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少年一下子被惊醒,后背的衣料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背脊的皮肉上。
他睫羽微动,在看清了眼前不算陌生的吊灯后,才缓过神来,但很快,便感觉到了喉咙带来的撕裂感。
那种□□被强行塞入玻璃镜面的痛楚。
居然被一个噩梦吓了一下跳,出了一身的汗。到现在心脏还会激烈颤动。
梦中的干渴和无助带到了现实,时然只觉着现在的自己异常口干舌燥。
他在床上缓和了好一会,直到穿透窗帘的光线让他彻底清醒。
时然偏了偏脑袋,脸颊陷进柔软的枕头里,却在余光看见了浴室里面的镜子。
浴室的门半开着,估摸着是他昨晚洗完澡后没有随手关上。再次看见镜子,他的手指尖都有些忍不住发颤。
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噩梦,只是这次太真实了,跟亲身经历一样,痛感和恐慌,无助和崩溃,导致他的灵魂还没有彻底从梦境出来。
被梦魇制裁的狠了,就连背部寒冷的触感还残留在那。甚至害怕闭上眼睛后又会梦进去。
过了好一会功夫,他才有力气从床上慢吞吞地爬起来。
卧室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
地毯上的矮脚软凳上,脱落了一件材质柔软的短袖衬衫。上面有很明显的湿迹,背部那块布料还黏满了噩梦带来的冷汗。
时然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纯棉T恤,柔软的头发经过折腾有些散乱,像只慵懒的猫。宽敞的卧室里,家具装饰不染一丝落灰,地上的限量版球鞋和桌子上的昂贵手表。书架上各式各类的书本,历史名著,诗歌散文,小到认字时期脱离不了的字典,大到高三冲刺考卷,装上印钉的辅导习题,多到塞不下书柜,无一不在暗示即将脱离高中生涯步入大学的身份,而标签上正写着拥有者的名字——时然。
往架子的另一边看去。
透明展示柜里放着著名画家的亲笔签名,国际球星的合照,各种风格特异的手办模型,而摆在最中间的是一张置在相框里的全家福。
三岁的时然被哥哥抱在怀里,少年眼里带着说不尽的宠溺,左边站着身形高大的西装男人,右边站着神色温柔的长裙女人。
更别谈柜子上的每一样难求的摆件,无一不彰显出物品主人身份的珍贵,更是被家人捧在手心上的珍宝。
积了几本书的窗台上摆放着一盆刚冒芽的盆栽,早晨的阳光透过光滑的玻璃,照在上面。
时然先是观察了一下自己精心培养的小盆栽,然后又爬回了床上。
冷气已经被他关掉了,空气里残留着一丝清凉。
很快时然便感觉到了热,翻了个身趴在被子上,衣摆不经意间稍稍往上卷了一下,纤细的腰上能看到一对浅浅的腰窝,乘着莹润的光亮。他的呼吸声很浅,浓密的睫羽随着主人的呼吸轻轻颤动着。
雪白细长的腿从短裤里延展出来,微曲着夹着被子。
在阳光的久久照射下,他的额头渐渐被薄汗浸湿,整个身体上都呈现出淡淡的粉意。
卧室窗前的风景很美。
只要赶在晨曦破晓前起来,就能看见远处的房屋盖上雾色的朦胧和迷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
热归热,郊区的空气很清新,远离城市中央的嘈杂喧嚣。
一公里外有个种满荔枝树的公园,靠山很近,随时能和哥哥爬山放松,三公里外就是时然考入的学校。
搬家是哥哥很早就商量好定下的,甚至是早在两年前,装修布置历经一年多,在一切都检测合格后,时隔两个月才搬进来。
如今。
和哥哥已经搬来这栋别墅一个星期了。
每天晚上他都在做同样的梦,那条跑到窒息和绝望的长廊,每次都是疲惫的没有力气,被无形的力量勒住脖子直到窒息才惊醒过来。而那扇终于能打开的房间门,一个比他高的身影无声地看着他的狼狈,和那面第一次出现的镜子。
由于前段时间偷偷看了几部恐怖片,一看尺度大的片子他就容易连续性的做恶梦,时然也就没细想这些。
思绪回笼。
没法忍受身上黏腻的感觉。
他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目光往浴室投去。
浴室门半敞开,瓷白的浴缸上,温热的水溢过少年的小腿。
黑色发丝上,有一颗水珠顺着翘起的发梢滴落下来。
他的皮肤很滑很白皙,不常运动没什么胸肌腹肌,腰腹部白皙纤细没有赘肉。
