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间谍是间谍中的黄金,孟知旗是黄金中的黄金。
游走在黑暗里,用“十六”生活了十四年,她阅遍子国卷宗,无数国家的情报都要经过她的手。
有一个人,总是令她魂牵梦萦——孟冼,被供奉在所有国家太庙里的军星。
孟知旗的孟,可是孟冼的孟啊!
拥有一位万古流芳的祖宗,当然会向往,想要认祖归宗。
她长大,真的懂事了,才知道母亲为什么总想去越国的京兆,总在她耳边说万寿山有多高,说松河向西流。
——落败的包家有几人跟随狄族到了狄州,他们对孟家军心怀愧疚。包家得知狄族截杀孟家人,就把他们的头颅偷走,供奉了起来。
——他们被做成了人棍,当时形势紧迫,只拿人头是上上选。这些旧事,也是子国与狄族结盟时,主人在鄂客狄见到了包家后人才知道的。
她骗了孟知尧,这些事是她查出来,透露给武筹安的。
门口,晓春杀了两名狄族人。
“可以,带我走……吗?”孟知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足迹即将与历史上的那双脚印重叠,“把……头,砍下来,就好。”
她不知道外面正在经历怎样天翻地覆的巨变,只是贪心地想要和孟知尧一起离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两百年,孟家军如同潮汐,适时涨,适时落。
陈国和包保圣,孟升孟距和孟菖孟嚣,叔太公六太爷和孟知旗……
命运在残酷地反复轮回,通过文字记载、口口相传和重演,妄图把孟家军溺死在乱世当中。
晓春把狄族人的尸体一脚踹开:“妹妹!来得及,刚才那个狄人,不过是漏网之鱼。”
历史是教训,不是唬人坐以待毙的神谕。
孟知尧想通了,她要努力抛开那些情绪,重新站起来,冷静地看着妹妹爆皮的嘴唇:“你要喝水吗?”
“不渴,身子泡在药水里。”孟知旗的冷静也不遑多让。
孟知尧取下水囊,给孟知旗擦嘴,最后索性把她的脸也擦了。
“我要死了。”她愿意把过去全都遗忘,用所有的时间来记住孟知尧指尖的温度和力道,“还有很多话没有和你说。”
孟知旗的孟,也是孟知尧的孟啊!
看到孟知尧找到自己,孟知旗已经很满足了,所以率先把最重要的京观地址说出来,余下的时间,再交代“后事”。
暴室里静悄悄,连风声也没有。
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孟知尧也在极力捕捉孟知旗微弱的呼吸声。
孟知尧固执且混乱,语无伦次:“现在还没死,有什么话,等死了再说。”
死了还怎么说,孟知旗好委屈。
擦干净孟知旗的脸,孟知尧开始研究怎么把她从柜子里弄出来:“柜子里是药水?”
“是人棍瓶,”孟知旗顿了顿,“瓶子和柜子是一体的。”
“没事。”孟知尧蹲下来,把柜门打开。
那股诡异的药味更浓了。
甜味。
很奇怪的味道,无法描述。
是大脑告诉孟知尧,这是甜味。
晓春在鼻子底下挥了挥:“怎么有股尸体的味道?”
孟知尧手上一抖:“是这股甜味吗?”
“是,”孟知旗说,“药水里有三成是尸油。”
孟知尧吐了。
她蹲在外面,把胃都呕空了,最后漱了口,再干呕一会儿,才转身进屋:“抱歉。”
晓春问孟知旗:“饿不饿?”
孟知旗摇摇头:“没有食欲。”
“那不行。”孟知尧把火药筒倒出来,筛出那几颗白糖,“弄干净了,张嘴。”
“……”孟知旗没办法,依她的话照做。
糖在嘴里一点点化开,真好吃。
接着,孟知尧又开始想办法,把她弄出来:“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没多久,就在宫变之后,”孟知旗说,“我从小在武筹安身边当间谍,给狄族传递情报。我让他们合作,让他们反目,让他们内部火并。”
“我把贺律送上山庄的时候,已经给他在胡地的部属下达了勤王令,大年初三,他们刚好能赶到。”
孟知旗:“我要他们都死。”
撕拉——
一张木片被孟知尧撕下来:“今天是大年初一,否极泰来,好兆头。”
孟知旗看着这个堂姐,不浪费一分一秒,边听边说边动手,也确实合乎她的秉性:“贺律死了吗?”
一旁的晓春回答:“送他到越国去了,留着有用。”
“呵,压缩木板。”孟知尧把柜子的一层皮揭下来,“晓春,找个推车来。”
晓春立马行动:“是。”
他走后,孟知旗把目光收回来:“他也是孟家人吗?”
