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云双手环胸,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在玉珠与春桃身上来回审视了一圈,最后又把目光落在了玉珠身上。
“我认得你,你不是姨母房里的丫鬟吗?不好好当差,方才在那处鬼鬼祟祟作甚?”
玉珠还未开口,便听公子的声音响起。
“想来是过来送茶水的,东西放下,先下去吧。”
玉珠看向公子,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公子这是在帮自己解围,连忙将手里东西放下,拉着春桃便要离开。
谁知才刚迈出去一只脚,又听身后那小娘子喝道:“慢着!”
“表哥,你就是太仁慈。可自古以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似她们这般没个规矩的便该告知姨母,好好发落一番。”
公子却道:“好了,天气暑热,在这亭中逗留了许久,两位小娘子也该乏了,你带她们去厢房歇息吧。”
徐妙云抿抿唇,还欲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徐若兰拽了拽袖子,才发觉徐若薇已是面色苍白。
徐妙云微微一怔,握了握徐若薇的手,才发觉她手心里全是汗。
“二阿姊,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徐若薇抽回手,有些讪讪地摇头:“我……我无事,只是有些乏了。”
徐妙云看了看玉珠:“可这丫头方才分明是在……”
徐若薇苦笑着劝道:“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若兰也道:“是呀,四妹妹,这外头酷暑难耐,咱们不如先回去吧。”
徐妙云只好悻悻闭了口与陆珣道别,带着人离开了。
侍书推着公子回梧桐苑,玉珠与春桃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行至梧桐苑门外,公子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来,一双黑沉的眸子严厉地看向她。
“知错了吗?”
玉珠点头:“知错知错,小和尚说过听人墙角实非君子所为,奴以后定会痛改前非,躲得更隐蔽一些,不叫人捉住把柄,也不叫公子为难。”
陆珣眼角抽了抽,轻叹道:“罢了,回去吧。”
玉珠有些遗憾地点头,带着春桃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经过西厢房的月洞门前听见墙内一阵女子的低泣声传入耳中。
“你说咱们初来乍到就得罪了这庄子上的人,往后可如何是好?”
“阿姊,你莫要想太多。今日这陆家表哥对那丫头虽是维护,但也并未怪到我姊妹二人头上。”
“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可千万莫要小看了这些个小人物。咱们与四娘的身份又不同,他们到主子跟前说上一两句抵得上咱们这些外人说十句。”
春桃眼皮子一跳,看了看玉珠,玉珠朝她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徐若薇如此谨小慎微,若是叫她们发现自己在外指不定又要生出多少嫌隙。
二人正要转身绕道离开,却听那墙内人又道:“好了,好了,我知晓了,咱们往后再多加小心,设法笼络便是。只是有一点,你与他下了这大半日的棋,我瞧着你在他面前甚是拘谨,可是有甚心事?”
玉珠听见她们提及公子,脚下不由得顿住,又听她轻叹一声道:“你我都心知肚明,以陆家表兄这样的才情相貌、门第出身,若非遭此不测,哪里轮到咱们这样的人家攀亲戚?”
徐若兰闻言却是有些急了,追问道:“我是说,若是抛开这些不谈,你可心悦他?可愿一生一世相伴左右?”
玉珠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半晌,墙那头的人才缓缓开口道:“心不心悦又如何?父兄此番入京前途未卜,咱们家需要背靠伯爵府这棵大树。只是三娘,我观他这腿,恐怕是一辈子难愈,我……我其实心底有些害怕,害怕有朝一日自己会后悔。”
玉珠用力攥紧了手中帕子,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姐妹二人闻声果然立刻闭口不言,一脸忐忑绕到门外来看,见是她与春桃皆是面色一白。
玉珠笑了笑,朝她们俯了俯身解释道:“请二娘子、三娘子恕罪,我二人只是恰好路过此处,并非有意偷听你们姊妹间说话。”
徐若薇脸色煞白勉强露出一个笑意,徐若兰却是看向玉珠直截了当道:“小娘子可是有话要说?”
玉珠点头,也不同她兜圈子。
“奴知晓今日这些话原不该奴来说,若有失言得罪之处,还请二位见谅。”
徐若薇抿抿唇,仍旧闭口不言。
徐若兰朝她笑了笑:“但说无妨。”
玉珠长吁一口气,徐徐道来。
“二位小娘子应已知晓,公子他年幼失恃,又遭此磨难已是不易。至于他的伤腿往后能不能痊愈都未可知。”
“虽说自古以来,儿女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娘子有小娘子的不得已。可奴私以为,男女之间若无半点真情,强行结为夫妇,将来相处恐也多生怨怼。”
“若是小娘子还未想好是否要与他相伴一生,却因父兄前途之故勉强自己应下这门亲事,岁月漫长,难免磨人心志,还请小娘子为自己,为公子三思。”
徐若薇闻言面色愈发苍白了几分,好半晌才怔怔地点头。
“多谢你来同我说这番话,我自会好好考量。”
徐若兰亦是感激地朝玉珠笑了笑,目送着她们二人离开。
梧桐苑中,陆珣坐在案前供奉的那尊佛像前,望着炉中袅袅升起的轻烟,半晌眯了眯眼,回头看了看搁在小几上的一方绣着粉白海棠花瓣的罗帕开口道:“她真是这么说的?”
