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盟后,我和哥哥还是没有搬走,选择与承载了我们记忆的旧宅一起留下来。
战争已经结束了,可斑哥却依旧每天早出晚归。——他还有很多的事要处理,所以我只能继续待在空无一人的家里,守着满庭院的花等待他回来。
我遇到了一点麻烦。
偶尔我会看见母亲坐在走廊上温柔地看着我,就仿佛她其实从未离去一般;偶尔我也会在水缸中看见年幼的自己的倒映、还有不知是何处的风景。
我不想让哥哥为我分心,但也不能对他有所隐瞒,便与自己做了一个约定。——等哥哥忙完了这段时间之后再告诉他一切。
这点小麻烦并没有影响我的生活,我依然能够照顾好自己,也能在哥哥不在的时候照顾好家中的一切。
尽管一个人的时候难免会感到寂寞和无助,但是这些都是没关系的,因为我们的生活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发生改变。
又或者说这些其实并不是幻觉,而是我已逝的亲人们在黄泉得知了宇智波与千手结盟的消息,故而回来探望我们。
若非如此,我又该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如此真实而又温柔的、触手可及的母亲,还有她身上的淡淡花香,以及此刻在我心口流淌着的温暖感情,一定是真实的吧?
我趴在久违了的母亲的膝头,与她一同待在走廊上享受着日光。
母亲的身上似乎总是缠绕着淡淡的花香,她一面哼着不知名的歌谣,一面像儿时那样温柔地拍抚着我的背。
我努力克制着内心的躁动,小心翼翼地揪着母亲的衣袖,生怕我一松手就会把她弄丢。
我其实有很多的话想对母亲说,比如我这么久以来的思念与日渐增长的爱意、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的歉意、父兄们的怀念,全都在她温柔的注视下替换为了:“我很幸福,母亲。”
我很幸福。
那些过去你最爱的花至今仍在盛开,除了今年庭院里那棵树不知为何迟迟不肯绽放,否则我必将折下其中最美的花枝送给你和父亲还有其他的兄长们。
你说希望我幸福,所以现在即便我正为了过去与现在而痛苦迷茫着,却也还是在逼着自己幸福。
我守在这里、守在斑哥的身边,无论未来如何我都永远深爱着他,就像我同样深爱着你们。
我很幸福。
所以——
你能为了我而留下来吗?
母亲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让我感到了一丝不安,于是我从她的膝上爬了起来,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她的面前。
“母——”
然而我才刚一开口就被哽住再也说不出话,我的母亲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微笑并温柔的注视着我,透过她的眼睛,我甚至能看见我自己的倒影。——年幼的、穿着一套本不属于我们家该拥有的粉色和服的、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的我。
接下来的一切就犹如是幻术一般,不知从何而来的风裹挟着淡紫色的花瓣纷扬着落在了我与母亲之间,我伸出手想要接住一片在我眼前辗转飘落的花瓣,却被它狡猾的从掌心穿过,只余下一滴泪水。
“真琴,”
我循声看去,看见了庭院中的那棵不知为何迟迟不肯开花的树此刻竟已花蕾满枝,和伫立在树下的我的父兄们。
“——”
啊啊....此刻的我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
痛苦也好、迷茫也罢,这些全都已经没关系了。
我缓缓地站起身来,一面痴痴地走向我的父兄们,一面几乎贪婪地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脸,胸间翻腾着的是仅用言语无法形容出来的强烈情感,可却又在最后止步于走廊与庭院的交界处,在两个世界间徘徊犹豫。
“真琴,过来吧。”
我的父兄们在呼唤我,教/唆我跨出那最后的一步,与他们一同前往梦幻之地。
可母亲却依旧坐在原地,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维持着一贯的微笑并温柔的注视着我。
我忽然有些害怕,正打算收回脚来坐在母亲的身边、小心地讨好她不要生气,却听见她轻轻地对我说:“去吧,真琴。”
于是得到了许可的我满心欢喜地从母亲的身边离开,在不断颠倒的世界中穿过了淡紫色的花瓣雨,直至抵达了父兄们的身边。
“父亲!”
或许是因为太久不曾相见的原因,此刻的我甚至大胆地向父亲明示要抱,只可惜我那傲娇的老父亲拉不下脸,他故作矜持的摸了摸我的头、小心的没有把我的发型弄成像兄长们一样的炸毛,然后迈开腿绕过我就朝着母亲的方向离去。
“...父亲?”
我正犹豫着想要拦住他以图再争取一下抱抱,却被兄长们制止了,他们看着我,在不知不觉间将我包围在了中间,明明每个人都早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忍者,却还是提出了要和我一起玩。而透过兄长们的缝隙,我看见了父亲走到了母亲的身边,然后紧挨着她坐下,两个人一起温柔地看着我们。
我答应了。
于是在繁花盛开着的树下、在被花瓣淹没的庭院里、在父母温柔的注视下,我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开始了捉迷藏的游戏。
“真琴,不可以偷看哦。”
哥哥们的声音就犹如是在脑海中出现的一般,他们叮嘱我不可以偷看,一定要等到说“好了”以后才准睁开眼睛。
“嗯。”
我答应了,可实际上我还是偷看了,因为我既舍不得哥哥们、也舍不得母亲和父亲,捉迷藏的游戏我本不想答应,可这却是哥哥们的要求,我不得不做。
透过手指的缝隙,我看见了正围绕着我的哥哥们以及在他们身后的母亲,此刻她正以一种悲伤而莫名的眼神看着这边,可我却不明白她的悲伤究竟从何而来。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我的母亲重新展露笑颜,才能让她不再为了我而悲伤自责?