水汽弥漫氤氲了他的视线。
头发已经湿透,肩膀以下部分都浸泡在水面下。
瓷白的肌肤上像是覆了一层淡淡的光。
边上的窗帘微微被风吹动了几下,一抹阴冷落在了他的后脖子上。
时然瑟缩了一下。
窗户明明关得紧紧的,哪来的风。他转过头望去,窗帘又不动了,怪事。
洗漱完,时然将卧室收拾得干净整洁,才毫无负担地躺在柔软的床上,虽然平时陈姨都会安排人上来打扫,但他更喜欢自己动手。雪白舒适的衬衫随意的套在身上,他微微侧着头,暖洋洋的光线照射在他线条流畅且白皙的脸庞。
情绪逐渐恢复过来。
没有被噩梦影响心情,白天的明亮给足了安全感。
他把玩着手里的手机。刷了两把游戏觉得不过瘾还想再玩最后一把,窗帘又晃了两下。
“阿嚏……”时然没忍住捂着嘴打了个喷嚏,这一操作游戏人物血条立刻被怪物打没了,人物重新回到了复活点。
明明是炎热的夏天他怎么觉得冷。
“真奇怪……”
话音落下,房间的门突然被“咚咚”敲响了。
“小少爷。”
听到来人熟悉的声音,时然飞快的把手机放下,鞋子都忘了穿下踩在地板上就跑了过去:“陈姨,是我哥回来了吗?”
候在门口的中年妇女,穿着一身定制的服装。
卧室的门正好被人从里边打开,发出轻微的声响,室内的冷气也随即扑面而来,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少年走了出来。
看向男孩的面容,头发乌黑且柔软,白嫩小脸蛋气色很好,健康红润,最重要的是那双的眼瞳很清澈。
眼皮下有些仔细瞧才能瞧见的青黑,好像没怎么睡好。
在靳家呆的时间最长的便是陈姨。
她是靳家的老人。
同时也是靳家管理一切事物的人。
眼角的皱纹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见证了时然的成长,见证了大少爷事业蒸蒸日上,她的目光落在时然身上,脸上带着发自内心亲切的笑意。
“刘助理刚刚来电说,靳总晚上回来得会比较晚,晚饭不用等他了。”她下意识放柔声音。
时然微微一滞,恍惚了几秒。
最近哥哥总是忙到很晚才回来,很多时候因为公司事务过多,靳予承不得不直接睡在公司。
明明以前再忙也会抽空赶回来陪他吃晚饭的。
时然对此感到有些失落,不过他不会任性的要求。
陈姨在靳家干了十几年了,自然知道时然从小就喜欢黏着靳予承,两兄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更胜亲生。这会儿一听到靳予承不回来吃晚饭整个人都跟泄了气的球一样。
她不忍心安慰了一下时然才下去处理事情。
独留时然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回到床边拿起手机。
他沉默地坐着,指尖按在手机的开机键上。
点开短信停在备注着“哥哥”的聊天界面上,最近的一条消息还是搬来别墅前两天发的。
和以前刷不完的消息形成了鲜明对比。
时然没有太放在心上。
或许是某种戒断反应在作祟。靳予承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他,哪怕是出远门也不会超过三天。
这一回可能真的是公司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下午的时间流逝的很快。
临近太阳落山,时然慢吞吞地前往露台摆着画板画画,室外燥热的微风缓慢的吹动了他乌黑的发丝。
脸颊因为炎热的天气浮现出一丝浅浅红晕,肌肤在阳光底下越发皙白。
他眼帘微垂,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画里的风景很美,眼前的夕阳更美。
九点多,陈姨将一切都处理完,便安排所有人离开。做完这一切事宜,她上楼告知时然完才离开,保鲜柜里备了新鲜的糕点和处理好的水果,靳总今晚回来的会有些晚,让他早点休息不用等。陈姨走后,偌大的别墅只剩下时然一个人。
时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仍是睡不着,喉咙干渴的难受。
伸手摸了一把床边的柜子,刚好摸到了杯子。
糟糕的是。
杯子里没有水了。
他打算去楼下倒杯水,他的嗓子有点干,晚餐明明没吃盐分高的食物,还喝了点清汤,今晚却渴的难受。
这般想着,时然已经行动了。
