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J，但混沌中立[废土] 第7章 置身事外的来客07

槐今总觉得岚荧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记忆中自从来到这座位面，已经至少有三个人在初见她时，投来这种像在看熟悉的陌生人的目光了。

没错，就是熟悉的陌生人。

出于礼貌，她松开握在机车上的右手和岚荧蜻蜓点水地握了一下，而后略显疑惑的地问：“你认识我？”

岚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算不上，人确实是第一次见，但早之前听说过你的名字。”

她的声音还算平静，可与槐今触碰的手臂却明显颤了颤，眸中一闪而过的异样更是同队许木兰和万俟竺头一次见到，算得上匪夷所思的神情。

似乎怕槐今误解，岚荧顿了顿，特意解释地补充：

“白旗军的外出工具鲜少外借，而且流程上除了上面的批准，天芒系统录入使用权限时还需要进行实名记录和所有者的认证通过，当时恰好只有我车和人都在场。”

槐今的目光跟随岚荧转移至机车前端，一个玄青色的羽毛图案。

对比之下，正好与岚荧手肘处已经复原的纳米机甲纹络相一致。

“还真是巧。”槐今移开目光，神色斐然地笑了笑。

一件偶然事件是巧合，可当一件件偶然事件汇聚在一起时，就不难让人怀疑藏在暗中的必然因素了。

岚荧用苍白的指尖擦过嘴角的鲜血，在握手后便脱离左右二人的搀扶，将手臂顺势搭在与槐今相隔不到一寸的位置，作为受伤后力不从心下身体的支点，面上则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应该算我们有缘分。”

她瞥向不远处查理正在处理的，被子弹击穿头颅后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一摊沾满幽绿色粘液躯干，反问道：

“不过，这只长蚓并不是意外自投罗网，而是你故意引到金属围墙周围的吧？”

“是。”

槐今大方地承认。

“出来办点私事，遇到这玩意从土里钻出来不由分说就要追杀我，想着往哪跑都是跑，正好你们科研所缺少它的研究样本，就顺便引来了。”

槐今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像提起饿了去吃顿饭一样不怎么在意。

当然，死装成分占一半，那段差点让她丢了半条命的刺激逃亡过程显然不属于要摆在明面上说的部分。

以及在场几人都听出了她话语的违和。

在提到科研所时，槐今特别在前面加上了“你们”二字的先决缀述，像是在刻意撇清和逐日区的关系。

与此同时，查理经过重复排查在确定长蚓没有伪装可能后，将足足一针管的透明药剂直接注入到它被击穿的脑部神经元位置，爽歪歪地拍了拍手。

“大功告成！”

他双手环胸，仰着双下巴心满意足地打量起自己的成果。

“队长，善后的工作都搞定了！咱什么时候回去吃小火锅……”

然而话说了一半查理感觉有点不对劲。

眼珠子在憨胖的脸上滴溜地转了一圈，这才发现别说人影了，他旁边一片萧瑟。

除了这个半死不活瘫成一团的巨型丑玩意外，连个能呼吸的都没有！

太绝情了！合着他作为团欺已经不受待见到这份上，亲爱的队友们连回去都不叫他一声了吗！

……不对！等一下！有bug！

查理揉了揉眼睛，注意到不远处一辆斜侧停靠的重装机车，以及簇拥在周围的三道熟悉身影。

定睛一看，那方向不正和小兰冲上来砍长蚓前他看到的雷光重合了吗！

淅淅沥沥的酸雨还在下着，乌泱的天空也没有半点放晴的征兆。

那些被疾风席卷而来，和飞沙一同不断溢散的猩红血雾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束缚在距离她们附近十几米的位置，只得聚集在原地愈变愈浓。

当之无愧归属于模拟生态系统的功劳。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在场的几人状态都不算好，眼下能站在这里闲聊，八成都是硬撑着。

槐今的铅灰色外套已经加深了一个度，湿漉漉的衣料贴在身体上，像吸附的水蛭般汲取她的体温，四肢冰凉，唯独额头散发着昏沉的炙热。

刚从医疗所出来没几天，又要进去了……

槐今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本来就是头一次碰面，出于礼貌寒暄还是借机试探都足够了，而且身后还有个小女孩没安置。

槐今掏出通讯器看了下时间：“我还有其他事，就先失陪了，车等我回去后还给你，至于活捉长蚓的功劳可以全部算你们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握住岚荧撑在车头的手臂，依靠仅存的理智强撑着沉重的脑袋，朝状态看起来最好的许木兰点了点头。

许木兰微微蹙着眉，上前扶住自家队长的动作却没有迟疑片刻。

槐今重新按下机车的启动按钮，脚边的机械支撑随之收回两侧隔层，车轮灵活地在原地打了个侧转调换方向。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在这儿分开吧。”她轻声道。

“等等！”岚荧迟疑了片刻，忽然回过神，扬声叫住即将驶入雨幕的槐今，急促地问道，“听说你要加入黑旗军？”

槐今的动作定了一下，微微偏过头，滚落的雨珠沿着棱角分明的下颌在苍白的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她的面色书写着淡然，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只回了句，“岚荧队长的消息，挺灵通的。”

如岚荧所说，先前德尔罗伊的确有征求她是否愿意挂上黑旗军名头的意思。

虽然她并没有同意，可没法阻止某些人觉得这对她是偌大的荣耀。

所以当岚荧提出来时，她倒有些好奇这位气运之子的意思。

槐今静静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就见岚荧神色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槐今小姐，与其加入他们不如加入我们。”

