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真的没有问题吗?”
卞瑞宇有些担忧的看着陆呈把家门关上有一种后路已绝的感觉,他时不时回头左顾右盼一下,颇有一种莫须有的做贼心虚。
陆呈全然不顾他手中机械球的哀嚎,一边玩着高抛一边露出柔和的笑容:“都来到我家门口了,而且看到这家伙了,再不邀请你进来恐怕就是我的问题了吧。”
在这种场合和气势下,卞瑞宇完全没有提出拒绝的勇气,最后还是在支支吾吾中开始往屋内挪步。
“请进,不需要脱鞋哦。”
卞瑞宇有些含蓄地笑着点点头,但还是站在厅前乖乖换上了给宾客用的拖鞋,视线扫过鞋柜上时一眼看到了鞋柜上唯二算是装饰品的相框,其中一张是一对一看就很有夫妻相的男女二人半搂在一起看向镜头,而女人手中抱着一个正在熟睡的婴儿,另一张则是另一个年轻女人牵着两个看起来并不像的年轻男孩,其中一个隐隐可以看出些陆呈的影子。
他之前听陆呈在学校说过他父母的事,但是还有一个女人是谁?他的亲戚吗?
而陆呈此时也颇感抱歉的开口道:“不好意思啊,瑞宇,这家伙应该吓到你了吧。”
卞瑞宇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指的是那个机器球,淡笑着摆手:“有一点,毕竟突然听到几乎没怎么靠近过的院子里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幻听呢,结果刚走过去就有东西朝我滚了过来,哈哈哈。”
陆呈低头看着手中的机器人,直到手中的机器人被他盯到开始不安分的扭动才缓缓开口:“......是吗,真是抱歉啊,瑞宇。”“......不要用这种看不可救药的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嘛,我知道错了......”“你最好是,极晨大人。”
卞瑞宇以类似和事佬的态度走了上来,露出很微妙的笑容竖起了大拇指:“没有关系的,陆呈,当时药箱就在手边哦,即使血压和心脏真的被吓出了什么问题我也可以及时吃药的。”“说实话你这句话我没听出任何‘没有关系’的含义,只会让我更想把他砸了来给你赔罪。”
卞瑞宇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却在抬起头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陆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殆影站在厅口的位置正用有些诧异的眼神看着卞瑞宇,随后他的目光在陆呈,极晨还有卞瑞宇三人间游走了一会似乎得出了结论,叹了口气后转而露出了微笑:“卞同学对吧,你的事情我之前听陆呈说过了,你吃过晚饭了吗?”
卞瑞宇愣愣地看了殆影好一会,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于不礼貌了才猛然惊醒移开视线,以很小的幅度摇了摇头:“没有......”
“那不妨一起吧。”殆影轻笑一声便消失在了转角处,只留下一句回音,“哦,你可以称呼我殆影,卞瑞宇同学。”
卞瑞宇看着那个转角好一会,直到陆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咋啦,被他吓到了吗?瑞宇啊,你别看殆影这样,但他是个很好的人哦,起码比我手中这家伙要靠谱多了......哦,顺便介绍一下,这个叫极晨。”
卞瑞宇点了点头后便默默跟着陆呈来到了餐桌边,中途两人都无视了极晨“别叫‘这个’嘛,我好歹也是个救世主耶,能不能尊重一点啊?”的呼喊,看到殆影已经站在了桌边露出礼貌的笑容拉开椅子示意卞瑞宇入座,等到他诚惶诚恐地坐下以后,对方又立刻来询问自己是否需要喝些什么,再配合上桌上的那些精致的菜式,卞瑞宇一瞬间以为自己误入了哪一间高档餐厅。
虽然每一道菜确实都非常美味,但这顿饭吃的可以并不轻松。
卞瑞宇,从小因为阴阳眼和体质问题导致少与人深交。
陆呈,因为很清楚自己扭曲的性格从而少与人深交。
殆影,几个月来几乎天天呆在家里根本没与人深交。
当陆呈和卞瑞宇聊学校里的话题时,殆影只能选择沉默;当殆影和陆呈聊日常的时候,卞瑞宇只能默默夹菜;而当殆影和卞瑞宇聊他的事情时,陆呈只能默默扒饭——而对于这群不擅交际的人来说,他们根本找不到可以同时给三个人交流的话题,不多时,这张饭桌上只剩下尴尬。
至于那个话痨机器人,在饭局开始前就以“关禁闭”为由关在了楼上的房间里。
糟糕。
卞瑞宇虽然依旧面带笑容,但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一片了,他甚至有点后悔了答应了陆呈的邀约,但既然他现在已经坐在这了,那他就得尝试找点话题——与其回答他们的问题,还不如我抛出一个话题给他们。
自认抱着如此“卑劣”的想法,卞瑞宇的大脑在宕机数秒之后脑中的思绪从宇宙万法的尽头跳到了刚刚在自习室做过的题目上,最后在头脑风暴中一个话题突兀撞了出来,这好像是他刚进门时就想问的问题了,现在问出来应当也无伤大雅吧:
“对了,陆呈和殆影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沉寂。
和之前只是没人说话的沉默不同,这一次连动筷子的声音都彻底消失了,陆呈和殆影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但是卞瑞宇可以很清晰察觉桌边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室友哦。”
陆呈微微一笑,耸肩道:“就是室友啊,嗯。”
殆影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在沉默中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注意力也被碗里的饭粒彻底吸引,像是完全没听到这个问题一样。
“哦。”卞瑞宇眨了眨眼,随后很乖的点了点头,“哦哦。”
他低下头夹起一条青菜,脑中此时只有两个字。
完蛋。
晚饭结束后,卞瑞宇帮着二人收拾碗筷,殆影很适时地说了一句:“对了,今天洗碗就我来吧。”
虽说家里多了一个人吃饭,而且极晨曾在陆呈无意提过一句后天天用虚拟屏幕投放着洗碗机的广告,但陆呈思量了一下预算和家中的开销,很果断的选择了手洗,然后与殆影商议后两人按照单双数日期分别负责。
陆呈抬起头有些困惑地道:“可是今天不是我吗?”