模糊的黑暗中,他穿着拖鞋走到二楼楼梯口。今晚的夜色并非纯黑色,从云层透出一片皎月的淡光,穿透着窗户照射下来。
黑暗而遥远的角落,仿佛要彻底融化在黑夜里,看得时然全身都快起鸡皮疙瘩。
他突然没有了下去倒水的胆子。
怕什么……
总不能有鬼吧。
但是从楼上下楼背对黑的时候,整个人就毛骨悚然。
外面路灯的光透过窗户照到墙上,一楼客厅里一片朦胧的暗灰,但还是能勉强看见客厅。
他强忍着迈着步子走下楼。
客厅很大,倒完水后他想去厨房冰箱里拿点冰块,厨房在进门右手边,白天制好的冰块储存在柜子里。
一道身影停在冰箱前,他刚准备将水杯搁置在厨房的中岛台上,背脊突然冷的连带着手臂都发麻。
厨房的通风窗口半开着,丝丝凉意从间隙里钻了进来。少年单薄的身子不由得轻轻颤抖。
“哐当……”
很轻一声响,就那么一下,但时然的耳朵还是清楚的捕捉到了。
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客厅里摆放的茶具。
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此刻,时然的心脏跳的很快。
一个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有贼进来了。
他抓紧了手里的玻璃水杯,他不是信不过家里的安保系统,进贼总比家里有鬼好。
他这么想着。
将杯子轻轻放在地上,小心翼翼不敢弄出声音。
额上都沁出了一层细汗。
他小心翼翼的向前移动,同时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视线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寻找,眼前依旧是漆黑的一片,光线略显黯淡。
他慢慢沿着墙壁绕了一圈,暂时没有发现别人的身影。
只觉一阵阴凉的冷风吹过。
在昏暗夜色下,时然蹑手蹑脚的出了厨房,像只猫一样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附近,悄悄的趴在门框边,探出脑袋。
他听到潮湿黏腻的水声。
时然心里咯噔一下。
整个别墅只有花园喷泉的泉水是全天流淌的。
这里距离喷泉还有很大一段距离,那这个水声是从哪里来的?
他根本不敢往里面仔细想。
保持观察的姿势一分多钟,他的手脚都有些发僵,身体稍微旁侧倾斜一点。
诡异的滴水声,越来越清晰,同时也越来越近。他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有些不对劲。
……而脚踝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凑了过来。
时然没有敢看向地上。
只感觉到一个冰冷物件碰到了他的脚踝,那一刹那,他想都没想撒腿就跑,他快步的跑上楼梯,拖鞋在空荡的走廊中发出啪嗒啪嗒的响。
还没有跑远就听见杯子被碰倒的声音,紧接着“咚咚咚”的在地板滚了几圈。
这一瞬间,时然整个人瞬间被恐惧淹没。
最后一阶的时候差点摔倒。
他躲进房间浑身发抖,那明显受到惊吓的惶恐让他不知所措,这一切冲击震撼他的神经。
加上黑暗的渲染,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微微颤抖,害怕像梦里那样猛然钻入鼻腔的腥臭味和腐烂的味道。
又或是扭头一看发现有人趴在他的床底下。
更害怕遇见那面可怕的镜子。
整个别墅像是笼罩在了一片阴森冷寂的气氛里。
时然怕得一个劲的往被窝里缩,双手护在胸前,心脏在封闭的被子里快速的跳动着,沙哑的嗓音里染上了可怜的哭腔,“哥……”少年清晰颤抖的呼喊响起在卧室里面。
阴冷的空气好像凝了一瞬。
过了五分钟,又像是过了十分钟,周围的寂静几乎让他溺水一般地陷入窒息。
裹在被子里的后背阵阵发凉。
好想在此刻听到汽车的鸣笛声,听到哥哥那让人安心的声音。无论他怎么幻想陪伴他的只有黑暗和自己闷在被子里的呼吸声。
明明厚实的被子却裹得身体发寒,心脏不停地跳动着。
时然眼睛红得快像个小兔子,冷汗从他的后背缓缓渗出,偏偏还倔强地说:“哥说世界上没有鬼。”
他深吸几口气才稳住心神,想起哥哥的话眼神坚定起来。
不能害怕。
漆白的墙壁上。
钟表停在十点零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