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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越军登时便被冲散,几个将领带队冲上前护住额兰憾青的圣驾,高呼道:“益州方向忽有敌袭,陛下请回,坐镇中军!”
仓促之下,额兰憾青只得恨恨地看了一眼裂谷,而后一把抓住吉光的手臂将其带走。
吉光最后看了魏迟一眼,两人的视线短暂交错了一瞬,很快便又分开。
额兰憾青率先一步跨入华辇,侍从粗鲁地将吉光也塞了进去。
额兰憾青低头看着她,讥讽道:“李吉光,看来魏迟还是舍弃了你而选了天下人。朕早就告诉过你,男人不可信。”
吉光扶着座椅慢慢坐下,她平静地看着额兰憾青的双眼,哂笑道:“大敌当前,陛下还有心思教给我这些,当真是临危不乱。”
额兰憾青冷哼一声,看向华辇之外的战火,口中喃喃道:“不过是身败名裂而已。投降,和谈,俯首称臣。最坏的情况不过就那一种……”她微微一笑:“去往九泉的路上有你作伴,朕有什么遗憾?”
“在你面前死去的那些人呢?他们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吉光看着她,“你只是因为恨大殷皇帝,便以这么多人的性命作代价,最后又换来了什么?”
“你又懂什么?”额兰憾青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在成为帝王的路上,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从古至今,哪一位帝王不是坐在枯骨堆成的山上……如果魏迟身处那个位置,你也只会成为他的踏脚石。”
“魏迟不会。”吉光看着她,“他和你不一样,就像你和他的母亲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够了!”额兰憾青怒道。
华辇匆匆停在中军营帐,吉光听到四散奔走的声音,便知南越军在拔营。
此时,距离他们占据交州和益州不过只过去了四十多日。
额兰憾青被侍从们扶下华辇,她回过头看了吉光一眼,侍从便立刻将吉光从华辇上拉下来,像押囚犯一般押入帐中。
她双手反绑,跪在地上。
额兰憾青未曾盯着她的片余,吉光迅速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小物件,偷偷藏入袖中。
帐中无人,额兰憾青伸出手烤火,她扫了一眼吉光,手中多出了一把细亮的匕首。
她扫了一眼吉光,见对方丝毫没有惧色,便问:“可惜,我一直以为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不会逼着朕走到这一步。”她顿了顿,“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吉光微微一笑,“我只是在想,陛下会将我做成什么。是挂在城楼上吓人,还是做成龙椅?”
见额兰憾青瞟了她一眼没说话,吉光又道:“听说北地的蛮族会将人的头骨制成酒樽,日日以醇香的酒液养护,可使人骨晶莹透亮……”
额兰憾青忽然站起身来走向她:“你聪明一世,应该知道如今拖延时间也没用了,他们再快,难道还能有朕的刀更快吗?”
说罢,她一手抓住吉光,另一只手将匕首高高扬起,毫不犹豫地朝她的颈间刺去——
就在快要刺入的一瞬,吉光顺势一倒险险避开,匕首只划伤了她的皮肤。
额兰憾青提刀再刺,吉光被缠缚的双手在这一瞬挣脱,她从地上爬起来,手中抓着一把被切断的草绳和一片碎瓷。
额兰憾青显然失去了耐心,她猛地将吉光扑倒,肘部狠狠击了几下吉光的腹部,等她痛得面色发白,便掐住她的脖颈,照着她面中狠狠刺下……
吉光咬紧牙关,死死钳制住额兰憾青的手臂,拼命地将她往外推。
她一直都没有什么力气,却在临危前迸发出了些许力量,竟然同额兰憾青僵持到现在。
额兰憾青本想自己解决吉光,见状便咬牙道:“来人!”
一个影子飘然落地,额兰憾青怒骂道:“你还等着什么?给朕把她按住!”
那暗卫顿了片刻,立刻走上前来,却在还未碰到吉光的时候,却听见她喃喃出声:“你真的想要被骨笛控制的一生吗?除了野山椒,益州还有许多别的东西,你不想去看看吗……”
暗卫迟疑了,他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来,可他的指尖却在颤抖。
额兰憾青怒视着他。
在额兰憾青的逼迫之下,暗卫一只手轻松地按住了吉光,他却撇开视线,不敢去看那双在质问着他的眼睛……
即便他的动作依旧干脆利落,但五感慢慢变得迟缓了许多,以至于他甚至未能察觉到迫近的威胁。
就在额兰憾青的双手腾出来可以杀死吉光的一刹那,梁上忽然有一个如野猫一般的身影蹭地跃下,恰巧跳在暗卫背上,匕首毫不留情地“呲”、“呲”两下扎入暗卫后颈。
暗卫应声倒地。
“细娘……”
细娘一把抓住额兰憾青的手腕,用力一扭,只听“咔嚓”一声,额兰憾青尖叫一声,她的手腕被拧断了。
她疼得立刻大声喊道:“来人!来人!”
