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的除夕没有子都那么冷。”孟知尧拂雪后趴在城墙上,欣赏人间璀璨的爆竹和烟花。
望远镜的镜身是白铜,白铜是铜和镍的合金,色泽高雅,有君子之气。
瞿万里捂热了铜身,把望远镜给轮换给孟知尧:“只看京兆,今年的冬天也远比去年要暖和。”
望远镜的镜片上一片水雾,孟知尧夹他一眼,用袖子擦拭镜片:“看不了了就丢给我?意思是,全球变暖了。”
“是吧,开始变暖了。还好我们有液压风扇!”瞿万里舒展活动筋骨,咧嘴傻笑。
孟知尧见状笑问:“如果我们在相遇的时候,一方杀了另一方——”
“你要杀我吗?”瞿万里含笑目移,眼中蕴藏着某种笃定,“我不会杀你的,虽然你当时确实不道德,但是古有梁上君子。”
孟知尧:?
瞿万里:“我坚定地相信,在我善良的光辉下,你终将会走向正义。”
“……”话题不知不觉中二了起来,孟知尧几次的欲言又止,“你高兴就好。”
由于御林军日常打扫,城楼上没有积雪,柔和的轻风拂过他们的衣摆,孟知尧的脚腕又被轻轻撞了一下。
这个力道不能说是撞,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顶住了一下,是蹭。
“喵——”
“咪—咪——”
两只肥猫绕着他们转圈,用头、身侧和尾巴用力贴上来。
楼上的光很杂,分不清实际的颜色,孟知尧靠吨位猜测:“你养的橘猫?”
正弯腰把猫咪抱在怀里的瞿万里瞪眼,谴责:“你怎么这样?这可是二营长和三蹦子。”
“卧槽?”孟知尧想到了他们那位浑身都是肌肉的健美狸花老妈,“吃什么了?”
瞿万里歪头苦想:“鱼啊肉啊……”
“咪!”
三蹦子是猫妹妹,它还认得孟知尧,这个让它混到皇宫饭的主人。
孟知尧也弯下腰,动手拖住三蹦子的肚子,把它放到城墙上。
结果三蹦子怕高,炸毛了,下一秒就从她手心里窜出去。
妹妹走了,哥哥二营长也待不下去,追着妹妹跑下城墙,他俩落地的时候还有结实的音效。
一年半以前,瞿万里把孟知尧的宠物都接过来,五环回了万灵馆,和它的爸妈一起。
太一和二营长,还有三蹦子,留在了瞿万里的身边。
还有孟知尧在陈国买的那匹马,也没有被落下。
“你的马叫什么?”瞿万里问得很突然。
以己度人,一时间,孟知尧以为瞿万里在骂她。
终于,她也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匹马:“还没取名字。”
“你现在取一个。”瞿万里很好奇她的取名**能开到哪个领域。
五环之后,是数字七。
“七,”孟知尧望着烟火冷却后的远方夜色,“七匹狼?”
瞿万里鼓掌:“好,好名字。七匹狼抽了那么久的孩子,终于被人抽了。”
“哈哈哈哈哈哈优秀。”孟知尧和瞿万里互相搀挽下楼,“你走过来一点,不要踩到猫猫的梅花。”
瞿万里依言靠过去:“想和我挨近些就直说。”
孟知尧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啊对对对。”
“今天晚上,你想睡哪里?”瞿万里说这话时,眼珠子到处乱转。
心不定,睛不定。
孟知尧嘴角一牵:“睡你身上,给睡吗?”
芜湖!
全靠夜晚给瞿万里的暗爽打掩护了,刚才他是一点都没有忍住乐。
稳住声音以后,瞿万里挺胸抬头,伟岸光正:“理论上来说,是不可以的。因为我们——”
“那就算了,我睡隔间就好。”孟知尧松开他,拉开一步距离。
瞿万里否极泰来,泰极否来,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呜呜呜呜我不是那个意思。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啊。”
望着绝情远去的背影,瞿万里抱住自己,天啊,他在装什么矜持。
把三推四请和委婉含蓄发挥到极致的是古代人,孟知尧是反义词。
在寝室的隔间,孟知尧自己就轻车熟路地铺好了要睡觉的床。
皇宫太大了,就算再被人非议,她也不愿意离皇家第一戒备中心太远。
孟知尧脱了鞋,正往床里爬。
一个人影笼罩过来,健壮的手臂将她腰下一圈,孟知尧整个人被腾空带走,她愣神之际,五官扭在一起质疑:“啊?”
她身高在那,骨架不小,吃得多还有肌肉,体重在一百一十斤以上了。
瞿万里已经换上了青黑色的织纹寝衣,来到隔间,二话不说,就这么单手把她捞了起来,还能让她稳稳坐在自己的臂膀上。
孟知尧坐在他肌肉鼓胀的大臂上,手搭在他另一侧肩头保持平衡,发出了羡慕的惊叹:“我?靠——?”
