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漫游 第15章 好孩子们

“不会啊。”这一点甜甜很确信，“小雨说她不喜欢妈妈每天看着她写字，然后骂她写的不好，是猪头。她许愿要离开妈妈，所以我就把他接过来，然后送她去极乐的地方…”

“许愿？你以为你是神吗！要回应别人的许愿？”

她不知道吗？甜甜疑惑的眨眨眼睛：“我是神呀。”

“好…好！”陆阿姨用李长右的身体发出来又哭又笑的声音。这种怪声让甜甜感到难以理解。

她现在也无需理解对方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好孩子要知道事分轻重缓急。于是甜甜仙子直接走到李长右禁止的躯壳边，踮起脚尖，握住那只悬停在空中的，被匕首黏住的手。温柔的法力像糖浆一样包裹住枯槁的匕首，只一下，那些长进李长右掌心的根须便了缩回去。

“呃…”李长右恢复了自己的声音，身体里如同千万跟针搅动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呻吟。

甜甜帮李长右卸下从进入糖果王国起就捆在她背后的大包袱，然后扶她在草地上坐下。李长右只觉得全身很疼很疼，有些坐不住，便顺势躺下了。糖做的草被压折了，在她身下发出脆响。

“没事的，我在呢。坏大人不会欺负你了。”

小仙子在李长右身侧跪坐下来，裙摆散在地上，像一个粉粉的小蛋糕。她喂给她一颗糖，接着用小手攥着她的大手，风撩起粉色和黑色的发丝。世界静静的，海波都停止了涌动，只剩下呼吸声。

硬糖在口中融化，刺痛逐渐缓解了。“好孩子。”李长右心里飘过一句话，却又觉得这样表达不妥，最终虚弱的说了一句：“谢谢，我的好朋友。”

“应该的。”甜甜露出了孩童的笑容，“能动了吗？能站起来就赶快到中心城里去吧，大海怪还会来的…不能动也没关系，我能抱动你。”

于是李长右在甜甜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来，她拄着那把“塑料伞”，甜甜帮她扛起大背包便进了城。

李长右被安置在糖果城堡客房里的软床上，甜甜也一点不把她当外人，用魔法叫来了骑士长、护士长、校长…几个孩子一脸严肃的在客房就开起了会： “去把城门锁死吧，大海怪已经能找到中心城了。让驯兽师们准备好软糖列车，我们全都走。”

“去哪儿？”骑士长挺着胸脯问。

甜甜眨了一下大眼睛，说：“去手杖岛…不，那里太近了 ，去月亮岛吧。还要把手杖岛的盲人朋友都接上！”

“医院里生病的朋友，还有学校里那些小弟弟妹妹，特别是还不会走路的，要提前早点准备。工厂把目前做出来的东西都打包好…”甜甜扮成大人的模样，一样一样的交代。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孩子们很快就结束了会议。李长右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句：“效率真高。”

甜甜目送着其他孩子们飞出窗外。她坐到李长右身边，眼里褪去了作为领导者的神色。她坐了许久，才瘪着小嘴嘟囔：“我不明白…”

李长右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个大人，之前还是个老师：“不明白什么？可以跟我说吗？”

“嗯…”孩子就是孩子，脑子转了几圈才想好要怎样才能说清楚：“我不明白…为什么陆阿姨那么生气，我明明是在回应她们的祈愿啊，我是神啊…她为什么那么生气，还欺负了你。”

李长右放缓语速，回答：“或许，你是回应了孩子的祈愿…她叫小雨，对吗？”

“对。她不想要她的妈妈…”

“可能那并不是祈愿，只是一个…气话。就是很生气的时候产生的一个有点极端的想法。”

甜甜也学着李长右的语调慢慢说：“…可小雨经常有这样的气话呀，而且她在这里过的很开心，她也去了极乐的地方。不好吗？”

这样真的不好，她死了。李长右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那…可能小雨妈妈的祈愿是一直和小雨在一起呢？”

“不是的！”小丫头坐直了身子反驳，“陆阿姨也经常祈愿说：希望这个猪头不是她的孩子，真想把这个笨蛋扔到深山老林里去。我是听到她们两个人的愿望才把小雨接过来的！”

大人也沉默了。

“这也是气话吗？”甜甜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李长右小心的开了口：“或许是呢。大人都是爱孩子的。”话刚说出来，李长右便后悔了。她想起那天在糖罐岛上看到的：痴傻的，残缺的，聋哑的，眼盲的，女的，也有些男的…可怜的孩子们。若不是甜甜仙子给她们建了一个乌托邦，有多少能活到七岁呢？

小孩子却没想那么多，只问了一声：“真的吗…”

甜甜甩甩头，长长的双马尾晃了几下：“既然这样，我不明白…小雨的妈妈为什么要说小雨是猪头呢？蝴蝶，你认识的，她的大人又为什么要把她放在路边上然后走掉呢…”孩子说着，语气越来越沉，“凯特为什么会一直被大人要求拍戏赚钱不让休息呢？乐乐为什么会被老爷爷按在床上玩很痛的游戏呢？小艾为什么总会被喝了酒的大人打呢？茉莉为什么会被像小狗一样卖掉呢？娇娇为什么会闹死呢？福宝为什么会被大人拴上绳子扔到水里呢？阿白为什么会被大人打断手和脚，假装成乞丐呢？…”

不愿意再听了。李长右别过脸去。

孩子很细腻的察觉到了，她站起身：“我去看看她们准备的怎么样了，你好好休息吧。”甜甜轻轻抱了一下李长右，从窗口飞走了。

此刻安静的可怕。李长右调整了一下躺的姿势，可不管怎样挪动，还是一样难受。

她撇到靠在床脚下的那个大包袱。糖果王国里每个孩子都随身带着一个这样的包，李长右被这沉甸甸包拖累了好些日子，却从没打开过这个“应急安全包”。

她俯身打开了它。包里的东西瞬间倾倒而出：衣服、毛巾、牙刷、纸巾、水、饼干、手电筒、指南针、烟花弹、匕首、传音糖纸、糖果护盾；还有一辈子用不上的盲杖、盲文字板、拐棍…这些散发着糖果甜香的物品散落在地上。

这些东西真的有这么沉重吗？李长右想。那些孩子天天都背着它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