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深看着眼前这人,刚刚对方垂眸系鞋带时,江临深只觉得他清瘦极了,明明那么长条一人缩下去却小极了,看着尤为可怜。
可如今对视上的第一眼,江临深便觉得对方漂亮到让人心惊,是见一面就忘不掉的漂亮,皮肤白皙,面容更是清秀到没话说。
他忽然想起了奶奶和他说过的话。
「当两个人越是相爱,生出的小孩就越是漂亮。」
江临深不敢想象面前这人会有多么美好的家庭,多么幸福的生活。
一时间,他只恍惚的有些羡慕。
钱星野,“盯上瘾了?”
恰在此时,喷泉的右侧拐进来一对母子,那小孩又指着天空开始大喊。
小孩:“妈妈快看,下雪了!”
“?”钱星野耳朵动了动。
——雪?怎么可能。
剑拔弩张的两人停了对局,同时仰头看向天空,零星的小雪片开始不断往下飘着,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添了几分漂亮的白。
没一会儿便像鹅毛一般悄然落下,飘进钱星野的眼睛里,他眨巴几下眼睛将异物晃掉。
——还真是,下雪了。
雪花飘飘荡荡,亲吻在了他的发丝上,像是无端生出几根白发
钱星野:“还真是稀奇。”
不怪小孩哥这么兴奋。
要知道,从08年过后,江城就从没下过雪了,除了刮风还是刮风。
现在南方下雪了。
还真是有点像见鬼了。
钱星野站定欣赏了会,确实挺美的,难怪会有那么多人期盼着下雪。
才这么一会儿,空中的雪便下得急了。
撒盐空中差可拟。
妈妈抱着小孩开始往家赶,生怕寒气进了衣服冻着孩子。
天空纷纷扬扬的,雪站满了两人的肩头。
“……”钱星野沉默着,在想衣服等会儿怎么处理。
他轻捻着手指感受雪花在指尖融化,还没捻一会儿,钱星野就感觉指尖冻得有些发麻了。
想想今天是北方的小年,自己应该开心些。
雪花悄悄钻进他脖子里,冻得他缩了缩。
钱星野弯腰将地上的10元钱捡起,把钱塞到对方手中干巴巴地说:“这是你掉的,下次多注意口袋。”
这句话他说得僵硬,可能是被冻僵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尴尬。
雪下得越来越急了,大有把人盖住的架势,钱星野飞快补了句对不起和新年快乐便抬脚离开。
太冷了,手指已经有些没知觉,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让自己的手脚暖和起来,至于对方有没有听见最后那两句他根本就不关心,只是一面之缘。
被冻得哆嗦两下之后,钱星野这才回想起刚才那张人民币好像有点古怪。
捡起来交给对方的时候,他清楚看见上面被人用铅笔写了字,但是字迹有点鬼画桃符,具体内容是什么他倒没有仔细看。
反倒是那人,盯着钱星野的背影看了许久,眼底神色晦暗不明,手机中还不断发出滴滴声。
直到那道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江临深才从漂亮的落雪中收回视线。
-
书店的门被人推开,上方悬挂的猫咪铃铛叮铃两声,清脆悦耳,老板抬眸朝门口看去,在看清对方的那刻脸上笑容立刻扬起。
老板:“……啊,啊,呃。”
“下午好。”钱星野回应他后,朝手心哈出一口热气,将肩头的雪拍落带着满身寒气踏进来。
店里暖气很足,为他驱散了一些寒冷,布偶猫伸个懒腰后朝钱星野乖顺地喵喵叫着,书店老板兴奋地比划着手语朝他打招呼。
手指翻飞。
像是艺术表演。
当初钱星野为了能看懂他说些什么,专门为他去学了手语。
老板的手还在比划着,钱星野看得认真。
钱星野指指自己,“你说我?我不冷,穿挺多的还。”
钱星野讪讪摸摸鼻子,笑着看老板,他进来得急,也没照照镜子,就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再配合上他现在冻红的鼻尖和耳朵。
这么拙劣的撒谎方式,这要是让小孩子听了恐怕都要笑出声来。
好在老板憋住了笑,合时宜地递过来一杯热可可。
钱星野怕麻烦别人,但略微犹豫一瞬,但还是接了下来,“谢谢。”
小猫在钱星野手边蹭来蹭去,还时不时舔他两口,这让他感觉掌心痒痒的。
“这,钱大宝——”角落底突然喊出一声。
钱星野着实被吓着了,整个身子都跟着抖了下,连会厌软骨没来得及盖上,那卡在口腔里的可可瞬间滑进了气管,逼得他咳嗽起来。
他弓着身子呛了老半天,眼尾有点发红,猫猫也被那一声吼吓得蹿下了柜台,躲在角落里警惕地看着。
一阵脚步声传来,喊的那人匆匆忙忙跑来帮钱星野拍背顺气,“胆儿怎么这么小呢,喊一声都能被吓到。”
钱星野说不了话,直起身看着对方。
被他这么瞪着眼睛一看,后者脸上立刻染上笑意,“我的错我的错。”