好牛逼。
“这视角得有两米几了。”孟知尧心跳有点快。
瞿万里停下来,仰头暗示:“你能看看我吗?”
他,无比强壮!
“优秀,”孟知尧示意他松开,小心落到地上,第二遍赞许,“猛男。”
内心的火热烧到了高处,瞿万里把孟知尧用力搂过来,啃上去:“你今晚和我睡。”
不是邀请,不是试探,甚至还带着挑衅和强势。
“行啊……嘶。”孟知尧仰头喘口气,脖子上就留下了温热的湿意。
她下意识地用手掌抵住对方那半露的胸膛,第一感觉是烫手,第二才是坚硬。
也不知道是怎么练的。
“阿尧,”瞿万里和她额头相抵,笑得肆意,动情也魅惑,“香。”
孟知尧羞恼了,以往只有发怒的气红脸,难得一次被人撩拨到耳热,生硬地凑过去堵住他的胡言乱语:“闭嘴。”
腰上一紧,双脚再次离地,天旋地转间,孟知尧后背砸到了柔软的床上,瞿万里动情的脸挡住了大半光亮,他背后是熟悉的青帐和金钩。
“你知道怎么做吗?”瞿万里呢喃细语,盯牢了身下红透的人。
他这样弯腰俯身,本来就没怎么遮挡的上身露出来更多,这分明就是瞿万里故意的,他可知道孟知尧爱看什么,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身材真是太好了,还热腾腾泛着淡淡红色,孟知尧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她暗道自己好福气,这辈子值了:“行,床上床下两个人是吧?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都是装的,难怪那么会说话。”
瞿万里指尖挑开她衣领,亲在肩上,闷头闷声引诱,用孟知尧的口头禅:“你就说,做不做吧?”
做!
渡爱,吾辈义不容辞!
除夕夜。
爆竹辞旧,火炬迎新。龙过九衢三市,狮闹五桥七坊。焰冷如星落如瀑,月明飞镜湖。
因为偷喝白酒而睡了一整天的太一,此时此刻,迈着奇怪的步伐,在寝宫外的回廊下巡逻。
醉意熏蒸,它靠着殿门的门槛坐下,仰望宫墙外还能窥见的一截绚丽烟花。
正月初一的旭日跳出云海,普照大地,宫阙辉煌。
瞿万里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早。”
孟知尧张嘴,没声,清清嗓子,重新开腔:“艹。”
“这个新年问候,还挺押韵。”瞿万里坐起来,后背一片划痕,“今晚……”他侧身会看昨晚的搭子眼皮没掀起来一半,“不来了。”
“来呗,”孟知尧阴阳,“等我彻底恢复体力,说不行的就该是你了。”
昨晚瞿万里放她一马,可是撂下了狠话的——“也是,你熬了两个月呢,那就洗洗睡吧。”
他但笑不语,借着伸懒腰的动作,也把不着寸缕的孟知尧拉起来,随即,又扑回去。
“搞咩啊?”孟知尧都要去拿衣服了。
瞿万里到处闻闻:“你快去穿衣服,我自制力太差了,控制不住!”
“那就别控制了,”孟知尧一顿,猛拍被子,“走!大年初一,我们出去裸奔!”
“……”很好,瞿万里大脑清醒了,一下,很快变得比孟知尧还要兴奋,撺掇人起来,“好主意!走走走!皇宫晨跑路线我熟!”
两个人都以一副不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姿态,奔下床去——
开始穿衣服。
新衣服都是天亮前准备好的,已经烫过了,体贴温暖。
瞿万里还有许多象征皇帝的饰品要装备,孟知尧等不了,先开门去,要呼吸新年的新空气。
“汪!”
太一摇着尾巴,一个向后转!立定!坐下!抬头注目!
嘴角疯狂上扬,绽放狗狗界最灿烂的笑!
“汪!”
“宝贝——”孟知尧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瞿万里冲出来:“干嘛呀?”
再看见和孟知尧亲热的狗,那狗有两片金色的羽眉,两腮淡金,下颌毛白,对他咧嘴傻乐。
“太一啊。”
“汪!”
瞿万里败了:“好好好,就这样吧。”
“陛下,瞿将军进宫贺岁来了。”晓春站在院外的门檐下禀报。
他看见大开的寝宫门中,站着高大健壮的陛下,慵懒兀傲的女子,垂眼抱臂,与脚边威风凛凛的铁包金。
一晃眼十三年过去了,从入宫那日起,晓春就跟在瞿万里身边,陪他习武练功,陪他一起长大,陪他登高扬名。
寝宫的那座门槛,曾经绊倒过瞿万里好几次。
孟知尧遥遥看眼晓春,也催道:“叫你呢。”
“这就来。”瞿万里迈过那个门槛,神采飞扬地往门外走去,两步下了台阶,回头和孟知尧说,“早饭不用等我了。”
太一跟着跑了两步去送他:“汪!”
