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暮盈在裴盛待到将近夜晚,次日还有别的项目要处理,便打算直接回去。
裴亦琛长腿一迈,截住她去路,“我送你。”
半分假手于李晋的意思也无。
李晋侯在一旁,职业生涯头一次五味杂陈。
自从做了裴亦琛的秘书兼司机,他何曾见老板碰过方向盘?
这会儿眼睁睁看着自家上司要亲自开车送人,目光落在温暮盈身上,很复杂,像看女儿又像看后妈。
车上,温暮盈偏头望向驾驶座上气定神闲的男人。
“你这样搞得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说谁?李晋?”裴亦琛语调闲散,“不用管他,迟早要知道。”
温暮盈还是觉得不真实,“你不怕吗?如果被拍?”
裴亦琛侧过脸,唇角轻勾,“暮暮担心我?最该担心的,不是你自己?”
“那倒不会,”温暮盈摇头,“我不追偶像剧,什么跟明星霸总曝光就愁眉苦脸的,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又不会掉块肉。”
裴亦琛眼底笑意渐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他顿了顿,又回到先前的话题,“关于我的传言不少,真真假假,我从不理会。不喜欢抛头露面,纯粹嫌吵。但如果是和暮暮一起,我很乐意。”
“好像霸总文里的白月光桥段。”温暮盈轻叹。
裴亦琛低笑一声。
温暮盈又想到什么,“陆霆那个狗玩意儿,有机会我得整他。一块儿百达翡丽可不够。”
明显认同“狗玩意儿”的男人,问起了百达翡丽的事,“所以上次在酒吧,你赢了块表?”
“不然呢,”温暮盈语气兴奋,“他说只要能让你喝了酒,表就归我。”
裴亦琛幽幽“嗯”了一声,语气略带惆怅,“没想到我那时候还挺值钱。”
温暮盈一时语塞,索性跳过这个话题:“就是他今天拆穿我的马甲,把你招过去的。”
裴亦琛似乎对这句话不太满意,“我不去,你不是又跑了?”
温暮盈没说话,算是默认。
“啧,没良心。”
片刻后,裴亦琛又问,“所以,温小姐,每周来裴盛两天,怎么样?”
温暮盈挑眉,“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找我茬。”
裴亦琛笑,“我看起来很闲?这是正经工作安排。再说,”他尾音上扬,“这样,我还能经常见到你。”
温暮盈弯唇,“裴总,滥用职权。”
他坦然承认,“嗯,因为是裴总。”
温暮盈一时语塞,轻飘飘地瞥他一眼。
“暮暮还有什么惊喜?最好现在交代清楚。”
温暮盈眨眨眼,“什么什么惊喜?”
裴亦琛像是认真地想了片刻,才开口,“暮暮一会儿是摄影师,一会儿是后期高手,现在又成了业内小流量……马甲太多,我有点招架不住。”
温暮盈笑着睨他,“戏过了,裴总。”
裴亦琛却神色认真,“心里不踏实,暮暮太优秀,我有危机感。”
“裴总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男人语气宠溺,“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他的坦诚让温暮盈怔了怔。
“你认真的?你真的…没有过女人?”
“为什么这么问?”
“你这情话一套一套的,没几年功力练不出来。”
裴亦琛勾唇,总结了句,“无师自通,只对你骚。”
温暮盈心跳乱了一拍。
“你应该叫裴狗。”
裴亦琛无奈的睨她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所以,每周两天,答应了?”
“你说去就去?你又不是我老板。”
“嗯,也可以是。RT应该需要我这个股东。”
温暮盈想起正事,“那你是同意给RT投资?”
裴亦琛似乎有些不乐意,“我不同意你就不来了?”
温暮盈刚要点头,就被男人眼神制止。
“投了,有正大光明理由把你叫过来,不投,也能找理由把你叫过来。”
温暮盈想反驳,却发现他说得对,只好泄气,“工作需要,可以。私事,免谈。”
裴亦琛意味深长地应了声,“……确实是公事,我看过你的作品,不得不说,暮暮很厉害。”
“是吧,”温暮盈下巴微抬,带着点得意,“我艺术细胞极强,要不是你耍无赖删我照片,我回头还能拿去卖钱呢。”
裴亦琛轻笑,“你不觉得你有当狗仔的潜力?”