在一声声木片的撕扯声中,孟知尧憋力回答:“他是越皇御林军的一位统领。”
“越皇,瞿万里。”孟知旗笑了笑,“偷偷跑去温泉山庄找你的人,就是瞿万里?”
迎上孟知尧的目光,她笑着解释:“孤独的你和结伴的你,气质是不同的,我分得清,因为我是最优秀的间谍。”
最后一块木片被孟知尧撕了下来,柜面是拼接的,不用锯开,等晓春拿来推车,孟知尧就能带走她了。
外面天气很冷,正是冰雪第一轮融化的时候。
孟知尧把头上的帽子给她戴上:“从今天开始,地图上就不再有子国了。”
“越国,值得托付吗?”孟知旗的问题,也是所有孟家军的问题。
他们也知道自己“精准”的识人本事,连续两例的前车之鉴,都写到了族训上。
到底还会不会重蹈覆辙?
谁也不知道。
“不托付就好了,当个普通老百姓。盛世骑驴,乱世骑马。”孟知尧尝试把她的整个柜体内胆松动松动,确认可以整体脱出来,“现在来看,过得挺好的。”
晓春推着车来了:“里正,能行吗?”
孟知尧:“能。”
两人把孟知旗转移到推车上,晓春把披风在她头四周围了一圈。
毛毛灌进孟知旗的鼻子里,这份热情她实在无福消受:“不用了……谢谢,不是客气,谢谢。”
“好吧。”晓春遗憾地收回,然后给了孟知尧,“里正,给。”
披风有帽子,孟知尧接过来套在身上,把帽子一戴,和晓春小心地推着抬着孟知旗,转移阵地。
出了暴室,晓春远远看见了往后宫找过来的御林军:“陛下来了!”
孟知尧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情绪没有表现出来,但影响到了她的视线,很难集中注意力:“看不清,在哪里?”
“往囚禁武宣壬和小皇帝的宫苑去了。”
“走吧。”
整个皇宫都被越军拿下,瞿万里率先带人找到温泉苑。
“孟知尧!”他进门就喊,“晓春!”
天子的盔甲和御林军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腰间的四合剑,彰显不凡的身份。
“不是说在这边吗……”王捐动作迅速地把武宣壬找出来,“陛下!小皇帝在这!”
武宣壬抱着儿子,连同一群宫女太监,被带到瞿万里面前:“孟大师去暴室找人了。”
她听贺律说过几次这个越国的小皇帝,没想到还有见面的一天。
眼前的青年二十出头,一身虎气龙威,比贺律小了将近八岁。
越国小皇帝的眉宇要开阔些,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和贺律的霸道专横深藏不露截然不同。
“暴室?”瞿万里眼睛瞪得更大,“暴室在哪里?见什么人?”
这时,门外的御林军喊了一声:“孟里正!大春哥!”
才刚坐下的瞿万里立马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跑去迎接。
冰天雪地里,孟知尧穿着御林军的披风,晓春推着个立柜,朝温泉苑走近。
瞿万里乐呵呵上前,“你上哪找了个帽架子?”说着把那顶貂皮雪帽抄起来。
晓春来不及制止:“唉!!”
帽子下面一头束发,两只眼珠子骨碌碌转上来,看向他。
SAN值清零。
天地寂静。
“啊————”
粗犷的怒音吼出三里地,薄冰都裂了。
头顶一凉,任凭孟知旗一生传奇跌宕,所遇黑暗险恶无数,也从没有过这样的荒谬感。
更荒谬的是,她看到瞿万里的扁桃体了……
瞿万里就没那么淡定了,一切杂念瞬间从他的大脑清空,只留下原始的天性——人类对恐惧的防卫。
他把手里的帽子一扬,肾上腺素直接爆表,太阳穴青筋暴起,原地僵直片刻,四合剑剑光乍现。
孟知尧感觉很炸裂,上前拦架:“不是,收手,那是我堂妹,活着。”
“活人!活人!”晓春把推车调转一头,背对着瞿万里,“陛下,陛下冷静!”
旁人吵闹,孟知旗只觉得头冷。
后面一群御林军探头探脑,看晓春的样子知道没有大事,就不好过去围观陛下搞笑了。
最后还是晓春把帽子捡起来,给孟知旗戴回去:“冒犯了,实在冒犯了……妹妹,陛下没有恶意的。呃,毕竟人无完人,他就是胆子略小。”
孟知旗冷漠如雪:“哦。”
等瞿万里的恐惧退潮,理智渐渐回归,瘫在孟知尧身上,身心俱疲:“……我人都麻了……你还笑?”