宫人们默默地扫雪铲冰,庭院里很快多了许多雪堆。
孟知尧不喜欢玩雪,因为太冷。
她又拿了望远镜来,往天上看,往四处看。
新年新气象,分外和谐的朝廷火药味很重,同时开了三个战场。
第一战场就在朝廷上,那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有鬼还是无鬼?
礼部坚持有鬼,要敬畏鬼神,今年年初的第一笔大款优先祭祀,把祭祀款项定好以后,户部才能给其它项目分账。
刑部觉得礼部才有鬼,不然为什么要盯着那么大一笔钱看,战时的祭祀应该注重内容,而不是百姓看不见的形式。
两部打架,刑部曾经的战友工部缺席。无他,因为工部自顾不暇——
第二战场,就是工部的内斗。
也是去年没有解决的问题,玉硅砂资源归属。
玻璃厂要玉硅砂,铸造厂也要玉硅砂,早前还发生过铸造厂半夜潜入玻璃厂偷砂子的案件,新仇旧恨,玻璃厂撕破了脸皮,每天都有人定时到工部的衙门吵架。
第三战场,是学院坊。
依然是个老问题:场地归属。
飞镜湖不是学院坊的湖,朝廷早已划了明确的界限,只有那一个湖湾是他们的。
渔院在去年引进了“母鱼湖”的水质,改出了新的鱼苗,唯一的不足是,只养出了小母鱼,没有养出公鱼。
于是,农院的鱼箱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还升级了不少水中设备,偷了一点天工院下船的水域。
学生就没有当官的讲究了,天工院延续老传统,又去偷渔院的鱼。
你来我往,很快都破防了。
瞿万里左边赔笑,右边拦架,刚开始还讲点道理,现在像个AI客服,只会一句自动回复:
“好了好了,大过年的。”
最后结束这三场战斗的,是徐相土。
辣个男人!他又下山魅惑君主,打秋风来了!
群臣恍惚,只记得他走时,得到了一笔巨款,和那批万人争抢的玉硅砂。
礼部祭祀的预算注定要缩减了,工部两手空空,天工院也没有预算用在研制造船术上,守了大半年的水域,空留遗恨。
唯有兵部的尚书和侍郎等人,触发了肌肉记忆,对着扬长而去的徐相土大骂:“妖妃!”
瞿万里:……
好吧,谁让徐相土说,已经把会磨镜片的长文道长挖到钦天监了呢。
论实力,现在的军工产量很快就要资源溢出,是人都会贪心的,各个部门也是想要更好。
只有知道世界本质是小说的人才懂,就算是四五年前的大越,也已经有一统天下的实力了。
盛夏,等闲山顶上,第一台天文望远镜诞生了。
“多了……”刘问窥镜用心去数,“三颗星!”
孟知尧站在旁边:“你快看看月亮。”
“月亮上面,到底是什么?”刘问抬头,用肉眼去观望,“每当月圆的时候,都是一个图案。于是有人说,月亮是一个凸镜。也有人说,月亮是一个球,但它不会转动。”
关于月亮的问题,孟知尧也不知道:“所以,月亮会不会自己转动?”
徐相土靠在日晷的石基脚下,也在望月:“所以,孟里正是认为,月亮是个球了?”
孟知尧长的手臂,仰望上旬的弦月,和满天繁星:“昂。”
看久了星空,刘问生出难言的恐惧:“那外面,一定都是球吗?”
“凡事没有一定吧,”徐相土猜测道,“就像那些陨石,如果有一颗特别特别大的陨石,能把地球撞碎。这些碎屑,就不是圆球了。”
“墨子说,驾驶马车,马停下来,车还会往前走一段。被撞碎的星尘,也会继续飞到何处?这些陨石,也是其他星辰的碎片吗?”
“太极无极,万向浑圆。这些碎片会在途中,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圆吗?”
“记载落到地上的流星,有一百八十余次。小星本来仅有一颗,但是靠近后碎成几块——就好像上次的那一场星陨。也有很大的陨石,能砸出一个圆坑。”
“我们的星图上,一颗星星也没有少,它们是从哪里来的?爆炸的星星离我们有多远?”
“月亮离我们近,太阳离我们远,到底有多远……”
孟知尧和刘问看向他,其余弟子和下属也看向他。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圜则九重,孰营度之?”徐相土揉揉眼睛,还在望着那比海更深邃的宇宙,想要得到答案。
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一名绘制星图的小弟子,四仰八叉地躺着,兀自呢喃:“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人不知古今天地,犹如此类也。憾!”
孟知尧用天文望远镜去看那片茫茫无底的星海,这些星光,来自几千年前、几万年前,甚至几十万年。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至少,我们看到它们了。”
★小卡片
屈原《天问》: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庄子《逍遥游》: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庄子《养生主》: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墨子:驾驶马车,马停下来,车还会往前走一段。(我凭印象转述翻译的,不知道是不是《墨子》,韩非子也记录过墨子的故事。总之,就是发现了运动惯性。)
★作话
最近两章,都是写一万字,删五六千字的呜呜呜呜。抱歉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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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天文望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