温暮盈睨他,“少阴阳怪气,要不是我怕麻烦,说不定真会考虑。”
裴亦琛,“……”
温暮盈眼珠一转,狡黠道,“所以,你回头让我再拍一次?”
裴亦琛唇角微勾,“可以。不过,我更喜欢换个地方。”
“哪?”
男人倾身过来,几乎贴着她耳朵,“我的床上。”
温暮盈没有被勾引到,被骚到了。
她一本正经评价,“我本以为自己够厚脸皮,今天算是见识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哪有比这个的。”
“感慨一下而已,”她摆摆手,“成年人,别计较这些。”
车厢里静了几秒。
裴亦琛像是不经意地问,“你一个人住?”
温暮盈点点头。
他指尖轻叩方向盘,随口接了句,“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温暮盈吓一跳,“你不觉得这个顺序错了?你现在只是追求者,就这么直接想把我拐回家?”
“话是这么说,”裴亦琛略一沉吟,“可是实际情况,咱们一开始就直接倒叙了。”
温暮盈狐疑地盯着他,“我怀疑你的真心了,你该不会只想睡.我吧?”
“嗯,也不算,暮暮确实好.吃,但我也没那么禽.兽。”
温暮盈哭笑不得,“你真的是裴总?”
他语气低柔,“不,我是暮暮的……裴狗。”
果然够骚。
“真的不考虑?”男人继续循循善诱,“你一个人住不安全。”
“我一个人住很久了,”温暮盈不为所动,“去你那里才不安全。”
裴亦琛笑意更深,“原来我们暮暮这么早就独立了。”
温暮盈神色一敛,视线随意瞟向窗外,开口道,“嗯,性格使然。”
车停在公寓楼下,温暮盈轻飘飘一句“晚安”,指尖刚搭上门把手,就被一只大手裹住。
“不给个晚安吻?”
温暮盈不接招。
“我可是有三个月没见到暮暮了,”见她不为所动,裴亦琛继续装可怜,尾音轻佻上扬,“一点儿补偿都没有?”
温暮盈拍开他的手,“我们那时只是炮..友,又不是男女朋友,给什么补偿。”
裴亦琛眸色一暗,舌尖有意无意舔了下唇角,话里含笑,“炮..友?”
温暮盈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大概,这个意思吧。”
“所以,什么时候转正?”
“裴总你再接再厉,怎么也得坚持送个半年花吧,一天不差。”
“半年?”裴亦琛挑眉,语调拉长,似乎很不满意,“不能提前?”
“看你表现。”
他叹气,宽厚手掌包裹住她娇嫩的手,俯身靠近,“见不到你,难受。”
“憋着。”
他几乎贴上她,呼吸交缠,“会憋死。”
“总比骚死强。”
“……”
裴亦琛垂眼看她,像只大型犬,委屈又可怜。
温暮盈被这人盯得难受,没扛住,主动倾身凑上去,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瞬间,主动权易主。
男人攫取她的呼吸,加深这个吻。
唇齿交缠,温暮盈招架不住想退,后脑却被扣住,纠缠更深,舌根发麻。
他不安分的手探过来,被温暮盈眼疾手快地按住。
气息还未平复,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眼带着嗔怪瞪着他。
狗东西,真是得寸进尺了。
裴亦琛喉结滚动,贴着她鼻尖低喘,性感撩人。
“啧,真是要疯了。”他抵着她额头,声音暗哑,“我喜欢暮暮主动,所以快点接受,没你睡不好。”
温暮盈忍不住乐,“这几个月你不是睡得很好?”
裴亦琛稍稍松开她,指腹摩挲着她泛红的唇瓣,“嗯,那是休眠期,不算,从现在开始算。”
“无赖。”
男人眼底深情涌动,低笑,“主要是把持不住,暮暮太让我食髓知味了。”
温暮盈老脸一热,“你赶紧走……”
他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这才发动车子。
温暮盈刚推开家门,就见地上一双女士鞋,里面乒乓响,她面不改色,径直走向客厅。
“回来啦?”
宋垚裹着浴巾,刚洗完澡出来,一条腿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手里还握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图纸上勾画着。
温暮盈庆幸自己没让裴亦琛进门,这画面,多少有点不合适。
她随手把包扔在沙发上,走到宋垚身边。
“你怎么今天过来?”
