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魂 第18章 第十八章

去往定州的路上，大多数时候众人都闷声不语，一心纵马赶路，偶尔也会放缓速度，就着路上的景色，闲聊一阵。

越国地处整片大陆的西南方位，入了冬，树林依旧葱郁。有的枝叶褪去了绿意，转而染上或金或红的明艳之色，于日光下熠熠生辉。行至视野开阔处，远远望去，可见高山上有云雾缥缈，与密林相互掩映。天际处更有覆了白头的雪峰，巍峨绵延，遗世独立。

此刻众人行至一道溪流处，顺着流水，闲闲坐于马上，缓步前行。祁宁同姚柯和封明竹并行于队伍前头，谈天说地，不时传来愉悦的笑声，好不热闹。姚柯近日又有了些炼丹的新点子，只是想法尚未成熟，但已经提前先约了祁宁待到丹药炼成时，请他帮着一起给新的丹药取个恰如其分的好名字。

叶文璟拉着林致桓和秦孟珏跟在祁宁他们侧后方。叶文璟是在外出游历时偶遇林致桓的大师兄陆倚白，因陆倚白对丹药符咒都有涉猎，兴趣广泛，二人相谈甚是投机，引为知己。不过叶文璟身为铃音岛岛主的大弟子，有责任在身，不能一直随性在外行走，于是两人自那一别后，便只偶尔有些书信往来。尽管陆倚白说过自己若是有缘途经明幻宫，会来找叶文璟叙旧，但是显然这缘分还差些时候，因此叶文璟只得通过林致桓来了解陆倚白的近况。

而林致桓本身也是颇有见识，自小听过许多来自父母和同门长辈的见闻，叶文璟觉得光是与他交谈自身所见所闻，也十分有意趣。秦孟珏在一旁放空自我，独自赏景，偶尔会因他们主动搭话而回应几句。

“林小友看起来与你师弟感情甚笃啊。”

林致桓听到叶文璟这突如其来的评价，一时有些不大明白缘由，礼貌地问了句：“叶前辈何出此言？”

叶文璟轻笑：“你与我相谈虽然一直有来有回，可我见你的目光总是会不经意地飘向你师弟那边，是想同你师弟说些什么吗？”

这就令林致桓也有些意外了，自己与人谈话时竟有些他也未曾察觉的行为，显得不大尊重对方。叶文璟观察细致，就是观察的结果出了点偏差。

林致桓知道自己真正看向的人是谁，但不想点破，只好失笑道：“抱歉，是我有些心不在焉，倒也没什么要紧事，望叶前辈不要见怪。”

“无妨，同门情谊深厚是好事。”

秦孟珏在一边把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自家大师兄。原本她认为大师兄是个心细之人，没想到此番观察竟能误判至此。纵使她平日里对他敬重有加，现在也忍不住换上了一副难言的神情，发出了一声无言的叹息。

如此，又过去了一日。众人距定州还有约莫三分之一的路程，秦孟珏与其他人简单告别了一番，便独自前往错命谷了。

入错命谷首先要翻过几座大山，山中毒蛇猛兽不少，甚至有些炼出妖丹的妖兽，即使是修士也要多加小心，否则一个不注意就会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秦孟珏熟知几条通往错命谷的道路，能最大限度地避开难以应付的诸多毒物妖兽，只是行路的方式有些异于常人，不是要攀岩附壁，就是要深入水泽。好在秦孟珏早已历练出极佳的身手，一番跋山涉水过后，也不显得有多狼狈，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直至一处深不见底的峭壁危崖边缘，秦孟珏往下望了一眼，只见崖下遍布浓稠的白雾，那不是寻常的水雾，而是混杂着崖底诸多毒草花木以及沼泽散发出的毒气所形成的瘴毒之雾。若是有不知情之人误入其中，不出半刻钟，无人相救，便会命丧于此。修士尚可凭借自身修为多撑一阵子，但也难以长久。一旦瘴毒之气入体，会导致灵力运转困难，修为倒退，直到彻底丧失。

早有准备的秦孟珏服下一枚化净丹，用于避免瘴毒之气入体，效用可持续数个时辰。随后她又从头上拔下那支素银簪子，握于右手并向其灌注灵力后，银簪转眼就变成了一把二指余宽的银色长剑。同时，她的左手指间还夹带着几枚避毒丹。正当她要向毒雾中打出一枚丹药时，突然想起姚柯给她的那些冰清玉洁丹，一时兴起，转而替换掉避毒丹，将其打出。一道清影掠过，所到之处的毒雾都开始向四周飘散，顺着丹药轨迹形成一连串的径长半丈的圆形地带。

“没想到二师兄这丹药驱除毒雾的效果比避毒丹还要好上一些。”秦孟珏弯了下嘴角，自言自语了一句。

说完，秦孟珏将手中的剑挥出，令其在旋转着下落至丹药失效前的崖壁处，一把钉入壁石中，搭出了一个临时的落脚点。随即纵身跃下，轻盈地单脚落在剑身上。然后再次打出一枚丹药，转而顺着新的路线跃出，离开剑的一瞬间蹬了一下崖壁，借力将剑拔出又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搭出新的落脚点。

如此一通有序紧密的配合，秦孟珏顺利落至崖底。此地毒雾看起来没有之前那般浓稠，其实因为更接近这些毒源，毒性反而更强。秦孟珏小心避开她所熟知的各种有毒的花草树木，即使不大熟悉，保险起见，她也不会轻易触碰。

