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四面环山的村庄。
七个人出了院子,最先看见的便是连绵的大山。无数座高山紧密地围绕着村庄,他们被群山环绕,无形中成了井底之下,字面上只能窥见有限天地的青蛙。
几人分开而行,寻站点的人走向东边,寻吃食的人去往北边。
小院的位置处于村庄的正中心,越是靠近小院,房屋越是分散,越往外走,房屋越密集,建造风格也是五花八样。
“你们有没有觉得,四周的山好吓人啊?”黄微微抬头,藏在云雾之间若隐若现的墨绿色山顶像是一只巨型的眼睛,在俯视着他。
前后左右都是这样的大山,山上丛林密布,巍峨,高大,压得人喘不过气。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腥臭,逼得人不能呼吸。
“我也有这种感觉。”蓝抱着手,打了个冷颤,“就像是这些山在渐渐向我们靠拢一样,迟早要把我们挤压在山脚下。”
“对对对!”他把自己的感觉全部描述出来了,黄连连点头,“就是这个感觉。”
“你那是巨物恐惧症。”青的神色比较冷静,“看见巨大的东西,就感觉胸闷。”
话是这样说,但是蓝说的那种仿佛随时能被大山踩死的感觉他也有。
“你们没觉得这条路很臭吗?”青吸了吸鼻子,“就跟有什么牲畜死了被扔在路边一样,又臭又腥。”
青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泥路两侧的地里栽种得有玉米,玉米杆的顶端冒出了花穗,侧边的玉米还未长出来。
空气里的臭味好像就是地里的玉米发出来的。
他不过伸出手去摸一下,还没触碰到玉米的叶片,眨眼间,地里的玉米便成了一具具血淋淋的,被竹竿贯穿,直立在土地里的尸体。
长满野草的黄土地也变成了被血水浇淋的红地,部分血水被氧化,有的地方暗红,有的地方鲜红。
“妈呀!”青收迅速收回手,往后退几步,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干呕不止。
“你没事儿吧?”蓝问。
刚才那一幕,他和黄都看见了,黄直接被吓瘫了,“地里的玉米是尸体变的?”
“有点被吓到了。”青顺着胸口,胃里没有东西,干呕得泪眼朦胧。
蓝鼓足勇气,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去触碰眼前的玉米花穗,手指颤抖着触碰到花穗,花穗瞬间变成被血液浸染的头发,黏腻的触感透过指尖传遍全身。
“是头发!”蓝赶紧收回手,指腹上沾染了半干的血,吓得他抓紧蹲下来擦在干燥的泥路上。
田里的东西再一次变成了玉米。
青又一次看见了田里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你们在我家玉米地里旁边做什么?”一个年迈的老太太背着竹篓迎面走过来,她的脸看不见一点血色,嘴唇乌青,被薄薄的一层皮肤包裹着的骨头手伸向竹篓里,拿出一把镰刀,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面无表情地问:“敢偷我种的粮食,想让我把你们种进地里吗?”
“跑啊!”
黄一声大喊,蓝把青拉起来,三人拼了命往回跑。
这条路不能走了,换另一条。
三人原本是想着在村民的地里偷点吃的,结果玉米地里的玉米是尸体,大豆地里的大豆是鬼婴儿。
总之,只要是粮食地,他们但凡一靠近,里面的粮食就会变成各种吓人的东西。
在地里偷粮食这个法子显然行不通。
两组人在村里行走,每碰见一个村民,还没张口,村民就跟看见了脏东西一样,一脸嫌弃地走开。
红砖平房里,一对中年夫妻在吃早饭。
黄青蓝三人伫立在门口,黄看着饭桌上的大白馒头走不动道,听着男主人吸溜小米粥的声音,情不自禁地吞咽口水。
“这个村子地里面长的东西你之前也见到了,他们碗里的食物看起来正常,实际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蓝咬牙道:“这你都能馋?”
“看什么看?”女主人瞅见屋外的几人,拿起屁股下的板凳就往外砸,“快滚!信不信我拿刀砍死你们?”
