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白星终究没触发重置键,她什么也不收拾,就一个人离开,“沈小姐,再见。”
沈芫张着嘴,却没发出声音,伸出手也没能抓住白星。沈芫知道自己被打败了,她从来都不是无所不能的,她的战斗只是个绝望的烂笑话。
凌晨四点多,沈芫躺在地上睡着了,听见开门的声音突然惊醒,惶然地望着门口,进来的却是俞北。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俞北边说着边环顾四周,试图找到白星的身影。
“她已经走了。”沈芫低声说。
“……其实能定位到她……”俞北叹气之后说。
“如果她有什么异常,麻烦你及时赶过去帮助她。”沈芫说,“她经常会断电,左臂的关节也有点问题……你们公司应该对这些负责。”
“免费的还要售后……”
“她是无价的。”
白星没有去太远的地方,她知道俞北能定位到她,所以不是距离远近的问题,而是她的选择。她今天回去一趟是为了和沈芫告别,原本也想过狠下心来重置,但又舍不得。她本来就不是人类,好不容易有了名字,储存了一些记忆,现在要三秒钟全部清空,她做不到。
她在一家小旅馆住下来,第二天早晨去买了些作画的工具回来。她想做一点儿自己喜欢的事情,想来想去决定学习画画。她脑子里有太多的模版和教程可以选择,她只需要选择一个方案,就能画出很标准的作品来。但她不要这样,她屏蔽了其他所有绘画相关信息,只留下一个“素描初级入门”的课程。
第一天她画了一个鸡蛋,第二天她画了一朵玫瑰,第三天她画了一只鸟……第七天的时候,前台打电话来问她是否续住,她说“好的”,挂了电话,又开始画鸡蛋。
画累了,她又和往常一样,走到窗边看着路上的行人。她没想到沈小姐会经过这里。
沈小姐穿着驼色风衣,双手插在兜里,站在路边等红绿灯。
白星离开以后,沈芫的日常还在继续。白夫人打电话来问白星的时候,她也懒得扯谎,如实说了。白夫人狠狠地责骂了她,又让她去把白星追回来,她不说话,等白夫人挂了电话才轻声喃喃:“追不回来了。”
她鲜少这样无助,所以症状格外明显,整个人瘦了一圈,面色也很是难看。俞南的饭店开张了,忙得不行还是经常往她这跑,一来了就粘着沈芫东拉西扯,聒噪得很,好像这样就能让沈芫伤愈。
但今天俞南实在太忙了,于是又找借口要沈芫去她饭馆。说是为了庆祝花店周年,要求沈芫必须到场。又怕沈芫反悔,方才还打电话来要沈芫去买两条鱼,非要沈芫觉得不去是不行的。
沈芫知道饭馆里不至于就缺这两条鱼,但她还是决定出发去买鱼,她不想辜负朋友的好意。
沈芫正要出门,俞南又发了个地址,钦点了一处海鲜市场。沈芫笑笑,地图导航过去,结果市场的停车场没有位置了,她只能停在隔壁街的商场地下,再走路去海鲜市场。
刚从地下走出来,人行横道信号灯亮了红灯,于是她站在路边等。
绿灯亮起来的时候,她像是收到某种信号一样,抬头看向那家旅馆楼上。但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或开或关的窗子,反射出金色的光。
在沈芫抬头的瞬间,白星缩回了脑袋。
沈小姐消瘦了,黑眼圈也很明显,气色很不好……
白星坐到桌前,展开纸,决定认认真真地写一封告别信。
沈芫是在平安夜收到这封信的。
她十分惶恐,甚至不敢打开。
因为她知道,那个最坏的结局还是完完整整地掉下来了,这封信里一定有让她肝肠寸断的内容。
—给沈芫的信—
沈小姐:
我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写下这封信。就像我犹豫该用哪个称谓一样,好像怎样都好,又怎样都不合适。但是垃圾桶快要被废纸团堆满了,所以我就不再揉碎这一张了,就这样写下去吧。
我知道我的爱给您带来了困扰,我有努力去更正过,可是沈小姐,那太难了……像是顶级不可修复的损伤似的,叫我很伤心,且无助。
我不是突然做出这个决定的,我想了很久,很多次我都贪婪地放弃了。
但是这样不行。这对您不公平。
您该是自由的,不该被与我的婚姻捆绑。
我也该清醒一点,去找一点除了爱您之外的事情来做。
听说重置只需要三秒钟。
不知道系统有没有设置和人类过世时一样的走马灯。
我还是很想最后见您一面的。
但我走到那栋房子在的街口,我又逃了,我怕自己舍不得。
努力成为人的这些年,最可怕的是学会了贪婪。我总是贪得无厌的,想要您。您的笑,您的爱,您的拥抱,我都渴望。
最后才落得空空。
我把白星和您的记忆拷贝了一份,放在阳台的花盆里。不知道您会不会记着要给它们浇水,不过没关系,您做您喜欢做的事情就好。
江小姐的记忆芯片我会还给俞女士。
我做了一个重置系统,只留下了“白星”这个名字。我很感谢白夫人。祝她永远幸福。
沈小姐,我太爱您了。
可是我不知如何表达,我没法落下滚烫的泪,也没有温热的血液,我跳动着的心脏只是一个机器内核。
唯一我能感觉到的,就是因为过于思念您时,内核会过载似的发烫。
但这大概不算吧。这是不被人类认可的爱。
可我还是要说,我是真的爱您。
我写出来,不是要您回应,我只是太难过了,所以想说出来,哪怕就一次,哪怕明天过后我也会忘记。
我有点舍不得。
但还是要做。
我和您都需要自由。
当我不再爱您时,我想写一本诗集。就坐在无数个黄昏下,想到一点写一点。
希望您能够快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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