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有神不存在 第151章 烟火

“然允浩拿的这是什么衣服啊。”

陆呈一头黑线地看着衣服前后那连片的如泼墨般的色彩拼接，可以说颜色的冲突性达到了一种可以称为浮夸的境界，不过陆呈也不是纠结于这种事情的人，稍作抱怨的同时将换下的衣物塞进原本的包装袋中，他的视线转向了天空——此时被泼洒而出的橙色颜料在头顶沁开慢慢转为柔和的红，少有人驻足拿出手机记录下这片浪漫的颜色，更多人却只是被拘束于自己的生活中行色匆匆。

“啊啊啊，时间不够了。”陆呈伸手抓了抓头发，苦笑一声喃喃自语，“叫出租车吗？不行......现在下班点肯定会堵车......地铁也全是人......”

殆影看着陆呈那自己低头瞎琢磨的样子叹了口气，轻笑一声后轻轻一拍陆呈没有受伤的半边肩膀。

“你打算去哪，陆呈？”

“唔，其实就是一座边郊的无名小山而已......”

“大致在哪个方位？”

“嗯？”

十分钟后，于建筑物的屋顶间一道黑影正在快速地移动，而组成这道黑影的其中一人撇了眼底下的车水马龙，轻咳一声拽紧了抱着的书包，头盔下的脸红的有些发烫。

“殆影。”

“嗯？”

殆影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前进方向的前方，灵活避开了几个在屋顶收衣服的妇女后脚跟轻轻点在某块塑料雨棚上，借力再次跳向下一个落脚点，如果有时跨步太大稍有偏离他便会展开漆黑的影翼快速调整落点一气呵成。

“为什么......是这种姿势？”

此时殆影双臂前伸，以公主抱的形式抱着比他稍矮些许的陆呈，而生怕自己掉下去的陆呈只能紧紧抓着殆影的肩膀，以一种极近的距离听着自己和对方的心跳。

“嗯？”殆影低头匆匆扫了一眼陆呈，发觉自己看不到对方表情后重新抬头正声道，“陆呈不是觉得之前那种方式不舒服吗，这样应该会平稳许多吧？”

“虽然确实是这样没错啦......”想起前往琉海塔那次陆呈的声音示弱般的低了下去，“但现在这种情况没好到哪去啊......”

“唔，可是不能用背的吧？陆呈你的手臂不是受伤了吗，现在这个姿势已经是最优解了。”

陆呈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殆影的理由是因为这个，这反而又显得是他自己想太多了，最后那种萦绕心头的怪异情绪只化作了一声叹息，陆呈也转而将极晨从包里抱了出来，轻轻拍了拍这颗正打算发牢骚的金属球问出了他其实早就想问的问题：“这段时间，你们过的开心吗？”

殆影和极晨同时一愣，最后是极晨发出一道极长的吟声率先开口：“我们还有时间把那个讲魔法的电影系列看完吗？”

“那等一下回去看吧，通宵看完它吧。”

“你明早不用上课吗？我记得明天是周一吧？”“啊，还有这回事来着啊，这两天事情太多我都快忘了——哦，殆影，前面那里左转，我们从人比较少的路口走。”“喂喂喂，有没有一点身为学生的自觉啊？”

“所以我想把夹娃娃店夹破产的愿望怎么办？”“唔，你可以回你们必层尝试建一个，我觉得它的构造应该不是很困难……应该吧。”“好主意，采纳了。”

对话似乎又有朝着没营养方向发展的趋势，两人很默契地住了口，短暂的沉默后极晨再次开口了：

“我很少有这样的时间。”

“嗯？什么？”

“呃，用来娱乐或者放松的时间？”极晨很适时地发出一声轻笑，“我的生命自诞生起便定下了核心的目标，哪怕它完成之后我也要尽我所能去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树立着那个救世主的形象，而和你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可真是无趣，每天就这样悠哉悠哉的过去了，既没有毁灭世界的危机也没有想要造反的邪恶势力，宝贵的时间全都浪费在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上。”“啊不是，你说的这些事情天天遇到才有点奇怪吧？”

“但是吧——”

这颗金属球小幅度晃了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沉默了片刻，继续道：“——我依旧十分享受这段时光，更何况……”

他那双豆豆眼转而看向那个捧着自己的少年，直到那个少年低下头歪着脑袋发出一声询问性的轻咦才移开：“不，没什么。”

陆呈发出一声类似埋怨对方说话不说完的轻哼，转而抬头看向殆影，而殆影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诧异：“这个问题还需要问我的吗？”

“欸？”

殆影丝毫不带犹豫的认真回答道：“和陆呈呆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我最重要的珍贵回忆。”

短暂的数秒宕机后，陆呈感觉戴着的头盔内热的有些发烫，语气也变弱了不少：“我上辈子是什么鸟类保护学家拯救了鸟类存亡吗......不要老是一本正经说这么肉麻的话啊......”