眼看她要去拿菜刀了,三人拔腿就跑。
跑了五十米,确定对方没有追上来,几人才放慢了脚步。
“她怎么那么凶?不就是在她家门口站了一会儿了吗?”黄捂着肚子说:“都走这么久了,别说吃的了,一个正常人都看不到。遇见的人要么不理人,再不就是跟这家人一样,凶巴巴的。”
“幕布的提示说村里的人讨厌身份信息少的可怜的小白人。”青淡定地说:“我们现在就是小白人。”
“我真无语了。”黄不识字,昨晚青已经将身份幕布上的提示一一同他说了,他现在掌握的信息就是:鬼怪吃人,找的是身份信息完成度高的人。反之,村民厌恶的却是没有任何身份信息的人。
地里的粮食不能偷,问村民要饭也行不通。
又走了一个小时,状况依旧如此。蓝口渴难耐,自己去找水井了。
日头高照,黄走累了,又渴又饿,四肢无力地坐在路边干涸的水渠上方,舔舔嘴唇,“这个村里就没有一条有水的水沟吗?口好干啊!也不知道他们找到了站点没有?蓝说要去找水井,去了这么久也没回来。”
青脱下外套,只穿了一件白色长袖打底,走到前方十米处的电线杆旁边。
电线杆上贴了一个招工信息,并画了一个向左走的箭头注明去向是村委办事处。
青的大脑内闪过身份幕布上的提示,提示1的内容是在村里生活,需自食其力。
去村委找个事做,用劳力换取食物或许是个方法。
……
另外四人顺着马路一直往东走,一路上问了几个村民都没人说话,他们只能头铁地向前走。
红说公交站点通常设在村口,只要一直走,一定会走出村的。
“那个是什么?”紫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太阳底下走得太久的原因,居然看见对面的大马路上有个蓝色的站牌。
红和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有一个蓝底白字的站牌立于田对面的马路上。
那条马路上没有房屋建筑,大马路向西延伸,深入山中,宛如一条黄蛇盘曲在大山腰间。
“找到了!”红激动地说:“那个就是站点。”
“还等什么?去看看。”
绿一个箭步冲出去,想越过稻田,跑到对面。
“等等!”紫早一步拉住她,两人在马路边紧急刹住车。
田里的水稻早已变成了密密麻麻挺立着身子的眼镜蛇,绿油油的稻浪也变成了一片黑漆漆,由毒蛇扭动身躯形成的波动。
除了毒蛇之外,还有无数黑色的蜘蛛在田野里爬行。
“嘶~”
两条眼镜蛇突然冲过来,绿和紫连连后退。
蛇只敢在田边攻击,每次头弹出来,就跟被什么东西挡回去了一般。
橙扶两人站起来,“它们上不来的。”
田里的蛇吐着信子左右摇摆,没一会儿恢复成随风摆动的绿水稻。
……
中午,两伙人既没有回小院,也没有继续各自的目标,而是去了村委。
灰一人在小院里等着,等了许久没人回来,他的眼睛没了,只能靠感官判断时间。
天气越来越热,按理说出去的人应该回来了呀。
灰将手里的外套扔在地板上用力踩了几脚,“老子日尼玛的,你们这群人,扔下老子一个人,自己坐车跑了是不是?”
在院里发了一通脾气,四个房间的窗户全被他用外套裹着手砸得稀碎,甚至一脚把其中一个房间的门踢坏了。
他不好过,如果那群人晚上回来,也别想好过。
做完农活回家吃午饭的村民听见院子里玻璃碎了的声音,机械地对着小院的大门摇了摇头便离开。
村里脏东西最多的就是这个院子,还是不要进去看的好。
灰摸着墙壁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要一个人去找公交站点,却只敢在院子附近逗留。
他心里始终存有一丝期待,说不定另外的七个人只是有事耽搁没回来呢,自己还是不要跑离院子太远。
“你的眼睛怎么了?”
