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们在锦鲤铺和清河伯夫人发生了争执,定然被不少人看了热闹。
苏若琳自觉没什么丢脸的,丢脸的是那个刘夫人。
“正是,贵夫人是?”
“我是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也是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周夫人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以前从未在二楼见过安定侯夫人,说起来安定侯夫人出身商户,适应贵族的生活也不容易吧。”
这话语中已然充满了恶意。
苏若琳嫁进侯府来做苏家步入名流的桥梁,自然也不只是嫁进来就完事了,她还要主动进入京都名贵的圈子,去和那些贵妇人打交道、交朋友。
原身刚嫁进来那会也不是没试过,开茶会、递拜帖,那些伯爵以下的小贵族和四五品官员夫人倒是来了一些,可是那些譬如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压根不愿意搭理自己。
那些高门贵妇一起聚会也从来不带她玩,时间久了,原身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而现在这个周夫人显然就是瞧不起她的出身。
苏若琳也不气恼,笑意盈盈道:“周夫人想来也是我们锦鲤铺的常客了,若是觉得我们锦鲤铺子小家子气,入不了夫人的眼,那我在这给您道歉。”
她说着就看向周夫人头顶的发簪,锦鲤铺是她嫁妆里最大的一间店面,也一直是京城首饰的潮流风向标,这周夫人要是瞧不起她,有点骨气的话也别用她店里的东西。
周夫人眼里有了几分不悦:“我能买锦鲤铺的首饰那是垂青,我在京都圈子里交好的夫人那么多,苏夫人说话可要客气些,惹恼了一个大主顾,那就相当于惹恼了所有的大主顾。”
“罢了罢了,狗咬我一口我还能咬回去不成。”苏若琳真心瞧不上这种人,也懒得和她斗嘴,拉着杨婉枝就要去别处看看。
“站住!”周夫人恼了,“你说谁是狗?”
这老板娘原本也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边上旁观,如今一看事态不对,连忙上来劝解:“周夫人您别动怒,您平时出门在外最重仪态,别因此失了风度。”
正在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一道声音:“你们在这做什么呢?”
那原本愠怒的周夫人当即变了脸色,笑着对来者道:“郡主难得出府一次,这霓裳阁的料子可新奇?”
那笑中还带着一丝讨好。
被称作郡主的女人点头:“确实有意思,尤其是楼下的流光绸缎,虽然摸着明显不如皇家的料子舒服,但胜在样式有意思。”
而后又看向还未走开的苏若琳:“这位是?”
苏若琳屈身行礼:“臣妇安定侯夫人苏氏见过郡主,臣妇身旁的乃是侯府大小姐,名杨婉枝。”
杨婉枝也连忙跟着行礼:“见过郡主。”
郡主看着杨婉枝沉默不语,微微有些晃神。
苏若琳也在思考,这是哪个郡主?当朝乃先帝打的天下,先帝早年征战沙场,子女不多,只有两个从小和他一起打仗的儿子,便是当今和宁安王。
据说宁安王子女命薄,尤其克儿子,生一个死一个,唯有一个女儿活了下来,算算年岁,也只有宁安王的女儿安康郡主能和面前的夫人对得上号。
安康安康,可见有多希望这个女儿能活得好好的。
周夫人见安康郡主久久不语,还以为是对这对母女不满,当即帮腔道:“大胆,郡主没让你们起身,你们怎么敢起来的?”
安康郡主毕竟是皇亲贵胄,把身份一摊就容易令贵族平民们敬畏,杨婉枝本来胆子也没被养大多少,此时周夫人这么一呵,吓得杨婉枝往苏若琳身后退了半步。
周夫人还想再逞威,安康郡主连忙制止了她,和善地看着杨婉枝,尽可能用温柔的语气道:“你... ...叫杨婉枝对吧,过来我看看你。”
杨婉枝看向苏若琳,后者对她点头,她这才敢走到安康郡主跟前。
安康郡主伸出手抚摸着杨婉枝的脸,眼角竟有些泛红:“像,太像了。”
“你同你娘生得极像。”
杨婉枝诧异道:“我娘?”
“是啊,你的生母,吴国公府的嫡二小姐。”安康郡主道,“你娘生前同我交好,好孩子,你如今... ...十三岁了吧?”
安康郡主突得比量了一下杨婉枝的身高:“怎么长得这么矮?”
杨婉枝顿时想到了来时在马车里,母亲也在说她身高的事。
怎么都在说她矮?
她很小声地试图证明自己:“回郡主,臣,臣女还会长高的。”
“好呀,你还是个孩子,再过几年还会长的。”安康郡主没有起疑,牵起杨婉枝的手,只是这一牵,便是察觉到了不对。
哪怕是小贵族家女儿的手也没有这么糙的,瞧瞧这一手的冻疮,还有龟裂的口子。
手都尚且这般,这孩子这些年来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苏氏!”安康郡主呵斥道,看向苏若琳的双眼冒火。
苏若琳连忙跪下:“臣妇在。”
“你可知罪!”
“臣妇知罪。”
“你一个商户之女能嫁入侯府做正妻,应当感恩戴德!”安康郡主气得发抖,“而不是恩将仇报,磋磨嫡小姐!”
周夫人幸灾乐祸地看着苏若琳,照她说,这种小门小户的就是不配嫁进高门!