“我们拥有武装、医疗、出城等十七项自主权限，可以享受科研所配置的最先进机车与纳米机甲，贡献值始终位居逐日区前五位。”

“最重要的是，我们［夸父］小队独立于白旗军二十一支小队存在，名义上和白旗军军长平级，就算黑旗军的人也无权干涉管辖。”

原来是拉她入伙的。

条件听起来确实诱人，不过可惜了……

“多谢你的邀请，但加入你们就不必了。”

槐今笑着摆了摆手，一脚踩下油门向远处扬长而去，只留下句轻飘飘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

“我这人一向习惯独来独往，也没什么团队意识，还是当个闲杂人等比较适合。”

许木兰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瞬间，惊措与不可置信的神情在明显与双马尾发型相违和的高冷面庞闪过，万俟竺的神色也彰显出些许意外。

以及如窜天猴般刚跑过来的查理正巧撞上了这一幕——

他也没聋啊！所以向来沉稳正经的队长，刚才是在借着拉踩黑旗军那个讨人厌的死面瘫来挖人？

而且还被拒绝了！

查理一副不可置信的目光，硬生生咽了口唾沫，肥胖的脸上，一张嘴张得比生吞鸡蛋还大。

他搓了搓手心，贱兮兮地挤眉弄眼道：“队长你这头一次挖人就出师不利啊，下次还是换我来比较靠谱！”

原先被槐今拒绝在她的意料之中，可被查理这张嘴说出来，怎么就有种无力反驳的尴尬在里面。

“她要是轻易同意才不正常。”岚荧无奈地按了下太阳穴：“好了，我们也回去吧。”

“可内大佬能引雷啊，刚好补了咱们队远攻的缺陷，让给死面瘫岂不是亏老了！”查理不服地嘀咕着，“队长，咱真不再争取一下？其实咱队还是有很多其他优势的，比如餐补……”

“查理哥，不会说话就闭嘴。”

许木兰冷脸瞥了查理一眼，隐隐出鞘中还沾着长蚓半干涸粘液的刀刃让查理浑身肥肉打了个哆嗦。

没等岚荧开口，他就双手交叠着捂在嘴上露出一个谄媚投降的笑脸。

另一边，离开岚荧几人的视线范围后，槐今渐渐放慢了车速。

说是往回走，可实际的轨迹却一直刻意拖延时间般沿着金属围墙的边沿绕路。

她现在的位置距离进入内城区的闸门已经很近了，但问题在于身后还坐着个安静的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无疑属于三等公民，按照逐日区的律法，无论任何理由都没有进入内城区的资格。

哪怕淡漠规矩如槐今，也不至于能堂而皇之的在黑旗军眼皮子底下一个人出城两个人回来，更何况还有天芒端脑渗透在城内无孔不入的排查。

思索着，她忽然感觉身后的衣角被小心翼翼地扯了扯。

槐今转过头，正好对上小女孩掩藏在灰尘覆盖下黑漆漆的面容上，那双如萤火般清澈明亮的眼睛。

“姐姐……”

小女孩似乎感受到了槐今的纠结，她下意识攥了攥粗糙的指尖，扯出一个灿烂而坚强的笑容：

“姐姐，谢谢你救了我，你把我放在这里就好了，我自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

槐今有些诧异。

她向来不爱多管闲事，起初向小女孩伸出手也是大脑一闪而过的奇怪记忆驱动下，肢体自发形成的无心之举。

可小女孩自始至终都很乖巧，哪怕长蚓暴怒机车疾驰的那段时间，整条性命都和她这个外人眼里不怕死的疯子系在一起，却宁可将干裂的嘴唇咬出血，也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呼喊和尖叫。

安静到让人甚至忽略，车座后面还有个活生生的人的存在。

槐今摇摇头，总觉得平复多年的内心被一种复杂而奇怪的情绪牵动。

“你不用谢我，长蚓破土的时候你提醒过我一次，后来又帮我避开了致命的危险，算起来应该是我欠你一条命。”槐今道。

要是没有小女孩对长蚓的了解，她在“直行还是转向”这个选择上都有极大几率落入长蚓的圈套。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槐今顿了顿，思考片刻后语气柔和地问，“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尽力为你争取回到内城区生活的资格。”

回到内城区意味着至少从三等公民上升至二等公民，对被舍弃在围墙外艰苦求生，一条小命悬在畸兽口中的人来讲，几乎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奢求。

可槐今口中的尽力争取称作保证和承诺也不为过。

所谓规则只是用来框束多数人的枷锁。

一座高耸屹立的金属围墙，仿佛牛郎织女间相隔的九天银河般，将阶级不同的人阻隔在两侧。

可对于站在最高处的人而言，建一道跨越河道的鹊桥只是件随意动动口舌就能解决的小事。

基因，功劳，又或是神谕。

任何一种微不足道的理由都能将不可能变作可能。

在互利共赢的前提下，槐今不觉得偶尔利用下合作伙伴的权力有任何问题，无非是借用资源交换价值各取所需罢了，除了一向看不惯她的克利斯丁那边，估计会平添不少麻烦。

槐今不喜欢麻烦是一回事，但更不愿意欠他人人情。

“姐姐，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走。”小女孩抬起纤瘦的脖颈，仰视着槐今略带不解的面庞。

她扯出一勉强的笑容，像一株杂草，苦难在她瘦弱的身躯留下斑驳的印记，纯真清澈的眼底深藏着和年龄不相仿的成熟与坚韧。

她顿了顿，缓缓说道：“我……有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