一道稚嫩声音自身后传来,接着是一阵清脆的咀嚼声。
灰伸手想去抢,扑了一个空,“你在吃什么?”
“我在吃苹果,你要吃吗?”
灰重重地点头,“我要我要,小朋友,叔叔很久没吃东西了,你可怜可怜叔叔吧。”
“我可以给你。”那个声音又说:“但是妈妈说不能和陌生人说话,叔叔,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们俩做朋友,我就可以给你苹果吃啦。”
灰虽然是个莽子,但是他记得今天早上有人在院里说一旦暴露出姓名籍贯这种信息,幕布上的身份信息完整度会刷得很快。
“我叫张大勇。”
“叔叔,不对哦!”孩童的声音继续道:“你不诚实,我不能和你做朋友。”
“那你问个别的问题。”灰嘴上说着话,手一直在到处乱抓,只要把吃的抢过来,他就回院里。
可为什么小女孩的声音近在咫尺,他却触碰不到她人呢?
“叔叔,你很饿吗?”
“废话!”
“我家有招工,你来我家干活,我爸爸会给你饭吃的。”
灰心里暗道:“在村里生活需要自食其力。”
幕布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提示,他就第一条记得最清。
灰大手一挥,“好,你带我去!”
……
寻水无果的蓝折返回去和黄、青碰头。
三人最先抵达村委办事处。
外有围墙围着,青黑色的大铁门紧闭,铁门边上贴了一个牌子,说明了村委工作人员的上班时间。
上午九点至十二点,下午两点至五点,除了这两个时间段,其余时间禁止打扰。
围墙上还用红色的油漆写了两排大字——村子是我家,建设靠大家,控住身下腿,不出村,不离家,留村奋斗,与家共频。
几十个字,只有蓝和青看懂了。
黄左右扭头,身侧的两人看见这两行字,脸色都很难看,“墙上写了什么?”
蓝说:“我们出村不容易啊!连村委都是这副德行。”
现在太阳当空,几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被围墙围着的办公楼里有任何动静。
“会不会是在午休啊?”黄扒着铁门,探头探脑地看着里面红檐白墙的办公楼。
“应该是。”青也跟着看了一下,“要不我们先回院里,和他们碰个头。”
“我看不用了。”蓝背靠围墙,大拇指指往马路右边。
四个一身白的人走过来,看见村委门口的三人一脸衰样,就能猜出他们一早的收获为零。
既然在村委碰头了,就用不着回院里。众人一致认为,灰的眼睛看不见,只能在院里待着。
几人总结一上午打探到的有限消息,村里的土地碰不得,村民也惹不得,村东边马路上的站点也去不得。
紫坐在地上嚎哭,指着围墙上的标语说:“这不是要把人逼死吗?”
青被他吵得心烦,看了眼站在自己对面的橙,“你们为什么会找到村委来?”
橙还没说话,他身旁的红说:“我们在路上看见了一个从农田里出来的村民,问他如何才能搭上村里的公交车,他说村里的公交车费贵得很。村长不喜欢村民出村,村民要出村的公交车费贵不说,还需要村委办理的乘车证明。”
“你们遇到的村民这么好吗?”黄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我们一路上看见八个人,五个拿着东西追着我们打。”
“其实那个村民也拿着镰刀要打我们。”紫停止哭泣,抬头望着红说:“不过被红反将一军。我们问他话,什么他都不都不说。绿一问他,他就跟喝了假酒似的,红着脸全说了。”
黄:“那个村民是男的女的?”
“男的。”
所有人的视线随即投向绿。
在场的人里面,只有她的性别是知晓的。
“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黄的眼珠一转,当女的在村里这么好说话的吗?
“那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嘛?”绿的声音有点不耐烦,“你如果是女的,他也能看得上你。”
被那种跟吸了违禁药物的邪祟看上,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
“咔哒!”
铁门上的锁环开了,几人没反应过来,办公楼里滋滋滋响了一阵,喇叭里的播音腔充满年代感,“现在是2010年6月23日下午14点整,村委办公室秉持共建文明万家村理念,为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