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便是安县了,关月梨就是在马车内都能感受到外面的声音,“这安县一直都如此热闹吗?”
许千昱摇头不解。
进了城,关月梨他们方知今日这般现象是为何。
原是每月临安城的知府向各各困难县派送物资的日子。
“看不出来,这临安城的知府竟是个清官,可他又怎会允许人口买卖横行?”关月梨实在看不懂这个知府。
城门的人口众多,不宜继续坐在马车上,关月梨便下了马车。
“小心些。”还未等许清芸下来,便有一孩童撞到关月梨的脚边,她还顺手扶了他一把。
小孩子脆生生地说道:“谢谢姐姐。”
一张小脸上,因瘦弱的缘故,凸显他那双眼睛尤为大。
关月梨心生恻隐,蹲下问道:“怎是你独自一人来,家中长辈呢?”
小孩子眨着双眼,平静道:“他们都去很远的地方了。”
关月梨没想到竟能直戳他人肺管子,她勉强扯着笑容道:“你平时只有一人在家中吗?”
“嗯。”小孩子点头,手上还抱着那袋估计比他还重的米,笑道:“隔壁有叔叔婶婶会来看我的。”
“那姐姐可以去你家玩玩吗?”
小孩子这才显出些落寞来,“好呀,平日里都只有我一个人……”
最后,那袋米还是到了正言手中,却显得尤为小。
一路上,关月梨从小孩子口中问到了不少信息。
其中,临安城的知府已经许久未将物资分发了,今日于整个安县而言是出乎意料的。
而小孩子叫苏生,已经九岁了,可却瘦弱矮小的如同六七岁,他的父母是一年前被人找去做工就再也没回来了。
到了苏生家中,一览无遗,到处都是破烂的。
关月梨蹲下问道:“苏生,近来可有许多叔叔进出你们这里?”
苏生歪着脑袋回道:“姐姐要找他们吗?可他们昨日便都离开了。”
关月梨皱眉,她即刻起身对正言正律道:“你们现在便去看看周围的山,若有异常,判断不了的,便带回来。”
她继而看向许千昱道:“许公子,你可以去其他人家中问问情况吗?这里定还隐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路上听了苏生的话,许千昱亦能感觉到笼罩在这安县当中的迷雾。
苏生的邻居家已经冒起了炊烟,关月梨便想着去隔壁问问情况。
而苏生却乖巧说道:“姐姐去吧,今日有米了,我要在家中煮米饭。”
关月梨没有强求,毕竟论做饭,她可能还不如苏生。
她便抬脚往隔壁走去。
还未等她敲门,里面便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便是火势蔓延。
不仅一处,是这附近陆陆续续都有巨响,连地面都被晃动了。
关月梨一个没站稳还摔倒在地,只那一刹那,她便立即撑着从地上爬起往苏生家跑。
原来所谓许久未见的物资援助,不过就是一场谋划。
四处都陆陆续续有巨响后,便全是火势蔓延,关月梨跑回苏生家中时,火势在东风的助力下已经迅速蔓延开来。
关月梨顾不得太多,她脱去外袍,往水桶中浸泡后披在身上,便往大火中冲去。
她想救出苏生!
在灶台边上,苏生小小的身体已经趴在了地面上,已经是昏迷的状态了。
这房子本就破烂不堪,又加上火势之大,很快一些支撑的大木柱都在纷纷折断掉落。
苏生瞧着瘦小,可关月梨上手才发现,自己根本抱不动他,可眼瞧着一根粗木柱便要坠落,她只能拖着苏生往外移。
大火中中,不仅要注意随时会掉落的木柱,还伴随着高温与与缺氧,关月梨感觉鼻腔内都快要呼吸困难了。
一小块带着火的木块从上掉落,关月梨正拖着人,没注意到,被砸到了后背。
好在身上披着一件泡过水的外袍。
还有一小段距离,关月梨的手臂上又再一次被这些带着火的小木块给直接砸中。
“嘶——”
强忍着灼烧感,才终于将苏生拖到庭院中。
此时正言正律亦注意到异样,回来便瞧见了他们狼狈的少夫人。
“别管我,先快去帮其他人。”关月梨手上不敢停下给苏生做些急救措施。
正律走了,可正言并不敢离开。
谁都能看明白,这不仅仅是想营造一场火事,这是要复刻蒲言村的火事。
可整个安县的人怎么都葬身于这场火事,所以只能是人为。
果不其然,一小队黑衣打扮的人在这白日火光中尤为显眼,却像极了索命的阎王。
许是背后之人认为这里的百姓并无太多能反抗的能力,是以派来的人并没有多厉害,正言一人便能挡住十人。
可许是为了速度,派来的人却很多。
这里的打斗声不一会便引来了更多的黑衣人。
关月梨还一刻都不敢停地给苏生坐着心肺复苏,全然没注意到背后,直到被砍了一刀才有所察觉。
方才那一刀,若不是正言的剑做了缓冲,那此刻的伤口便不在背上了,而是在那脆弱的脖子上。
背后的疼,加上方才在火中待了许久,在看到苏生挣扎着有咳嗽时,关月梨紧绷着的神经终究还是断了。
她倒下时甚至都在想,这个朝代真的太难待下去了,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希望是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关月梨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发生了改变。
不再是和平的二十一世纪了,更多的是战争,全世界基本都笼罩在一个不断争夺的硝烟战争中。
有无数人在质问关月梨:为何要改变历史?为何要将这个世界变成现在这样?