“怕你寂寞呗。” 宋垚放下笔,双手抱胸,语气带着揶揄,“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并不需要我。”
温暮盈立刻明白她指什么,斜睨她一眼,“又是陆霆跟你说的?你俩干脆原地结婚得了。”
这话宋垚一下没接住,自动略过这个话题,“所以,你跟裴亦琛碰上了?什么情况?”
温暮盈眼珠转了转,“我说看他表现,之后再议。”
宋垚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眼睛瞪得老大,
“这么刺激?!直接摊牌了?也不来个缓冲啥的?”
温暮盈无语,“你以为马拉松呢。”
看来一下午发生了不少事,陆霆那家伙也没交代清楚。
宋垚懒得计较,“要我说,答应得了。你俩又不是少男少女,开局就全垒打,现在装什么纯情,又不是拍戏。”
温暮盈对宋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劲头彻底无语,“姐妹,你能矜持点吗?”
“矜持?别说这词儿,这词儿不适合我,更不适合你。”
温暮盈没再跟她贫,直截了当地说,“他要是普通人还好,裴亦琛这种级别的,杀伤力太大,我怕摔得太狠,爬不起来。”
宋垚挑眉,“你还怕这个?”
温暮盈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他对我太好了。好到……如果以后分开,我怕自己走不出来。”
宋垚一愣,意识到她又开始钻牛角尖了,“非得分?裴亦琛看着也不像玩玩而已,说不定能成呢?”
“成?那我更怕了。我不想结婚,也不想进什么豪门。”
宋垚叹气,“行吧,你自己高兴就好。不过也别还没开始就想着退,说不定没你想的那么糟。”
温暮盈眼神有些飘,宋垚的话她只听进去一部分。
她喃喃自语道,“他不知道我生病的事,我没告诉他。”
宋垚明白她的顾虑,但觉得裴亦琛应该不会在意这种事,所以她不太确定温暮盈究竟在担心什么,
“你是怕他因为这个不能接受你?还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想太多了?”
温暮盈没说话,从冰箱里拿出一罐果汁,走到宋垚对面坐下。
拉开拉环,灌了一大口,吐出一口冷气,像终于鼓足勇气,“有些事,我想和你坦白。”
她停顿了下,像是艰难地组织语言,“我不傻,能感觉到自己对他有意思,也知道他心里应该也有我。问题不在他,在我。”温暮盈苦笑,“如果发展顺利,我们大概率最后会结婚。可就是结婚这步,我不敢迈。”
没等宋垚开口,她接着说,“普通人家结婚,都讲究健健康康,更何况……精神病,谁不怕遗传?”
温暮盈自嘲地笑了声,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平静地说出“精神病”三个字。
宋垚想开口,却被温暮盈抬手制止。
“你知道我为什么丁克吗?”
宋垚摇头,又点头。
“你应该猜到了,确实是因为家里,除了我妈干的恶心事,还有他们那种望女成凤的期待。同样的话听十几年也会被洗脑,我不敢保证我的孩子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我。”
温暮盈的声音低下去,“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宁愿不要孩子。为人父母,总想给孩子最好的,想让他更优秀。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变成我父母那样,但我绝不能让我的孩子恨我,更不能让他受伤。”
“以前,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不在乎所谓的抑郁,甚至觉得那是无病呻吟。但现在,我怕了。”
她声音开始发颤,“我的堂姐,几年前确诊精神分裂,在那之前,她是名校毕业,前途一片光明。我的表妹,今年才八岁,去年因为重度抑郁在家割腕。而我自己,连好好睡觉都做不到,甚至……总有自残的念头。你说,我要怎么保证,除了外界的影响,我的基因就是干干净净的?”
宋垚眼眶红了,听到“自残”两个字,吓得一把抱住她,却说不出话。
眼泪顺着温暮盈的眼角滑落,她没有哭喊,只是静静地诉说。
“他太好了,本该拥有完美的人生,不该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温暮盈的声音很轻,“可我也会贪心,贪心那点好。我真正怕的不是结婚,不是豪门,我更怕因为自己,毁掉一切。我怎么要求他接受我的一切,他的身份,地位,家庭,都不允许。”
宋垚轻轻拍着温暮盈的后背,一遍遍重复,“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温暮盈从未如此坦诚。
因为害怕,所以逃离。
因为怕伤害别人,也怕伤害自己。
得到幸福后再亲手毁掉,那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