“这家伙也是个木头来的，你倒也不用太在意。”黑影很适时地从殆影背上冒了出来，很无奈地开口。

“会吗？但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殆影本人的语气一如既往，随后很淡定的转移了话题，“好了，我们到了。”

随着他们的前进周围的建筑物开始不断变少，独属市区的暗色系逐渐被自然的翠绿所覆盖，殆影按照陆呈的指示在一处山道无人的歇脚平台上轻飘飘落下，陆呈稍微伸展了一下身体判断了一下太阳的方位，点点头笑道：“好了，我们顺着山道向上走吧，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小段路程。”

虽然殆影好几次中途提出休息一下或者直接由他带大家去目的地，但陆呈只是微笑着拒绝了，他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捂着伤口慢慢引领着众人向着山顶进发，而抱着极晨的工作自然也就交给了殆影，直到沿着山路修建的路灯亮起且走过数个岔路口，陆呈的眼神终于一亮，抹掉额头上的细汗加快了脚步。

“快来快来，我们来的刚刚好。”

这条路已经半被泥土和杂草掩埋，就连沿途的路灯都坏了好几个，看起来是许久无人问津的模样，但陆呈却非常熟练的向上攀登，最后撇开一大丛树木垂下来的枝条消失于其后，殆影紧随其后却在见到这处秘地的景象后恍惚了一下。

在那之后的并不是什么如诗如画的仙境，反而是称得上破败不堪的人造设施：碎裂的灰色瓷砖，斑驳生锈的栏杆，忽明忽暗的柱形灯，腐朽损坏的长椅——而那个少年站在无人平台的中心，他迎着光，目送最后一抹残阳跌落钢铁丛林的尽头，殆影沉默着注视那个并不算高大的身影片刻便迈步与其并肩而立。

“小乌鸦，殆影，还有极晨，看啊。”

少年什么动作都没有，他只是注视着前方双唇微动，而殆影和极晨随着他的视野看去，只见这小小的平台之外是一片不受阻拦的开拓空间，整座城市大大小小的建筑全部都可以映入眼帘，而此时此刻天色渐暗，一抹来自霓虹灯的白色在那昏暗深处跳动。

紧接着是第二处，第三处——

由这星星点点汇聚而成的，便是万家灯火，是这个必层如此鲜活跳动着的炙热。

他们在琉海塔上迎来破晓，也在这处不知名的山头迎来夜幕。

殆影感受着心头酝酿的情绪，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陆呈一把拉住了手腕。

“再等一下。”

殆影微微一愣，偏头看到了身旁的人类那张写满了期待和兴奋的面容小声地再次重复了一遍同一句话。

“再等一下。”

殆影什么也没说默默重新正视前方，在静谧中感受陆呈施加在自己手腕上的力度，然后他看到了：一道白色的光拖着长长的尾线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从地面直冲云霄，随后在半空中绽放成一朵由各种颜色的火花编织而成的焰花，而这转瞬即逝的光影尚未完全消散，接二连三不同大小，不同色彩，不同形状的光焰照亮了那片黑暗的夜空，照亮了然允浩和诺启升押送零号前往传送门的身影；照亮了这座城市万千行人脚下那匆匆的路；照亮了这块小小平台上四双仰望的眼眸，尤其是那位真正的殆影，他久久注视着空中绝美的景象，好似发出了一道无声的叹息缩回了小乌鸦体内。

真是的，为什么突然又想起来了那个木头啊，这个人类又是怎么回事啊；他算是明白自己的宿主对于这个人类的情感是怎么来的了。

或许他还是应该多做些好事的。

“这个地方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很偏僻也没什么人会来，但这个可以俯瞰大半座城市的位置我真的很喜欢，而且我听说今天会有大型的烟火演出，出门前确认了一下位置，觉得这里正好可以看到。”

陆呈缓缓开口，似乎有光映照在他的脸上。

“虽然不知道今天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但我想将这个必层的故事留在你们的心里。”

陆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在又一束白花于空中绽放之际看向身旁：“你刚才是想说什么吗，殆影。”

殆影轻笑一声，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

已经没有什么要说出口的了，此时此刻的一切就已经足够了。

“不，没什么。”

但是——

“但请你不要松开手，陆呈。”

“......欸？”

殆影反过来拉住了陆呈的手，两只手心贴合在一起互相感受着对方的温度，陆呈猛地抬头，第一次见到那张没什么情感波动的脸上带上了一丝明显代表羞涩的红晕。

“请让这段时间再维持久一点。”

殆影没敢去看陆呈脸上的表情，他竭尽全力仰着头不让自己偏离视线，直到他感受到那只手以同样的力度回握回来，伴随着极轻的一声回应。

“嗯。”

他们在此驻足，直到那道虚幻的色彩消弭于大地尽头的黑暗之中，还给这座城市独属于夜的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