关月梨只是呆愣地摇着头,嘴里喃喃道:不是的,我没有……
可下一刻场景又转换了,还是二十一世纪,可这个二十一世纪却是与关月梨所生活的那个一样,或者说更好。
场景在不断转换,时而又回到了北宋,时而又是二十一世纪。
在北宋这个时代,关月梨一个知道既定历史的人,眼看着北宋人民的艰苦,却不敢出手相助,她怕这会改变历史,会改变后世来之不易的和平。
可在关月梨的心底深处却又另一声音:关月梨,你只是稍微加快了过程,这怎会算是改变结局呢?
场景一帧一帧放映,有些是关月梨本来生活的场景,有些是来到这北宋后的经历,有些是她的臆想。
血腥的,悲惨的,幸福的,愉快的,悲痛的等等都交织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江洵也守在床榻边,看着郎中给关月梨诊脉施针,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却能感受他周身此刻压抑着的怒气。
江洵也冷冷开口:“为何两日了,还未醒来?”
郎中被吓的,连握着针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郎中颤颤巍巍开口道:“这位姑娘只是外伤,可至今还未醒来,我确实诊断不出为何。”
郎中施完一套针后,如同逃难般赶紧离开,生怕江洵也一个没注意就将怒气撒在他的身上。
江洵也坐到榻边上,听着她乱七八糟的呓语,“关月梨,你可真行……”
“明明一个贪生怕死之人,还妄图去救他人。”
江洵也冷笑看着此时还是紧闭双眼的关月梨。
“他会死……”
关月梨微弱的声音传来,与之前那些无意识的呓语全然不同。
江洵也凑近了些,才注意到她眼皮微动,乌黑的眼珠慢慢露出。
关月梨半睁着眼,将方才那句话说完整,“我不救他,他会死的。”
其实来到这个朝代后,关月梨接触最多的其实就是江洵也。
虽然这人表里不一,还总是说要取自己的命,可关月梨心底却是天然信任他的。
所以此刻醒来,没有回到二十一世纪的失落渐渐被看到江洵也的安心而取代。
两人上次见面还冷战着,虽然是关月梨单方面的。
“你怎会来此?”
江洵也给她端来一杯温水,“我不来,就凭你们这五人,都得葬身在这了。明年的今日我又多了一事要做。”
关月梨甚至都无力去翻白眼了,她都伤成这样了,还要被这家伙挖苦讽刺。
其实江洵也能来的如此及时,是因为正言正律一直都与江洵也保持消息互通。
所以他从书信中便明白了这安县注定要成为下一个蒲言村。
累死了两匹快马,他才能在今日赶到。
“下次有危险,先找人,别自己上。”
关月梨将喝完的杯子递给他,抿嘴点头应下。
她现在身体和心理都很累,只想再好好休息一下,并不想与江洵也拌嘴。
关月梨缓声问道:“安县的情况怎么样了?”
其实她很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可那又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
江洵也看着关月梨那双低垂着的双眸,“伤亡惨重,大部分都被灭口,在那场大火中烧没了。”
其实他也算是了解关月梨这人,平日里总是一副懒惰怕死的模样,可无论是山匪的事还是这次安县的事,他都知道关月梨心中有悲悯心。
江洵也抬手轻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一句一字道:“关月梨,世道乱时,悲悯是最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