他推着钱星野往前走,“走吧走吧,最里面那张桌,等你老半天了。”
玩闹平息之后,猫咪悠闲地伸了个懒腰,走着猫步朝窗边的一个正在看书的女孩子走去。
书页被轻轻掀起一些,女孩看得认真。
书店的猫咪一点都不怕生,直接跳到女孩子的身上,打了个哈欠之后便开始卷起尾巴做窝,姿态懒洋洋的。
觉得眼睛有些疲惫后,女孩将书页放下,抬头望向书店最角落的位置。
那里坐着一群男生,正嬉笑打闹着。
这不是严格的图书馆,交谈说话怎么都行,只是分贝尽量别太高。
那群男生笑了一会儿之后便停了下来,看着钱星野一个劲地抛媚眼。
钱星野不理会,他将外包装拆开,搬来凳子为最角落安装上新的白炽灯。
这灯是他刚在外面五金店买的,顶着风雪进去的。
五金店叔叔看他一个小孩子要自己换灯,又是大过年的,心疼得紧,就给钱星野便宜了些。
前几天书店老板给他发信息说最里面的灯烧坏了他不会装,钱星野便一直记着,想着哪天有空了来一趟。
今天时间就很充裕。
李宁说,“他主动找来的,指名点姓要找你。”
说这他将一人往钱星野这边推了推,那人被推过来的时候,吓得身子一抖,畏畏缩缩的。
这位男生前面的刘海又跟帘子似的,又厚又密,完美遮住了他的眼睛,头上还扣了顶纯黑的棒球帽。
一张脸,长到离谱的头发遮了大半,整个人也一直低垂着头,根本就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仿佛钱星野会吃人似的,看一眼又撇开,看一眼又撇开,生怕与他对视上。
“……”
钱星野扫他一眼觉得莫名其妙,灯很快就装好了,他从椅子上跳下来。
李宁说完笑着将一罐热咖啡扔给他,“你黑眼圈很重。”
钱星野的皮肤很白,脸上出现任何伤口都会尤其明显,更别说现在这副眼下一乌青的模样了。
钱星野神色淡淡,凑到了那人面前,他仔细地盯着这人的脸想要直视对方以达到威压,厚重的刘海下,钱星野看了半天也猜不准那人眼睛位置到底在哪,最后只得放弃。
刘海帘子身体一抖,向后退了两步。
傍晚,黑色的天幕像一张铺开的大毯,无数朵洁白晶莹的雪花如天使一般纷纷降下,一出门寒风便卷了过来,这密密斜织着的雪像是有魔法一般,使劲往人裤腿里钻着。
众人都被冻得抖了三抖,外套也不由得裹紧了些。
“麻袋有几个?”钱星野往手心哈出一口气,看向他们。
李宁也开始被冻得打摆子,两个手掌来回搓着,“三十来个,够够的。”
钱星野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
一伙男生走在一起,队伍最尾巴几个穿得一身黑,还没个正形,在外人看来格外吓人。
在第三个路人被吓跑了之后,钱星野终于忍不住了,回头让他们多笑笑。
他们:“不用笑,我天生微笑唇。”
钱星野无奈收回视线,就在一伙人要往左拐时,一双穿着破烂裤腿的黑脚棍突然伸了出来。
由于事发突然,领头的钱星野被吓了两跳。
李宁也被吓了两跳,心脏都停跳了,整个人也差点直接蹦起来。“什么啊……”
他捂着心脏往左边看去。
巷子里,光亮和黑暗分割出两个画面,黑暗的地方深不见底,光亮的地方遥遥无期,总是带给人压抑和痛苦的感觉。
看着很不祥。
等被惊吓缓过神来之后,钱星野才看清这是个破烂乞丐,衣衫褴褛,身上全是破衣服缝在一起穿起来的。
老人低头敲敲手里的铁碗,嘴里念叨着给点吧给点吧。
“……”钱星野视线往下看去。
那个碗是空的,看来还没有开业。
见有人路过,老人便低着头不停地晃手里的空碗,好似在暗示着你什么。
众人沉默半晌。
钱星野蹲下身子往碗里放了几张,医院刚得到的。
看到有人放钱,那老人的头低得更低了,他似乎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难堪,只是嘴里不停地说着。
老人:“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
「好人……有好报?」
钱星野又往里放了点,剩下的人看老爷爷实在可怜,也都陆陆续续从兜里掏出些钱往碗里放了些。
零零散散的纸币填满了那个破烂空碗,虽然有些皱巴巴,但这些钱凑起来,足够老人家这个新年都不需要再在这样寒冷的冬天出来乞讨了。
——好人有好报吗……
钱星野默念着这话,掌心中赫然躺着碎掉的观音玉,那玉色泽温润如脂,质地匀净,里面的纹路浑然天成。
是妈妈给他,在钱星野很小的时候。
说是男戴观音,女戴佛。
能消灾免难保平安。
可这玉在喷泉与这个怪人擦肩而过时,却又突然碎了。
在深深地叹了口气之后,钱星野将观音玉攥在手心里,还是给阿婆看看能不能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