苏若琳略微皱眉,只是头低着,安康郡主看不到她的神色。
“回郡主,大小姐这年来的遭遇妾身未能察觉是妾身的失职,只是妾身两年前嫁入侯府,起先并不知晓大小姐在庄子里过得如何。”
安康郡主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还要继续发怒,却见杨婉枝也跪了下来:“禀郡主,臣女如此并非是母亲的错,郡主若要责罚,请不要责罚母亲!”
“你这傻孩子还提她说话。”安康郡主看着自己手帕交的女儿,心疼坏了,“你瞧瞧你这手,这是受了多少委屈,怪不得长这么矮,是不是侯府经常克扣你的吃食?”
杨婉枝支支吾吾道:“臣女从前在庄子里过得不好,吃不饱穿不暖,但是回府以后被母亲知道了,母亲把从前不好的下人都惩治了一遍,现在母亲对臣女很好。”
安康郡主见杨婉枝虽然说话小声,但是口齿清晰,不似作伪,这才气消了几分,深深地看了苏若琳一眼:“起来吧。”
“谢郡主。”苏若琳松了口气,好人有好报啊,这闺女没白疼。
安康郡主又心疼地看着杨婉枝:“你这孩子,这些年怎么就吃了这么多苦?我当初就知道那世子,那安定侯不是好相与的,可当时三聘六礼都过了... ...”
“唉,不说这些了。”安康郡主微微摇头,“你这孩子现在当真过得好?若是不好,你同我说,我给你撑腰。”
杨婉枝摇头:“谢谢郡主关心,臣女现在过得很好。”
“好,以后得了空时常来找我,有了委屈也来找我,你母亲不能给你做主的地方,我能做主。”安康郡主又复杂地看了苏若琳一眼。
虽然这孩子说自己现在过得是不错,可也不代表她从前受的委屈都能一笔勾销,这是自己唯一要好姊妹的孩子,自己若是不能把这笔帐讨回来,也对不起她和手帕交这么多年的情分。
她方才也看出来了,这孩子手上的冻疮没个一两年也不至于这么严重,想来是往年的旧疤,苏氏才嫁进来两年,不是她干的,就是侯府的姨娘们干的。
这安定侯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纵容姨娘这么胡作非为。
今儿个在外边是不方便,这笔帐她记下了,等回头必定是要追查到底的。
这么想着,安康郡主又看向苏若琳:“苏夫人这是来霓裳阁买料子做衣服?可准备给婉枝添几身衣服?我记得苏家应是不差钱的,最好不要委屈了婉枝。”
苏若琳内心无语,就这么担心自己苛待她大侄女啊。
只是表面还得赔笑:“那是当然,老板娘,二楼最好的料子都是哪几种?”
老板娘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这个时候这位苏夫人必须得大方,当即介绍了十几种布料。
苏若琳还真仔细地摸了摸这几种布料,点出了两样:“这两种布料太厚重了,如今都开春了,用不上这么厚的,剩下的布料你每样都挑两个颜色,给大小姐做成衣服。”
杨婉枝好不容易被安康郡主放开,连忙跑到苏若琳身边,胆怯地握着苏若琳的手。
她知道郡主待她好,只是她还是更依恋母亲,方才郡主对母亲太凶了。
老板娘带两人照着墙上的样子挑颜色,苏若琳揉着杨婉枝的头:“你自己看看,你喜欢哪几个颜色?”
安康郡主看到这里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周夫人跟在安康郡主屁股后边也追出去了,临走还不甘地看了苏若琳的背影一眼,这商户女运气可真好,这都没被郡主扒下来一层皮。
苏若琳倒是没空去管郡主和周夫人怎么想,她美滋滋地带着孝顺的好大闺女挑布料,杨婉枝挑颜色挑的眼花,晕乎乎地差点倒在苏若琳身上:
“母亲,咱们买这么多,穿的完吗?”
老板娘乐滋滋道:“小姐真是可爱,当然穿的完,每件衣服都穿两次,刚好到了夏天再做新衣服。”
“啊?”杨婉枝惊讶,“到了夏天还要做?”
苏若琳失笑,等到两人都量完尺寸以后,她知会了老板娘一声:“楼下我的姨娘和她闺女也在挑料子,你把她们的费用算到我这一起付了。”
“好!”老板娘忙去到楼下知会账房。
等付完了帐,订好五天后把成衣送到侯府,几人出了霓裳阁。
出了霓裳阁,隔壁便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饕餮楼,饕餮楼坐落在整条街的正中心,足足有四层楼高,很是气派。
秋姨娘抬头望着那饕餮楼,说实在的,在出门之前她第一个想的便是要来饕餮楼吃一顿,可是如今她吃了一路的零嘴,却是半点不觉得饿了。
“夫人,咱们接下来去哪?”
苏若琳也是没什么胃口,她摸了摸杨婉莹的头:“怎么不吃零嘴了?是吃饱了吗?”
杨婉莹也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那姿态和秋姨娘一模一样:“吃饱了,但是还剩下好多没有吃。”
“那咱们就留着回去吃。”苏若琳又看向杨婉枝,“婉枝你饿吗,你若是饿咱们就去?”
杨婉枝也摇头。
“那咱们就下次再去。”苏若琳说着牵起杨婉枝的手,“我昨日不是说要给你做一床琴?我记得街尾就有一家琴行,咱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