子,徐鹤洲生气时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在心里想很久,他没有,真的没有阳奉阴违……
徐鹤洲怎么会不气,想到那些偷拍,想到那人竟然还敢问沈潼玩不玩,甚至还发黄.色动图,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沈潼又把他加回来了,再次给了他机会,徐鹤洲恨不得现在就好好惩罚沈潼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记吃不记打!
徐鹤洲攥着沈潼胳膊拉了他一把,将他带到自己两腿间站定,语气冷硬地质问:“不是把他删了吗,不想又怎么会把他加回来?!”
沈潼见徐鹤洲越来越凶,心理防线一点点被击破,知道今天必然是瞒不下去了,有些抑制不住的哽咽:“是贺斌……是他一直给我发短信,一天发上百条,逼我把微信加回来,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沈潼刚说完,徐鹤洲立即拿起了扔在一旁的手机,他点进了短信,面色越看越阴沉,在短信中又一次看见“送东西”这个关键信息,想到监控中那道鬼鬼祟祟的背影,再次发问:“就只有这一个原因?那送东西又是怎么回事,他到底给你送了什么东西?”
“送……送东西,送的东西是……”沈潼磕磕巴巴了半响,实在无法当着徐鹤洲的面将避.孕.套三个字说出口,他咬了咬唇,最终还是选择低下了头,不再说话,默默哭泣。
同时沈潼又想,好凶,徐鹤洲真的好凶,他只知道凶巴巴地质问他,甚至连他哭了也看不到。沈潼委屈死了,讨厌,他讨厌这么凶的徐鹤洲!
……
而在徐鹤洲看来这却是另一种意思,沈潼选择沉默,就意味着和他作对,他不愿意将这事告诉他。都到这时候了,骚扰者短信轰炸的事儿做了,偷拍做了,充满性.暗示的话也说了,甚至连黄.色动图都发了,沈潼还是不说!
徐鹤洲怎么能不动怒!
男人感觉自己的内心就是一把干柴,而此刻沈潼的沉默就像一束火苗,哗的一下将他点燃,徐鹤洲再也无法抑制怒火,嘴唇抿成一条没有丝毫情绪的直线,站起了身。
他一把握住沈潼的胳膊,大力将人扯着往房间走。
沈潼这下是真哭出来了,不是压抑的哭,是从喉咙中挤出的呜呜哭声,他的眼泪一股股顺着脸颊往下落,边哭边摇头,阻拦着徐鹤洲:“不要……徐鹤洲……不要……”
可力气悬殊太大,沈潼最终还是没拦住,两人拖拽间来到了沈潼房间。徐鹤洲刚往里进一寸,沈潼立马抢先一步跑了进去,他挡在了床头柜前。
只见徐鹤洲冷笑一声。
沈潼看见徐鹤洲略带冷讽的笑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他实在是太紧张了,整个人完全慌了神,于是进房间的第一个动作就在自爆!
徐鹤洲有了目标,二话没说来到沈潼身前。
两人对峙着,他冷然地命令道:“让开。”徐鹤洲真是越想越怒,他倒要看看床头柜里到底有什么,一个骚扰者送的东西,值得沈潼这么瞒着!
“不要,求求你了徐鹤洲!”沈潼哭着去扯徐鹤洲衣角。
“沈潼,你听不懂话是不是?”徐鹤洲薄唇轻启,像是在发最后通牒,他反问:“你觉得我们俩僵持在这儿,最后会是谁妥协?还是在你眼里我很好说话?”
沈潼再度摇头:“不是的,我……”
“我再说最后一遍。”徐鹤洲双眸沉郁,凝望着沈潼,毫不让步:“五……四……三……”
二还没喊出口,沈潼面如死灰,肩膀仿佛在做好决定的那一刻深深塌陷了下去,只见他死死地闭上了眼,侧过身去,向后退了一大步,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是像孩子般,不管不顾的哭声。
徐鹤洲见沈潼让开,立马上前打开了抽屉,其实在此之前他猜测过许多东西,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
徐鹤洲看见了满满一抽屉的避.孕.套。
几十片,真的可以用满满一抽屉来形容。
沈潼的哭声回荡在耳边,徐鹤洲的心跟着哭声狠狠震颤起来。
避.孕.套……
所以那个叫贺斌的人,一直在用送避.孕.套这样下作的方式骚扰沈潼……不需要沈潼再多说什么,徐鹤洲已经猜到了他将贺斌加回来的第二个原因,除了短信轰炸,贺斌一定也用避.孕.套逼迫过沈潼加回微信。
徐鹤洲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简直错得离谱,不仅是在沈潼面前情绪失控,更是因为,他在看见避.孕.套的一瞬间懂得了为什么沈潼会想瞒着他。
中国人谈之色变的性,更别说是让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去面对,他内心的无措、羞耻,绝对是非常强烈的。
沈潼不想告诉他,害怕告诉他,简直情有可原。
徐鹤洲意识到这一点时内心后悔无比,沈潼的哭声仿佛成了打在他脸上的巴掌,让他知道,他在面对沈潼时有多么的高高在上,他不曾去倾听过沈潼内心的任何声音。
徐鹤洲张了张口,看着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沈潼,小孩儿哭得喘不过气,肩膀跟着一耸一耸的,他心中更涩然了。
他第一次,内心产生如此强烈的歉意,他想,他需要向沈潼正经、郑重地道一次歉,为他的高高在上,为他的误解,为他情绪的失控。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小孩儿怕死了他生气,所以才会哭,他简直太坏了,总是把小孩儿惹哭,甚至在气头上时会故意不去安慰。
他的沈潼,他的乖小孩儿。
他怎么舍得呢。
……
沈潼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抽噎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他边用手背擦泪,边聚精会神注意身后的动静,直到传来抽屉被拉开的声音,而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被发现了,那满满一抽屉的避.孕.套,最终还是被徐鹤洲发现了。
无措、羞耻、害怕,杂乱的情绪一时间涌上沈潼的脑子,他甚至快要站不稳,想着如果自己是一粒灰尘,是一阵风就好了,他可以躲进任何角落,让徐鹤洲找不到他,看不见他。
可徐鹤洲就在他身后,就在这间房里,沈潼想到这,便感到一阵窒息。
徐鹤洲会怎么想他呢?在徐鹤洲眼里,他不仅阳奉阴违加回了贺斌,甚至还将贺斌给他的避.孕.套带回了家。徐鹤洲知道了会怎么想他呢?会觉得他是个坏得彻底的小孩儿吗?会对他失望吗?会彻底放弃他吗?
