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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花洒的握把向内推，哗啦啦的水声戛然而止，但狭小空间的水汽依旧弥漫，鸟首人身的异族仰首做了个类似湿了翅膀的小鸟甩水的动作，闭眼深呼吸了好一会才拉开淋浴间的隔门，转而走到了浴室的镜子前。
殆影用手将镜子上朦胧的水雾抹开，半撑在墙边看着镜中的自己，他先是盯着自己眸底那流动的阴影看了好一会后视线再慢慢下移，手指在腹部的肌肉线条上慢慢抚过，最后随着一声轻叹取下了挂钩上的毛巾开始擦拭身上的水渍，而一团黑影也在他的身后凝聚。
“我之前和你说过了，你的本体是只乌鸦这点我是不可能改变的，而我的气只是根据你和我共有的潜意识为你往外扩充出一个合适的‘形’，所以你是没法变成一个完全的人类的。”
殆影用有些不满地瞥了黑影一眼：“......我没问。”
黑影冷哼一声，显然已经将自己宿主的性子摸透了：“但你在想啊。”
没给殆影反驳的机会黑影便干笑着缩回了他的体内，殆影则叹了口气将毛巾挂回去，扯过架子上干净的衬衣穿上，然后拿起吹风筒开始吹自己头顶的细羽。
等殆影离开浴室准备回自己房间时，他才发现漆黑的走廊里有一道微弱的光从门下的缝隙投在走廊上，犹豫了几秒殆影来到那个房间前，小心推开门探头望进去，发现漆黑的房间中只有一盏台灯的暖光和笔尖在纸张上游走发出的轻微声响，殆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在对方被自己的动静所吸引停下笔后才开口道：“陆呈。”
“啊......”
陆呈的语气有些慌张，虽说他的脸处于背光的黑暗之中，但殆影还是可以看得见那明显有些慌乱的面容。
“你在干嘛？”
“哦，我在对答案。”陆呈看回桌面上的试卷和各类资料，动手开始收拾，“说实话，我对这次的考试没什么信心，现在看来应该考的很一般。”
他很想过去揉揉陆呈的肩膀，跟他说他已经足够努力了，他还想去为他温一杯牛奶，然后跟他说身体比一次考试重要多了，也很想吐槽一句对答案这种事情真的对心态有好处的吗？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转过身默默准备离开房间，在合上门前扶住了门沿淡淡道：“是吗？最好把灯打开，不然对眼睛不好，然后早点休息，你忙了两天也是需要好好睡一觉了。”
他还没来得及退出去，右手的手腕便被突然扑上来的陆呈紧紧攥住了。
“殆影！”
殆影似乎是被吓到了，整个人很大幅度抽动了一下，随后用一个陆呈根本看不懂的别扭表情看向他：“怎么了？”
陆呈想要和对方对视，想要捕捉那双眼眸中的情绪，但殆影又又又一次回避了他的目光，歪过头等着陆呈说些什么，陆呈只好低下头开口道：“殆影，抓住零号那天，谢谢你在那时候来救我。”
“......不用。”
陆呈忍不住抓了抓头发，苦笑着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笨，朋友也很少，所以不太懂怎么比较好的维持一段亲近的关系，所以殆影，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或者说需求你都可以和我说的，我欠你的真的很多。”
亲近的关系。
殆影下意识伸手插进裤侧的口袋，但又很快伸了出来，像是不知道自己另一只手要怎么摆一样，最后只能在陆呈的视线之外紧紧攥住拳头。
“不用。”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些过于冷淡，他又补充了一句。
“陆呈什么都不欠我。”
陆呈忍不住挑眉：“可是我感觉你——”
然而这次殆影甚至没等陆呈说完他便甩开了陆呈的手，随后捂着自己的手腕后退了一步摇头道：“不，我很好，陆呈你早点休息。”
陆呈看着殆影没再给一句话的时间便闪身从门缝中挤身离开，房门的锁舌轻轻扣进门框内发出清脆的声响，少年沉默着跌坐回书桌前的椅子上，仰头捂脸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果然是被讨厌了吧。
殆影在离开陆呈的房间后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并猛地关上门，单手捂喙靠门慢慢滑坐在地上，虽说房间里没有开灯，但窗外街区路灯的光还是可以从窗帘的缝隙中钻进来，投在殆影那微微发烫的脸上，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慢慢睁开眼，眼中饱含着陆呈从未见过的紧张和羞涩。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默默盯着自己的两腿之间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猛地仰起头枕在门边，一只手捂在猛烈跳动的心口处，另一只手则紧紧向下拽住了衣角。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真是太恶心了......”