循着记忆，她来到一处瞧着与别处草木繁盛不同的临崖空地，细细搜寻了一番，在一个隐秘的石缝间，找到了一朵掌心大小，外表毫不起眼的白花。然后将剑又幻化成匕首大小，利落地割断花茎，令整朵花落入早已备好的百草袋中封紧。有不少灵草花木和瘴从花一样，金贵得很，取下后必须用类似百草袋一类的容器保存，否则很快就会失去本身的效用。

秦孟珏又四处探查了一遍，并未再见第二朵瘴从花的踪迹，觉得有些可惜，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就准备趁入夜前离开此地。

忽然，她脊背本能地一收紧，不等回头看就一个翻身向侧前方躲去。起身站定后她才看清偷袭自己的是一只集狼，心下有些诧异。

集狼以极善埋伏捕猎闻名，其身形灵巧，出击时宛若疾风。此地按理说不会有这种狼出没，而且它们一般成群行动。这头狼看着还是炼出了妖丹的那种，本应是狼群的头狼，此刻孤身出现在此，就更为奇怪了。

不过秦孟珏看了眼这狼紧盯着自己手中的百草袋的行为，一下就明白过来。它这是冲着瘴从花来的，就是不知何缘故误入此地，倚仗着自己的妖力，能多抗会瘴毒，循着求生本能来找解毒之物，这才遇上了人。

秦孟珏可没打算拱手相让，与这头集狼来回试探了几次，便知自己足以应付。可这狼倒也不傻，大概知道自己打不过眼前的人，就准备撤退了。但秦孟珏并不准备放过它，炼出妖丹且落单的集狼可不好找。于是也假意回撤，特地躲至远处一棵巨树下，半遮半掩地隐匿身形，并在自己身上适当地拍出一掌，逼出一口血。她打算用真实的鲜血气味引这头狼继续追击。

果不其然，在秦孟珏周身小心谨慎试探了许久，仍不见此人有什么反应的集狼开始大着胆子靠近。行至秦孟珏侧后方几步之遥处，集狼低伏前身，作伏击状，待自以为时机成熟后，便猛扑上前，欲撕咬开此人的喉颈。秦孟珏等待多时，趁机一手奋力挥剑挡住集狼的爪牙，一手五指早已暗中套上了仿兽类的金属利爪，直直探入狼胸，狠一发力便掏出了一颗鲜红的妖丹，腥气四溢的狼血随之飞溅。

秦孟珏起身泰然地挥开集狼尸身，收好妖丹和金属利爪，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低声说了一句：“还挺好骗的。”

除这头集狼以外，秦孟珏其实还感觉到此地应该藏了一个人，但是那人自始至终没有丝毫要出手的意思，她也就不打算多费心思深究，或许又是一个图谋瘴从花的人。

目的达成，秦孟珏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错命谷，顺着与来时差不多的路线回到入山处，骑上一直等在原地附近的逐日马，动身向定州而去。

“前辈见谅，我此次前往错命谷，只寻得一株瘴从花，另有一株被人捷足先登。此人是铃音岛岛主的弟子秦孟珏，修为不低，且十分警惕，我便没有同她正面相争。”说这话的正是秦孟珏那日察觉到的未曾现身之人。

“秦孟珏？罢了，算上我先前备好的那些，这一株足以成事。”此人面前端坐着的一人，接过装着瘴从花的百草袋，将花从袋中取出，一边端详着，一边回着话，语调平缓，教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前辈有此言，看来时机已至。晚辈在此恭祝前辈万事顺意。”此人说着，恭顺地低下了头。

定州，王宫外一处清逸雅致的庄园中，祁宁等人在此暂住。一到定州，他们便托人通传，方知国师仍未出关。国君得知他们来历，本想请他们入住王宫，但是被以不想多加叨扰的理由婉拒了，也不好多言挽留，遂命人给他们寻了一处定州城内的僻静住所，任他们自行安排。

住下没几日，他们就等来了连日奔波的秦孟珏。

“大师兄，这个给你。”

秦孟珏说完，就递出了一个外表质朴的木盒。

叶文璟略感疑惑地打开了木盒，只见里面静置着一颗婴孩拳头大的妖丹。

“这是？”

他有些惊讶地看向了秦孟珏。

“是集狼的妖丹。我此去寻瘴从花，意外遇见一只独自出没的妖狼想偷袭我，就顺手杀了取来妖丹。我记得大师兄要炼制固元丹，还差些个妖丹，这枚妖丹虽不算极品，但是应该也够用了。”

叶文璟笑道：“多谢师妹记挂，这枚妖丹我便收下了，他日若我寻得什么好东西，再来送予师妹。师妹这趟辛苦，现在国师还未出关，你也先在此住下休养一阵吧。”

秦孟珏点头回应后，转身便要找间屋子去歇会儿。姚柯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问：“师妹，你没看到我这充满期盼的目光吗？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或者要送我的？”

“看到了，但是无法回应。”秦孟珏无情回话。

姚柯闻言，假装十分失望地就要离去。

眼见他这般，秦孟珏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试了你那冰清玉洁丹，退避瘴毒之气的效果看起来比避毒丹要好些。”

这话显然比那妖丹还能令他振奋，忙自夸了起来：“哦？你看我早说过，我自创的丹药还是很有用处的吧。怎么说我也是铃音岛岛主的二弟子，可不会辱没了师傅的名声。”

对此，秦孟珏微笑了下，没再接话就走了。姚柯则是心满意足，准备去找祁宁他们好好说道说道，再当着他们的面自夸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