“对不起,忘记提醒你了。”瞿万里揭开孟知旗的帽子,将是孟知尧毕生难忘的画面。
松河村的大家也找了过来,陈大娘一把拉过孟知尧,左转三圈,右转三圈:“我的乖乖啊!”
看她没受伤,一巴掌劈到她头上:“不要命了你!”
“唔。”孟知尧抱着头防御,但往陈大娘面前摇晃凑近。
撒个娇,卖个萌。
没有用,又挨了一巴掌。
陈大娘什么时候这么大火气过:“你还给我扭!回去到祠堂跪下反省!”
孟知尧捂着耳朵:“我还有个妹妹,堂妹。”
“什么?”陈大娘一时半会儿没跟上她的思路。
孟知尧朝推车指过去:“她叫孟知旗。”
另一边,孟莆不知道手上该用什么力道好,他从晓春那里接过了六太爷的镇灵盒:“多谢……”
“她,是孟知旗。”晓春摸摸孟知旗的帽顶,“是里正的妹妹。”
孟莆一愣:“孟……知旗?”
晓春又说:“人头是她送回来的,可惜没能逃过狄族的魔爪。”
陈大娘率领孟家军走过来,他们在孟知尧和孟知旗两人脸上逡巡。
孟知旗说:“我这一脉,是孟距。”
她是分支遗孤,也可以说是分支最后的希望。
“好了,结束了,”陈大娘摸摸她的帽子,“要回家了。”
孟知旗迷恋地应道:“嗯。”
她的身体不能就这么一直泡在药水里,必须尽快回家治疗。
齐闰月初见孟知旗,也吓了一跳,她倒是淡定不少:“我医术浅薄,孟二姐姐的情况,还需要回京请御医诊断。”
现在最麻烦的事,不是子国的一堆烂摊子,而是他们大越的皇帝,真的很害怕。
“我也想当一个礼貌的人,可是我的胆子说我想得美。”瞿万里摸摸孟知尧的神之双手,“怎么办啊,你教教我。”
“别吵。”她正在想办法。
第二天,御林军把温泉池水放干了,他们要带着孟知旗先一步从矿井返回京兆。
瞿万里跟在孟知尧身侧,从孟知旗旁边路过,冷不丁听到她开口,虚弱地喊:“姐夫好。”
什?什么?
姐夫??
瞿万里受宠若惊:“你?喊我?”
孟知旗看眼孟知尧:“嗯。”
“啊……”瞿万里也偷偷瞥一眼身边没搭腔的人,忽然觉得孟知旗不可怕了,“嘿!你好,你好!”
自家人!
姐夫!
嘿!
“陛下,现在走吗?”晓春在前面喊。
瞿万里春风得意,神清气爽,胆气冲天,大步一迈,主动接过孟知旗的推车往前一推:“走走走。”
孟知旗:……
在她的情报中,越国是一个强盛的大国,越国拥有三支常胜大军,坐镇三方,越国拥有三位老谋深算忠心耿耿的顾命大臣,已为小皇帝保驾护航二十一年。
越国的皇帝,也是个皇帝。
“孟知尧!”瞿万里推着孟知旗,忽然很兴奋,和孟知尧聊起来,“你知道小神龙俱乐部那个会动的人物雕塑吗?”
那个人头雕塑,会动,会说话,它是尼尔叔叔的好朋友,它的名字就叫人头。
就像现在的孟知旗一样,只是个奇特的朋友。
孟知尧劈手夺过妹妹的推车手把:“滚一边去。”
“啊?”瞿万里以为她生气了,“我没有恶意的,做人,最要紧的就是快乐啊!”
他转而又去看孟知旗,真是越看越好玩:“妹妹,姐夫给你讲个人,他的名字叫人头,是无数小朋友的别揪我耳朵……”
他们到了传送室门口,孟知尧忍无可忍:“滚进去。”
孟知旗不知道那个人头是谁,她现从瞿万里的话语中听出来了,那一定是个很快乐的人,而且特征和她一样。
不然,为什么叫人头。
卷闸门缓缓落下来,这个暗室和暴室一样没有窗户,一样很暗,但是孟知旗心里是很亮的。
身边都是对她呵护备至的亲人,很可靠。
孟知尧和瞿万里就站在她前面,背影挺拔,像松树。
听说万寿山,长满了松树。
卷闸门很快就打开了,孟知尧转过来,推着她出去:“到了,京兆城。”
快乐车轮!
拒绝苦大仇深,就是下地狱也要搞笑!
确实是沙雕文hhh,放心~妹妹不祭天,九十几岁的太奶都能活到大结局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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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姐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