侍书点头,小心翼翼觑着公子脸色道:“正是,小人方才追上去还帕子,亲耳听见小娘子说的。”
陆珣眸色幽深,微微颔首:“我知晓了。此事莫要再同任何人提及,你下去吧。”
翌日,陆珣让侍书到西厢房请徐若薇到莲池畔说话。
徐若薇到时,见陆珣独自一人候在亭中。
她抿了抿唇,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转身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妹妹,长吁一口气道:“你先去吧,我无事。”
徐若兰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离开了。
徐若薇目送着妹妹远去的背影,半晌才转过身迟疑着上前,轻唤了一声“陆表哥”。
陆珣回头,温和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二娘子来了,请坐吧。”
徐若薇笑了笑,有些拘谨地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陆珣亲手斟了一盏茶递到她面前,缓缓开口道:“陆徐两家议亲之事,想必二娘子已然知晓?”
徐若薇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面红耳赤地点了点头。
陆珣扯了扯唇角,又道:“虽不知二娘子作何想,恕在下冒昧,这桩婚事甚为不妥。”
徐若薇闻言抬眸,有些怔怔地望向他,红着眼眶道:“可是若薇何处行事不周,令表哥不喜?”
陆珣含笑摇头:“二娘子行事妥帖,并无不周,只是以在下如今这副残躯惟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并无心红尘儿女之事。至于仕途前程,更是无心无力。是以不论与谁结亲,非但无所助益,唯有拖累而已。如此,二娘子可明白在下的意思?”
他这一番话如同当头棒喝,使徐若薇原本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午后,玉珠有些百无聊赖地趴在榻上翻一本从公子书斋里借过来的佛经。
看了小半刻钟,她翻了个身,仰面倒在榻上,只觉头晕眼花,一闭上眼脑子全是那些看不懂的经文。
她并非是突然转了性子对什么佛理禅机感兴趣,她只是好奇这里头有甚玄机能使公子整日闭门不出。
昏昏欲睡之时,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春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娘子,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玉珠抽开盖在面上的佛经,打着哈欠道:“出了何事?”
春桃一边拽她起身梳洗,一边解释。
“晌午过后,徐家老爷忽然带着徐家公子与两位小娘子前去辞行。伯爷很生气,砸了公子好几方砚台。”
玉珠心里头咯噔一下,登时便清醒了过来。
主仆二人风风火火赶到海棠苑门前,见一院子的仆妇小厮都被赶了出来。
侍书耷拉着脑袋跟在人后,见小娘子过来了,只无奈地摇摇头,示意她别过去。
玉珠伸头往院中望了一眼,公子与伯爷二人还在房中,孙夫人与徐妙云惴惴不安地守在房门外。
父子二人的争吵声夹杂着一两声器物落地的钝响自房中断断续续传出。
“以我陆家在京城的人脉,以你之才学,就算这条腿治不好又如何?只要你肯上进,何愁不能建功立业。似如今这般,整日沉迷于什么佛理禅机,如此消极避世,与懦夫何异?”
“人各有志,富贵荣华,功名利禄不过过眼云烟。我志不在此,伯爷何必苦苦强求。”
“好好好,好个志不在此。那……那徐家之事,你又作何说?难不成你是铁了心要去当什么和尚,让我怀恩伯府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不成?”
“以我如今一副残躯,与谁结亲都只会成为他人的拖累,何苦来哉?至于笑不笑柄,伯爷若觉得我今日所为令怀恩伯府受辱,不如往后只当没我……”
一句话未说完,便听得屋内砰的一声脆响伴随着怀恩伯怒不可遏的质问。
“好个不忠不孝,无父无君的逆子!你如今这是铁了心要同我断绝父子关系?”
听及此处,孙夫人却是再也按捺不住,推开门径直冲了进去。
“伯爷息怒,伯爷息怒啊!大郎啊,算母亲求你。快,快给你父亲认个错。”
孙夫人泪水涟涟,抓着陆珣胳膊哀求道。
陆珣却是抿着唇,手指紧紧攥着椅背,目光冰冷,语气决绝。
“父子亲缘皆是缘法,夫人不必强求……”
怀恩伯气得浑身颤抖,哆哆嗦嗦指着陆珣道:“听听,这便是你养的好儿子。他要同我断绝父子关系,今日……今日我便成全了他!”
紧接着又是哗啦啦一阵乱响,屋内传出孙夫人尖利无助的哭喊声。
“伯爷,伯爷!”
“来人,快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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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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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