殆影始终低着头,接过卞瑞宇递来的摞起来的碗点头示意后道:“你去跟卞同学聊天休息吧,下次找机会再换一下就好了。”
“......嗯。”
陆呈很快接受了殆影的提案,刚准备把自己收拾好的菜碟递给殆影,对方却果断转身走进厨房了,陆呈看着殆影在厨房水槽前忙碌的背影好一会,回头朝身旁正在擦手的卞瑞宇道:“瑞宇,去我房间聊吧,今天下午做的题目我还有些地方想问问你。”
卞瑞宇稍微瞪大了眼睛,随后点了点头作为回应,陆呈便带着卞瑞宇上楼了,卞瑞宇人走在后面,从转角拐上二楼时往楼下瞥了一眼,正好看到殆影站在厨房门口抬头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看向楼梯的方向,那个目光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加快脚步紧跟在陆呈身后。
陆呈推开自己房间的房门,刚走进去脚步就止住了,看着床上的金属球眉头忍不住跳了跳:“你在干嘛。”
极晨此时正在陆呈的大床上左右来回滚着,他根本没有打算停下的打算,一边发出奇怪的咕噜噜声响一边道:“我在尝试在不断加速的情况下考验自己的反应力,保证自己在到达床沿边时可以及时刹住滚回来。”
“不,我对于你打发时间的无聊行径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趣。”陆呈的语气依然很平淡,但是他的表情更难看了一些,“我想问的是,你天天在我家各种地方蹦跶然后现在在我的床上滚来滚去?”
极晨终于停下动作,抬起头用那双无辜的黄豆眼看着陆呈:“哎呀,殆影隔两天就会打扫卫生,我很干净的啦。”
“呵呵。”
陆呈伸手捞起极晨,侧身走过卞瑞宇身边,蹲下身将极晨安稳地放在走廊的地板上,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后站起身重重关上了门。
无视了背后的撞门声和叫骂声,陆呈拉开了书桌前的椅子让卞瑞宇坐下,自己则坐在了床边,捂脸深深叹了口气。
卞瑞宇坐下后扫了一眼桌面:整体看上去干净整洁,和他自己房间的书桌布置出乎意料的相似,这种相似感稍微减缓了卞瑞宇第一次去别人家做客便进了别人家卧室的紧张感,转而看向陆呈正色道:“陆呈......应该不是想问我作业方面的事情吧?”
“嗯。”陆呈像是洗脸一样用力揉了揉脸颊,苦笑着抬起头,“瑞宇啊,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前后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你觉得主要因为什么原因啊?”
卞瑞宇挑了挑眉,轻笑一声道:“那取决于那两个人具体做了些什么了。”
陆呈低头思索了一下,转而开口道:“就是有两个人,我们称呼他们为A和B吧,反正是别人的事情啊哈哈——”
好烂的谎言。
“A和B有段时间一直住在一起,两个人关系还......不错吧,然后有一天A得知B因为某些原因需要离开了,他想了很多办法发现似乎没法改变这个结果,但他对B了解的又不够深,不知道B喜欢什么,所以他带B去了一个他自认很漂亮观景点,然后中途还发生了一些事,A做事冲动了一些差点死掉了,而B救了A一命,这部分不太重要,反正最后他们赶在最后一刻看到了那片风景。”
“真的不太重要吗?总感觉跳过了很值得注意的一部分内容啊?”
“应该是不重要吧......反正后面的事情才是关键。”陆呈坐直身子,一脸严肃地道,“然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欸!B居然不需要走了!所以他和A继续住在一起,但是只从那天开始B的表现变得很奇怪啊!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啊!”
“呃?具体来说?”
陆呈开始掰起了手指:“首先,B好像很嫌弃A,他现在总是和A保持一个很微妙的距离,而且现在天天回避A的眼神!就像是做错什么事一样不断错开和A的对视!最后A现在和他聊一些话题时他都非常的敷衍!总是嗯嗯啊啊的应付,但是有时又很正常,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A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是做错了什么,但是他没头绪啊!”
卞瑞宇皱了皱眉:“真的没有?即使不针对B的错事也没有?”
“......庆祝宴的时候劝他喝了点酒,然后让他喝的不省人事算吗?”“陆呈同学管这个叫没有头绪吗?”
“可是我第二天和他道歉了啊,而且他当时也说没事啊!我当时真的以为只是一件小事的......”
“......不是A和B吗?”
“......不好意思,口误了。”
卞瑞宇看着陆呈眼神发虚错开视线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的是好烂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