殆影很清楚他所拥有的是一具具有人类男性特征的身体，他也知道人类会有正常的生理反应，但这个该死的问题就该死在这个正常的生理反应映射在了陆呈身上，而且这特么不是第一次了。
事情的起因是那次展开羽翼的拥搂？还是那场烟火下的牵手？亦或是第二天情绪酝酿到位但没有如期而来的告别？又或者......是这几个月以来每一天的相处积淀下来的情绪？
殆影不知道，他完全没有办法理性思考这件事情，每次一想起这些他的脑子就会搅和成一团浆糊无法专注，类似于他那唯一一次的喝酒体验，但比起酒精的影响，这次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毛病。
但他非常确信的是，自从确认可以留在第七必层之后他的状态就发生了些许变化，他可以默默盯着陆呈发呆接近半个小时，他和陆呈的每一次对视都让他心潮澎湃，他不止一次无缘无故想要去抱抱陆呈然后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甚至在睡觉前，他脑中浮现的也不再是白天看过的书中的内容或新的菜谱，而是陆呈每一个不同的表情，成功让他在回忆结束后开始在床上辗转反侧并发出绝对称不上理智的轻笑。
他想要和陆呈走的更近一些，他......不想只是作为陆呈的室友......他或许可以......
不对。
殆影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随后走到离陆呈房间相反一侧方向的墙边，狠狠将自己的脑袋撞了墙上，引得他体内的黑影一瞬间窜了出来。
“你干嘛啊？想死别拉上我啊。”
殆影伸手摸了摸双眼间的位置感受到了粘腻的触感，但他也清楚有身旁这家伙的帮助自己的恢复能力一向很好，明天早上估计连疤都不会留下：“保持理智。”
他刚刚又在想不应该想的东西了。
“你最近状态不对吧，情绪的波动也很怪。”黑影左右摇晃了好一会后有些不太确定的道，“要不直接和陆呈说了算了，你要是说不出口我可以代劳的哦。”
身为命运共生体的黑影自然是清楚对方的状况，可他刚说完殆影便猛地抬起头，用一种可以吃人的恐怖眼神死死盯着他并用嘶哑的声音发出警告：“如果你敢和陆呈说，我可以保证我们两个谁都活不成。”“对不起，我错了，哥你冷静点。”
殆影转而叹了口气坐在床边，两只手交叉互搭在双眼之间的位置再度陷入了沉思：他刚刚是不是表现的很不耐烦？他其实是想更耐心地回答陆呈的问题，但问题在于陆呈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们进行了肢体接触。
那一刻，殆影的大脑再次宕机，而且陆呈好几次贴的那么近，他甚至可以闻到陆呈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然后他就逃跑了，还好当时房间里没开灯，不然陆呈恐怕都能看到他身下异样的凸起，如果是这样他应该会选择立刻撞墙寻死。
他又想起了两周前卞同学来家里做客时问的那个问题，当时他在饭桌边完全愣住了，但他心中有着一丝期待，期待陆呈可以给出一个让他也满意的答案。
但当“室友”这个答案从陆呈口中说出来时，他似乎......似乎内心深处是产生了些许的不满。
原来......只是......室友吗？
而当卞同学只和他一个人独处，再次问出这个问题时，殆影发现自己却又根本说不出答案。
或许他所期待的，是一个超越了“室友”，更加......
不对。
殆影从床边再次站起身，随后再度走到墙边，双掌撑墙把头狠狠撞了上去。
“哥，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殆影无视了流下来的血，伸手拽了拽衣领：“保持理智。”“这个答案我刚刚听过了，而且我没感觉有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殆影瞪了身侧的黑影一眼，黑影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短促哼声便缩回了宿主的体内，而殆影摸了摸此时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叹了口气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现在这样就足够了，陆呈觉得他们的关系是“室友”那他们就是室友，他不需要有什么过多的想法，他需要做的就是继续维持这个屋子里之前那种平静的相处模式。
但是......如果我能更像个人类......
良久，房间里只回荡着一声自嘲的叹息。
我到底......想要成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