我的双眼已经能够看清世界的美丽,我的耳朵能听见他人对我的期许,我的嘴巴能向他人诉说我的爱意。
父亲希望我能活着,兄长们祝福我能得到幸福...在你离开后的每一天,父亲和兄长们、甚至族人们都很疼爱我。
即使战争又夺走了父亲和三位兄长,即使如今我只剩下了斑哥一人,即使我的身体已经变得虚弱而又无力,过去对于我们一家人来说都无伤大雅的病都极可能要了我的命,我也依然是幸福的。
所以母亲——
请再一次为了我而展露笑容吧。
等游戏结束之后,我一定要把庭院中最美的花送给你,看着你将花别在自己的鬓间,然后将这份萦绕在我胸口的、被你所教会的感情,全都传达给你。
不再是依靠拙劣的模仿亦或是别扭的手势才能传达的,而是以我自己的声音堂堂正正地亲口告诉你的、关于我有多爱你们的这件事。
即使这个时代是如此的残酷、即使我们之间横跨着生与死的距离,我们一家也一定能够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的吧?
“真琴?”
我听见了有谁在叫我的名字,便以为是自己违背约定悄悄作弊的行为被谁发现了,于是急忙合拢手指闭上眼睛假装什么也没有,心跳却出奇的快。
“...你,怎么了?”
突然间,我被人扯开了蒙住双眼的手,而惊慌失措的第一眼所见之人却并非我的家人们,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族人。
我呆呆地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的家人们都早已离去,连同那些漂亮而又诡异的花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我和眼前的族人,还有满庭院沉默的草木。
“真琴?...刚刚发生了什么,你还好吗?”
父亲和母亲不在,就连哥哥们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个家里能招待族人的也就只剩下了我。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称呼,尽可能地对这位族人表现得礼貌且尊敬些,避免给对方留下不好印象从而导致我们一家风评被害。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
可族人却如同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呆愣了几秒,然后暴怒地抓住了我的肩膀,骇人的气势便如排山倒海般瞬间包围了整座庭院,吓得我连呼吸的勇气都几欲丧失。
“是谁...!!!竟敢对你——!”
然而尽管如此,我却莫名地感到了安心,并且两者间似乎没有什么冲突。——我虽恐惧于陌生族人的这份骇人的气势,却又莫名坚信他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
就像是此时,强烈的风在我与他身边呼啸着,就像是沾染了族人的情绪般,却不曾伤我分毫。
他或许认识我,可我却不记得他了。
“对不起。”我认真地向他道歉,“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您可以和重新我认识一下吗?”
“.......,”族人看着我,逐渐放缓了自己的气势,然后轻轻地抱住了我,动作温柔得就仿佛是在害怕会吓到我一般,可我其实没有那么脆弱。
“不必了。”
族人的声音非常压抑,说出来的东西或许与他内心真实的想法相反,对拉不下脸的老傲娇已经非常熟悉的我于是又问了一遍:“真的不用吗?”
“嗯。”
说不上来理由的,明明这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可我无端地对他产生了信任和依赖,甚至就连很早以前哥哥们教导我的不可以随便让外人抱都忘在了脑后。
我被族人抱在怀里,絮絮叨叨地向他询问着关于我的事,试图他的回答中找到蛛丝马迹、回想起与他的记忆,可族人却表现相当得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仅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甚至就连表情也非常沉重。
我知道他是真的不想和我继续说下去了,便借口说要去找父亲和母亲,问他要不要一起。
“好。”族人答应得很干脆。
族人先是牵着我、带我在宅子里找了一遍,然后又熟练地进入厨房里为我做了一顿饭。
......话说回来他怎么会这么熟悉我家?
我看着族人忙碌的背影,正纠结着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却在看见了他强扯着挤出笑意的脸,突然就又问不出口了。
吃完饭后,我和族人找了一天也没能找到自己的家人们,他们就像是突然临时约好了要出去旅游然后将我独自丢下般彻底消失不见了,我牵着族人的手,一路上越想越委屈、忍不住抽抽嗒嗒地哭了出来,却被族人温柔地替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不要哭了,我会陪着你的。”
或许是因为我真的曾经认识他的原因,在他的安慰下,我反而越来越难过、那些被家人突然丢下的委屈就如同找到了一个宣泄点般喷涌而出,我紧紧地攥着族人的衣袖,在他的怀中软弱地哭泣着。
明明从始至终族人全程没有对我说过几句安慰的话,他只是相当温柔地、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拍抚着我的背,可我却莫名的感到了安心。
“我在这里。”
他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