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光 第79章 第七十九 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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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迟刚要发作，吉光忙按住他的手，“你忘了你今日是来干什么的？”

魏迟低头一看，自己穿得并不是官服，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日原是微服私访来着，不能在这儿就暴露身份。

于是他消了消气，吩咐招福道：“既然不能进去，那就走罢。”

招福麻利应了一声，调转车头便要往回走。

只见一阵风将轿帘掀起来，吉光抬眼一瞥，看见两三辆华丽贵气的马车却顺利地从药庄门口进去了，她抿了抿唇，道：“这家药庄里卖什么稀罕东西呢，竟然还不接待散客。”

魏迟冷哼一声，“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招福悄悄将车停下，仔细问道：“爷，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城门，城防营。”

齐州之地被财阀牢牢把控在手中，魏迟得试探试探城防营这把唯一可用的刀还算不算锋利。

平昌城的城防营就驻扎在城门口，魏迟和吉光到的时候，正值他们换防的时候。

换防下来的士兵们像一群散开的鸟兽，一窝蜂地涌向城楼下搭起的简易棚子，魏迟好奇地走上前瞧了瞧，转身回到吉光身边，笑道：“你猜他们抢什么呢。”

“看他们这么精神的样子，应该是抢饭吧。”吉光抿唇一笑。

“你还真说对了。”魏迟却蹙起眉来，“不过，作为平昌城顶在最前面的战力而言，这未免也太寒酸了一些。不过就是一碗稀粥，一人两个窝窝头，一锅咸菜。”

“只吃这么点确实不行……可秦襄还在任的时候，平昌城每年缴纳的岁贡都是最多的，沿途也不见几个流民乞丐，百姓们看上去也算是富足。”吉光若有所思道。

“即便如此，也比兖州强很多了。”

离他们不远处，几个士兵在烈日炎炎下蹲着吃饭。一个士兵正要起身再去盛粥，突然直挺挺倒了下去，痛苦地抓挠着衣襟，面色渐渐变得如酱色。

周围几个士兵忙放下手中的饭碗过去查看他的情况，魏迟也皱了皱眉，向吉光使了个眼色，靠近查看情况。

“大周，醒醒啊你！”

“他这是怎么了？”魏迟询问道。

大周身边的士兵头也懒得抬，“估计是吃‘仙丹’吃得吧，哈哈哈哈哈哈……来几个人过来搭把手，快去大夫过来，对，去沈记请坐堂大夫。”

几个士兵立刻涌过来，将大周抬着走了。

经过魏迟的时候，魏迟仔细看了一下大周的表情，只见他紧紧闭着眼，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襟和盔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看样子像是突发热疾一般。

魏迟紧接着询问方才那士兵：“那家伙吃的是什么‘仙丹’？”

那士兵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啊？你是外地来的吧？该你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别瞎问。”

魏迟眉头一皱，刚要发作，忽然听得身后一阵车马响动，回头一看，吉光早让招福将马车赶了过来，轿帘掀起一角来，隐晦地招呼她上车。

魏迟朝那士兵嗤之以鼻，转身跃上马车。

他刚一坐稳，招财便立刻朝着方才那发病的士兵被抬走的方向追去。

马车一路追到一处药庄附近停下，隔着轿帘，他们看见那名士兵被径直抬了进去。

威严赫赫的匾额上写着“沈氏药庄”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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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六，平昌城刚下过一场新雨，满街的药香散溢千里，每个人身上都仿佛沾满了青屏山的春意。

这一大早，魏迟和吉光早早便起来“打扮”。

朝云、佩云和携云三个自一大清早起便不要命地从几口大箱子里往外搬衣服，一件又一件地比量在吉光身上，又成堆成堆地丢到一边。

“这件石青色缎绣的不够鲜亮，这件缂丝的又显不出质地昂贵……再换一件。”携云频频摇头。

朝云累的双臂如挂了秤砣一般沉，“好姐姐，你到底是要找哪一件呢，还有没有印象啦？要不我们把箱子里的衣服都倒出来如何？”

佩云笑点了点她的笔尖：“小姐和姑爷指明了要今日打扮得花哨些，你还不好好找，别抱怨了，等一会儿还是找不到，小姐可是就要误了洗尘宴了。”

