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第四天灾） 第411章 盗火者（7）

负责护送的博鲁赫仆从很快发现，维罗妮卡小姐比他们预想的安静许多。

她很少露出面容，出门时习惯兜帽，想到传闻中这位小姐相貌丑陋，仆从们也就不觉得这行为失礼。

只要有吟游诗人存在，她只会静静站在他身后或坐在他身边，沉默得如同不存在，哪怕他并不在她身边陪伴，她也只会安静地坐在马车角落里随便拿本书看。

事实上，吟游诗人已趁着最后几天时间将自己能说的全都说给她听，从博鲁赫家族的现状到奥利维德联盟，再到雷亚诺公爵的更多情况。

马车旅行之后，他们就会面临分别——雷亚诺公爵暴躁易怒，不会允许妻子身边存在另一个男人，而他哪怕不舍得她也必须离开一段时间，完成自己曾向她做出的保证。

“所以，你真打算嫁给雷亚诺公爵吗，在你已经知道他的真实情况之后？”马车上，卢西恩取下遮住少女面容的兜帽，后者并未对他这样的动作提出异议，只是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凝视着他。

他又一次不敢与她对视了，悄悄偏过头去。

“雷亚诺公爵和北境王的矛盾由来已久，曾经落败过几次，他想要加入联盟只是为了给自己增加筹码，并非真心顺从，”这是北境势力的内部矛盾，自私而贪婪的公爵却选择让联盟牺牲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孩缔造盟约，“他不是真心想娶你，也不会成为一个待你好的丈夫，没有家族帮忙，你会被他……”

说到这里，少年声音停顿，重新看向那少女的面容。

她拥有一双他曾见过的最美的眼睛，像夜里映着月光的湖水，清澈又神秘，专注地凝视别人的时候仿佛能直接看到那人的灵魂，却又不存在任何让人感到戒备的攻击性——就像是他们本就在渴望着被她看透一样。

而现在，那双眼睛里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他或许不应该担心她得不到未婚夫的心——只要看到她真正的样子，对上那双迷人的眼睛，很难有人不会对她动心。

这瞬时想法让他心里酸涩起来，在她看过来时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她已经说过她不讨厌他这么做。

她在尝试着配制一种和睡眠有关的魔药，距离她极近的时候他能闻到一股薰衣草汁液与迷迭香混杂的味道。但她在这几天里并没有向他提过太多自己的新作品。

她不说，他也不再多问——在其他人眼里，他只是机缘巧合成为她的家庭教师，在他教过的贵族小姐举行了婚礼之后，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除非他再次受到邀请为她演奏，或是选择成为她在丈夫以外的情/人之一。

“卢西恩，你在为我担心，我很高兴，”少女声音轻轻传来，仍旧是用最冷静的语气分析自己的内心，“比起做一个男人的妻子，我更希望他永远都不用丈夫这个身份自居，我也准备了自保的武器。”

说到这里，维罗妮卡生疏地尝试回抱他，把头贴上他的胸口，清晰地听到少年那明显过快的心跳。

这感觉不会令她讨厌，她很愿意继续像这样近距离接触对方的身体，这也是她难得找到除那些魔药以外其他值得期待的事物，也愿意为之努力挣脱命运的囚笼。

“我会保护好自己。如果你的承诺依旧有效——我一定坚持到再次见到你和苏珊女士的那天。”

……

回到博鲁赫主城之后，维罗妮卡就被家主变相囚禁起来。

他给她送来一批女仆，以及晚会时需要使用的华服。其中最华丽的一件绣着无数繁复的鸢尾图案，布满亮晶晶的魔石，美轮美奂，还配着一条精灵们织成的透明头纱。博鲁赫家主希望华丽夸张的礼服能让自己这位外形毫无吸引力的小妹妹能靠衣着引人注意，只因博鲁赫家族和联盟都对联姻有极高期待。

这些华服也注定没有用武之地了——它们的主人在吟游诗人离去后就开始拒绝别人的靠近，坚持自己更换衣物不用女仆帮忙。她不愿梳妆打扮，也不喜欢将皮肤尽量涂白，所挑选的衣服也大多是这些礼服中最普通的那一部分。

但这也足够让那些见到她的人们感为她惊叹了，在她第一次亮相的舞会上，哪怕她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也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她未来的“未婚夫”在内。

一位纯洁美丽的小姐总会成为贵族们追捧的对象，他们很快围绕在她身边，试图邀请她跳开场舞，哪怕她在面对人群时表露出强烈的拒绝之意，无所适从地捏住裙摆，总是忍不住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

但这完全无法阻止贵族们对她的兴趣——她的拒绝在他们看来仿佛欲拒还迎，而她那位名义上的未婚夫就坐在礼堂正中——他长着很有北境武士特点的大胡子，它们被留得很长，乱糟糟一团，黑色眼罩遮住他的左眼，脸上生着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唯一露出的那只眼睛总是习惯性地眯起来，打量他人时目光令人不适，像是屠夫在寻找着自己的猎物。哪怕换了件联盟贵族打扮也压不下他那一身暴戾。

他很快看到自己那位据说样貌丑陋的未婚妻——她和丑陋一点也不搭边，还受到在场几乎所有贵族们的关注。

他对自己未来的妻子感到不满——她太惹人注意了，哪怕她直到现在都没有答应过任何男人的跳舞邀请，也足够让他主观地认定她是一个喜欢招惹男人的不安分存在。

他一瘸一拐地来到她面前，而她也让他更加不满的——看着他后退一步，满脸恐惧，在他走过来的时候还认真地说出一句话来。

“对不起，我拒绝你的靠近，”维罗妮卡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独眼男人认真说道，“我认为你现在并不适合与任何人有亲密接触。”

这也是那位曾帮她卖过魔药的赫里斯爷爷向她提过的事情——远离身上长满红斑的人，他们已经受到可怕的诅咒，会让与他们接触到的所有人都被恶魔怀抱，全身生满红斑和脓疮，在强烈痛苦中去世。

更何况，对方让她有一种仿佛自灵魂而来，极其不适的感觉。

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还是她的婚约对象，维罗妮卡第一次对婚姻感到如此排斥。

她条件反射地用扇子将自己遮住，后退不止，到了后来，她甚至在那些参加宴会的男人们或调笑，或兴致勃勃的目光中匆忙逃离，也不顾这样半途出逃的行为在其他人看来是否失礼。

她能够感知到他人对自己的感觉，这种能力仿佛源自灵魂深处——但她却只能在刚才那场压抑的晚会中感到无尽窒息，这让她止不住地想立刻逃离那个地方。

维罗妮卡小姐性格古怪的事情在联盟中人尽皆知，哪怕她长着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她突然离开晚会的行为也很快被合理化了，也变得更加容易接受——在博鲁赫家主亲自看到自己这位小妹妹的长相之后，他立即找到奥利维德联盟的元老院，打算为她重新安排一位更合适的丈夫。

对于一位少女来说，美貌是她最大的筹码——一位美丽的姑娘，哪怕她性子沉闷，也无疑会在联姻之中适配更高的价格。

联盟对这次联姻的态度又一次迟疑起来，这也让雷亚诺公爵感到不满——他对自己这位“未婚妻”的长相十分满意，甚至想向她的兄长商量提前迎娶她的事情。

再晚一步，联盟就很有可能会选择帮助北境王与风暴要塞，他不会在这场争斗中获得任何胜算。

这才是更无法忍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