沈潼想,答案是肯定的。
徐鹤洲一定会对他失望,一定会认为他坏得彻底。
也一定会……会放弃他……
就在沈潼觉得自己完了,觉得被徐鹤洲放弃的自己未来一片灰暗时,猝然,身后传来一道干涩低沉的男声。
是徐鹤洲在说话。
徐鹤洲说:“潼潼,对不起。”
沈潼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其实听清了,但完全不敢相信,只以为这句话是幻听,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是梦,不是真的。
一定是他哭晕了,沈潼想,哭得耳朵里面都有点充气了,不然为什么会听见徐鹤洲说对不起。
可就在下一秒,徐鹤洲重复了一遍,他上前一步拉过沈潼,让他面对自己,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对不起潼潼,我不该对你发脾气,原谅我好吗?”
两人相对而立,沈潼没法再自我欺骗了,真是徐鹤洲,徐鹤洲在向他道歉,徐鹤洲和他说对不起。
沈潼的情绪在意识到这一点时走向了崩溃,他再度呜呜地哭了起来,比方才决定让徐鹤洲知道真相时的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疼,他泪眼汪汪地看着徐鹤洲,仿佛要把人看进心里去。
他带着浓浓的哭腔,嘟嘟囔囔,口齿不清地说:“你……你在说什么啊徐鹤洲……不要和我道歉……不要……”
沈潼的确一点也不想听到徐鹤洲道歉,徐鹤洲怎么能道歉呢,他不需要徐鹤洲给他道歉,只要徐鹤洲不放弃他,不生他的气就好了。
沈潼想,如果可以再过分一点,他希望徐鹤洲能抱抱他,安慰安慰他,当然,没有也没关系,只是他会有一点失落。
见小孩儿即使被凶得哭了,即使被误会也丝毫不怨不恼的模样,甚至还让他不要道歉,徐鹤洲的心简直软成一团,他何德何能遇到这样一个听话乖巧的沈潼呢。
“你可以向我发脾气的潼潼,不用憋着自己。”徐鹤洲一字一句道:“如果是我做错了,我也应该向你道歉。所以,你能原谅我吗?”
话音刚落,就在下一秒,就在徐鹤洲连沈潼回答都没得到时,他感觉胸腔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是沈潼扑了过来,沈潼扑进了他怀里。
沈潼什么都没说,用行动告诉了徐鹤洲答案,他轻易就被原谅了,徐鹤洲想,沈潼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给自己,就原谅了他。
沈潼大哭着埋进徐鹤洲怀里,一遍又一遍去想徐鹤洲说的话,他真的可以向徐鹤洲发脾气吗?真的吗?他真的可以吗?
徐鹤洲感到胸前一片湿意,心里也跟着难受得不行,他温柔地拍了拍沈潼的背,轻轻将人扶起来,下一秒,就见沈潼小兽般瞪着眼,故作凶狠地看着他。
沈潼从一旁抽了张纸塞进徐鹤洲手里,凶巴巴道:“都怪你徐鹤洲,你惹我哭又不管我,现在罚你给我擦眼泪!”沈潼想,既然徐鹤洲说他可以发脾气,徐鹤洲给了他这个权利,那他不妨使用一下。
徐鹤洲看着整张脸哭得红通通的沈潼,眼睛肿得像核桃,装生气也装得不像,撒娇似的,他感到心在这一刻狠狠漏了一拍,后又平复下来,从善如流地叠了叠纸巾,轻柔地给沈潼擦拭泪水。
他做错了,他该罚。
“好好好,给你擦眼泪。”徐鹤洲轻声哄着:“我们乖潼潼,不哭了哦。”
沈潼噗嗤一声笑出来,哼道:“这还差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