这一天是平昌城当地的豪绅和贵族们为新上任的知州夫妻置办的“洗尘宴”，虽然明面来看是彰显双方友好关系的盛宴，可谁人不直到，这是官商两方互相博弈问底的契机。

魏迟和吉光的出身，这些平昌旧族一定已经事先了解得十分透彻，那么吉光也便只能在其他地方下功夫——

那就是坐实她和魏迟是两个“草包”的刻板印象。

于是，这一大清早起来，吉光便让几个侍女将箱子里最浮夸最精致最华美的衣服找出来，打算穿着这些去见这些豪绅的女眷们。

终于，携云满头香汗地从小山一样的衣服堆里“爬”出来，手中抱着一摞五彩缤纷的衣服，一一呈递给吉光。

吉光很信任携云的眼光，当即便换上。

只见里面穿了一件秋波蓝月白缎缀虫蝶折枝花纹裙，百蝶以鹅血石红、霞光红和沙金的丝线织绣而成；外罩一层赩炽披帛，又罩六层薄如蝉翼的纱衣，重叠繁复，隐约透着一缕赤光，更显得雪肤娇嫩，白里透红。

携云赞道：“这裙还是宫中御赐之物，行走起来，这上面的蜻蜓和蝴蝶都仿佛活了一般，灵动极了。奴婢虽然没有见识过平昌城的豪绅，可是想必他们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好东西罢！”

吉光莞尔一笑，在妆台前坐下，携云忙命佩云取来璎珞圈，又命朝云去将香炉掺上足足的苏合香来薰衣裳。

佩云取来了吉光平时压根没戴过的八宝吉祥如意项圈，沉甸甸的分量戴在身上，吉光感觉脖颈都往下压了一些。

携云又特意命人捡了昨日便醒在水盆里的芍药花，那一朵朵仍旧带着露珠儿的芍药花刚刚醒转，正开得灿烂，一朵朵装点在发髻上，更显得繁复华贵。

插完最后一枝花，携云忍不住退后两步，久久望着铜镜里眉眼如画的大美人，忍不住赞叹道：“平日觉得小姐清婉明丽，没想到这样的装扮更适合小姐……”

几个侍女们涌到携云身边，争先恐后地看着铜镜里的吉光，吉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脸来，笑骂道：“你们几个像是头一天来侍奉我的。”

朝云忍不住叹道：“幸亏太尉府已经出了一位皇妃，若是小姐再早几年出生，莫不是又要出第二位皇妃了。”

吉光笑着拧她一下：“让你胡言乱语，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主仆四人正闹腾着，魏迟忽然推门进来，笑骂道：“好啊你们，我在外面应付那些老狐狸忙得不可开交，你们倒是偷懒躲闲，还在这儿打扮呢……”

说着话，吉光忙从妆台前站起来，魏迟的话音未落地，人却久久地愣在原地不敢走近。

只见眼前仿佛从工笔画中走出一个美人，明眸善睐、顾盼生姿，不急不缓地走了两步，裙摆的百花百蝶便如活了一般萦绕在她身旁。薄如蝉翼的纱衣拢着她纤细婀娜的身体，滑腻雪白的肌肤在纱衣下若隐若现……

魏迟只停在原地，便能远远闻见一阵烈烈花香。

朝云拍着手笑：“你们瞧，姑爷傻了……”

说着，拉着另外二人一并逃出门去。

魏迟旋即荡开目光，少年的脸颊团起两团红晕来，倒将他那张挺括英武的轮廓衬得更柔和可爱了几分。

“你这么穿……很好看。”

吉光心微微一动，如小兔儿一般乱撞，忙不迭寻了个由头搪塞过去：“自然是穿给人看的，也不知能不能哄得过去。”说罢，她又道：“宾客都来齐了么？”

二人一边并肩往外面走着，魏迟一边道：“有几家已经来了，我和他们打了些交道，倒是……”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交谈声，魏迟忽然止住脚步，吉光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方才……我和他们说……”魏迟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方才和他们说，我们夫妻二人感情甚佳，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同行……”

忽然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魏迟的手，他下意识地愣住，反手握住。

只见吉光微微垂着头，轻声道：“那自然是一并入场的好。”

魏迟轻轻握着她的手，指节一寸寸触及那冷香凝脂的滑腻触感，让他觉得有些不大真实。

外间站着许多宾客，都已纷纷落座府上准备好的雅座。

众人大多是平昌本地豪绅贵族，彼此相熟已久，都已经心照不宣地开始热络攀谈起来。

只是等魏迟和吉光入场的时候，众人的目光淅淅沥沥地落在他们身上——更多地，是落在吉光身上。

齐州盛产美女佳人，却从未见识过灏京城的金枝玉叶。

有几位好美人的豪绅当场便瞧得眼睛都直了，魏迟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心中隐约有些不悦，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吉光笼罩在自己身后，笑道：“这位是我魏某的夫人，我夫妇二人在此谢过诸位宾客前来。”

吉光略略福了福身，魏迟便悄声和她耳语几句，吉光便退了场，到后院与豪绅的女眷们同席。

吉光一双水光潋潋的眸子落在魏迟的衣襟上，便抬起手来轻轻替他抚平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