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第四天灾） 第410章 盗火者（6）

黑石城堡距博鲁赫核心领地十分遥远，乘坐马车需要至少七天行程。对于维罗妮卡来说，她最担心的无非就是自己花了许多年收集到的那些魔药原材料被永远留在黑石城堡，无法被带到新住处。

启程时间很紧，就在第二天一早，其他行装自有苏珊女士置办，唯有魔药原料实在太多，她根本无法将它们全都带走，而她未来的丈夫也必然无法接受她在成婚后继续研究这些魔药。

这大概会成为她拥有它们的最后一晚了，明天以后，她就不再是在黑石城堡里一文不名的疯姑娘维罗妮卡，而是一个她根本就不认识的男人的未婚妻。

少女站在坩埚前默默发呆，许久，直到有人站到她的对面，隔着一个坩埚凝视她，他的手中还捧着一个盛放着一朵金色曼陀罗的冰盒子。

少年将手里的盒子递过去，维罗妮卡怔怔收下，沉默着将它抱在怀里。

“我会想办法保留它们。”他凝视她片刻，忽然开口向她说出保证。

“可是，留下它们又有什么用呢？苏珊女士也不会继续陪伴我，你也是，”维罗妮卡眼神放空，喃喃地说道，“卢西恩，我以前并不觉得结婚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可现在……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说到这里，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沉默下去。

“你，不想嫁给那个人？”少年蓦然开口，急切地问道。

“我不知道，卢西恩，我想我没有除此以外的其他选择，”维罗妮卡烦恼抿唇，“我不知道自己除了结婚以外还能做什么，家族也不会容许我的魔药，很多人会在我制作魔药的时候躲开我，好像我是一个可怕的恶魔……其实它们真的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怕。”

这对她而言是无法接受的痛苦——或许暂时，也有更大的可能是她将永远身处于同样的痛苦之中。

“我明白，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会真正失去它们。”卢西恩沉默了些许时候，“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会为你保护好这些魔药材料，还有苏珊女士她们——我们会再见面的，我向你保证。”

“真的？”少女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而她面前的少年难得坚定，指尖微闪，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变作契约誓言。

“现在，你愿意给我你的信任，将这些原材料托付给我么？”

“哪怕你不将它变成誓言，我也愿意信你，卢西恩，”少女冷静地开口说道，“除了你和苏姗女士以外，我没有任何可以相信的人，那个仆从不愿意让我携带任何与黑石城堡有关的人和事物，他必定会在我到达领地之后再给我弄来一些新东西。

“如果照顾我的不是苏珊女士她们，是谁都不重要了，苏珊女士是陪着我长大的人。”

说到这里时，少女的声音中总算是带上了淡淡的愁绪。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必嫁给雷亚诺公爵，你会考虑离嫁给别人吗？”一阵冲动让卢西恩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知道，”少女认真地思考片刻，像是分析一种全新的魔药配方一样将结婚这选项在心里衡量须臾，很快得出答案，“我不知道结婚后我的生活会变成怎样，有一个丈夫对我来说又意味着什么——这太难了，卢西恩，我以前根本就没想过这回事，也不敢想。”

一阵沉默。

站在她对面的少年像是重新冷静了，自嘲地苦笑一声，神情间隐约带上失落。

这份失落实在明显，就连先前还在认真的分析的维罗妮卡都捕捉到了。她走过那口大坩埚，抬头凝视着对方像是突然变得窘迫的面容。

“是我的答案让你不开心么，卢西恩？”她懊恼地低头，“对不起，我以前一点概念都没有，不管是结婚还是你想要问我的其他事……这太陌生了，我没办法根据我以前学过的给你一个合适的答案，勉强要给，也只能是一个就连我自己都不满意的。”

“如果说，我想要对你做一件有点冒犯的事情……”少年忽然开口。

“那要看你想做的是什么……呃？”

她的回答很快被打断，少年毫不迟疑地伸出手臂，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

“如果你说的冒犯事情指的就是这个，”少女认真的想了想，竟然真的依照他说的分析起来，“我想我是不介意的，来自你的身体接触并不会让我排斥，甚至会让我感到你是想用这种方式安慰我——这是我愿意接受的好意，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的分析都一样，所以我为什么要拒绝你的接近呢？”

“对，就是这个，暂时没有其他了，”少年挫败地叹了口气，毫不客气地将下颌支在她的肩膀，抱住她的手臂又加几分力道，让她整个人都紧紧贴在自己身上，“我该庆幸你至少不讨厌我靠近你。”

“我当然不讨厌，很温暖，”维罗妮卡认真想着，学着他的样子回抱住他，轻轻靠上他的胸口，“我不知道这样的情绪应该怎么表达，抱歉……没有人向我讲过这些。”

“该死的，”少年忽然小声说了一句，内心那种说不出的煎熬让他握住她的肩膀与她四目相对，“如果这样对你做的人不是我，而是换成别人，你还是这个答案吗？”

又是一阵解题似的认真思考和求解之后，少女抬头看进他的眼睛，摇头。

“我想不会，”维罗妮卡将自己的答案连同求解过程说了出来，“我试着去想如果其他什么人这样靠近我，甚至碰触我，我会是什么反应——会对他们的靠近感到恐惧吧，更希望用那顶兜帽把自己藏起来，但你不一样。”

顿了顿，她主动走过去，揽着少年的后背，主动拥抱他，又通过这动作得到某个结论，满意地点头。

“你让我感觉很亲切，很舒服，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这样，在我遇见的人里，能给我同样感觉的暂时只有你一个——有了这样的证据，我很容易就能够得到答案，我不讨厌你靠近我，甚至很期待。”

倘若说出这些话的换成其他的任何一位贵族小姐，卢西恩都会将她的意思归为求爱，甚至更加暧昧的邀请，非常直接的那一种——但说出这话的姑娘偏偏就维持着一副解题似的一本正经的表情，怎么看都少了几分暧昧因素。

但他的心偏偏就因为这样直截了当的表达而悸动起来——从他如愿抱住她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等她真的说出那些直截了当的句子，他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是通红一片。

隔着一副手套，他都能摸得到自己充血发烧的面颊。她肯定也看到了，因为她立刻担忧地碰触他的脸，双手将他的脸捧住认真打量。

——这动作让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脏了，它已经撒欢似的在他胸腔里折腾得厉害，偏偏那个凝视着他的姑娘，蓝宝石似的眼睛干净得不像话，完全没意识到这动作会让一个异性失控成什么样子。

一颗心骤然火热，又归于挫败，这样的患得患失让少年下意识后退一步，在她担忧的注视下匆忙离开实验室——再在这里停留下去，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失去自己的心脏。

“事情一定会有其他转机的，维罗妮卡。”离开之前，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被她撩拨得轰轰作响的心脏和血液。

“如果在这之后出现其他契机，你愿不愿意嫁给别人……”

“哪怕没有那位，家族也会考虑把我嫁给别人，卢西恩，只要我还在博鲁赫家族一天，他们就会不停考虑把我嫁给任何一个能为他们带来利益的人。”

这是每一个博鲁赫女孩儿的宿命，也是她在听说自己婚约之后无心反抗的原因所在。

——她想不出自己还能筹谋出一条怎样的，能够摆脱既定命运的新路。

这样的事实也让少年冷静下来。

他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已决定尽自己所能帮她摆脱命运——既然她在博鲁赫家族就无法摆脱婚约，能不能让她直接脱离犹如幽灵般无法驱散的博鲁赫家族呢？

一个隐约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中，从极度模糊到开始成型。

——是的，这件事他不仅可以做到，也只有他能够成功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