帐外听到了呼救的士兵们立刻便往帅帐冲来,谁知他们身后忽然雷声大震,一列不知从何而来的兵马从营外冲入敌阵,将南越军冲得四散而逃。
来人不过只有四十余人,只见他们排成一条笔直的战线,如大剑一般直插南越军营心脏。
他们见人提枪便刺,势不可挡地一路冲到额兰憾青帐外。
帅帐打开,大好晴日的光芒照进帐中,刺得额兰憾青眼睛生疼,她勉强朝来人看去,却见来人气贯长虹、一身银铠飒飒而立。
她的容颜与那个人如此肖似,额兰憾青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恐惧,她不断地往后退去,口中喃喃道:“谢长春,你……从地下回来了。不可能!朕将你大卸八块,你的亡魂不可能找得到回来的路……”
那人挑眉,冷冷道:“额兰憾青!你且看清楚我是谁。”
吉光惊道:“云霜!”
云霜一顿,立刻冲上来查看她的伤势:“我来迟了,你要不要紧,能站得起来吗?”
吉光摇了摇头,视线望向额兰憾青:“此人狡诈阴险,万不能让她跑了,也别让她轻易死了。”
云霜点了点头,一只手便将额兰憾青提起,将其捆成了一个粽子,到头来还不忘往她口中塞上一团破布。
云霜一把将她扛在肩上,对细娘叮嘱道:“一起冲出去,和援军汇合。”
细娘点了点头,冲出去拽了一匹战马回来,先小心将吉光送上去,自己也跨了上去,一夹马腹便飞奔出去。
云霜所带的均是精锐,跑起来更是锐不可当,只消瞬间便杀出了重围,遥遥将南越军甩在身后。
吉光感觉头顶骄阳似火,照得眼前无比开阔,她看着驰骋在前面飒爽英姿的云霜,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
“这才半年未见,云霜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细娘点了点头,回身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苍白,担心道:“小姐,再坚持一会儿。”
吉光点了点头,将受伤的脖颈搭在细娘肩头。
她闭上眼睛,被焚尽的交州草原化为焦土送入她的鼻息当中,她感觉呼吸越来越沉重,但仍然咬紧牙关没有松手。
南越残军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直到远处传来阵阵呐喊,大殷军队如乌云压顶一般从远处的平原上俯冲而来,将这些残兵游勇震慑得拔腿便逃。
吉光好似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但她几乎抬不起眼皮了。她睡在细娘肩膀上,感觉自己好似跌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她觉得很安心,于是沉沉睡去。
魏迟早就命人备好了厚实的帐篷,床榻上铺了厚厚的软裘。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人放在床榻上,仿佛她是一碰就要碎掉的白瓷。
虽然早就有所准备,他知道额兰憾青那样的人不会让吉光好过。但是看到她身上的伤痕以后,他的心里还是一阵钝痛。
蒲如林和朝云比他早一步等在帐中,几人将吉光身上的衣服褪去,她身上各种伤痕便完完全全地袒露在他们面前。
她的皮肤本就娇嫩,轻轻一碰都有可能出现淤青,如今更是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擦伤、鞭痕、淤青和刀伤。
伤势最严重的是她的右手,一片青一片紫,显然是已经折断了。
另一处是脖颈间的刀伤,所幸没有伤及要害,血已经凝固了。
魏迟解开她衣襟的手在微微颤抖,蒲如林看了他一眼便将其推开:“长渊,你且出去。”
“我没事。”他低着头打算继续解,蒲如林却执意将他撵了出去:“你在这里只会坏事,出去,外面有的是你应当报复的人。”
说罢,见魏迟双手无措地垂着,她缓了缓道:“有我在,你放心。”
魏迟心一横,抬脚去往关押额兰憾青的营帐。可还没走进去,却见谢云霜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根滴着血的鞭子。
云霜扬起头道:“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魏迟像是听不见一般又要往里走,李慎不知从何处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魏迟,回京之前,给她留一条命。”
“我不会让她死的。”魏迟慢慢往里走,“我只要她一只手。”
他进去之后没多久,可怖的尖叫声便从帐中传来,李慎赶忙进去一看,见魏迟正踩着额兰憾青的一只手,没有丝毫想要松开的念头。
李慎上前一把保住魏迟,用尽全力将他拽开:“够了魏迟,她迟早有一死,倒是就算你不动手,我也会杀了她。”
恰巧帐外此时传来通禀:“大人,夫人醒了!”
魏迟一把甩开李慎,大步流星地往帐外走去,他奔回帐中,小心翼翼地揭开帐帘一角,看见吉光右手和脖颈都缠着纱布,倚在床边,歪头瞧着他:“你去哪儿厮混了,怎么弄的一身狼狈?”
外人面前坚不可摧的魏迟此时所有的情绪都决堤而出,他几步冲上前来一把环住她,将她整个人都揉进怀中,脸埋入她的颈间,用力地吻着她的脖颈、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