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水面上浮动着灯火的流光,顺着沈星河的指向看去,在远离河岸,船舶停泊处的河面上,一艘画舫正慢慢偏移,越来越靠近这条河的中心。
在普通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齐邈发现船舶的底下有一只手在推动着这一切。
“水鬼罢了,估计想要把船弄到河的中央,之后一锅端了船上的人,问题不大。”
说罢,齐邈夺过沈星河手中的糖葫芦,朝着船底下的那只鬼手掷了过去。
抱着自杀念头跳河的人,或是无意间溺水的人,都会身带怨气被困在河底不能投胎。
久而久之,河底下就积累了数量庞大的怨灵,怨灵们没有生前的记忆,全靠着本能与身旁的怨灵厮杀。他们互相吞噬对方,到了最后就会变成能够扑杀河上游人的水鬼。
齐邈的那一下直接打到了水鬼拖着船的手上,被如此一击,水鬼哀嚎了一声,看向河岸上的齐邈与沈星河,血红的双目中带着怨恨和不甘,却又畏惧他们,立即放弃了这次的目标,躲进了深沉不见一丝光影的河底当中。
被救的那一船人根本就不知道,之前面临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所幸危险已经退去,无知的人们依旧可以在船上纵情笙歌。
“河流湖泊当中的这些怨灵鬼魂向来不少,为了防止他们作祟,一般都会有修道人士在河面布下结界阵法。看来此处的阵法已经有了松动,所以才会被那只水鬼钻了空子跑出来害人。”说完,齐邈咬下一颗手中的冰糖葫芦,一边咀嚼一边模糊地说。
沈星河站在他的身边,袖口下的手捏成了拳头又松了开来。
“你怎么不说话啊?”齐邈眨巴着一双极美的琉璃眼瞥着一旁的沈星河问。
此刻与沈星河见面,齐邈变成了原来在魔界时候的样子。相比上玄宫相貌清秀干净的少年,他现在宛如一树盛开的繁花,带着咄咄逼人的艳丽。
由于齐邈长得太好,还有传言他是重曜的玩物,因为讨得了魔尊的欢心,所以才被推到了幽天君的位置上。
对此,心大的齐邈不仅不生气,还把这些留言当成了对自己长相的赞美。反倒是重曜磨刀霍霍都让他们闭上了嘴,顺带还阖上了双眼,一个个的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妖族出美人,天狐族更是出绝色美人。
齐邈身为天狐族的王族,如果长得不好,那肯定就是抱错了。
沈星河深吸一口气,转而心平气和地对着齐邈说道:“下次能不能扔你自己的东西?”
你刚才丢的是我的糖葫芦!
“哦。”齐邈舔了舔糖衣还砸了咂嘴,“那我下次注意。”
见齐邈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沈星河气绝!
冷哼一声,沈星河转身要走,不去理睬齐邈了。而齐邈拉住沈星河的袖子。
“你想干什么?”沈星河耷拉着脸,面色不善地打量着齐邈。
“去吃牛肉面么?我请。”为了挽回他们可怜的友情,齐邈认为自己还是需要做出一点努力的。
比如,请他吃碗牛肉面。
“一碗牛肉面就想打发我?齐邈你当我沈星河是什么人?!”
他那么廉价么?
“加烤羊肉串,不要拉倒。”齐邈松开他的袖子,继续吃着之前喊酸,现在又舔得停不下来的糖葫芦。
二人僵持之下,最终沈星河倒下阵来。
“行!”
谁都想不到,齐邈和沈星河,魔界九天十域中的两位殿君,竟然会幼稚的跟凡间的小童一样,让人无语。
他们拉拉扯扯朝街角热卖的牛肉面摊子上走去,而扶风城的另一头墨清秋正站在飞剑之上,对着整座城池施以咒术阵法,加固濒临失效的结界。
“刘长老的好弟子啊!让他们出来加固结界,结果结界都快消失了!这一群人都在干什么?!”墨清秋一边结手印落阵法,一边还不忘记跟旁边的季望舒疯狂吐槽。
扶风城的结界原本是由附近的一个修仙门派来管辖的,但是那个门派之前莫名其妙被仇家所屠,惨遭灭门,所以这差事就到了上玄宫的头上。
此前,刘坤的叔父也就是刘长老接下了这个差事,交给了他徒弟们来行使。结果过去了好几个月,那伙下山的刘长老弟子不仅没回山门,更重要的是,因为结界松动,扶风城中已有怨灵袭人的事件冒了出来。
扶风城的城主立即遣人去上玄宫说明此事,上玄宫掌教震怒,便派了墨清秋过来查看此事。
墨清秋去找季望舒喝酒的时候吐露了要去扶风城,季望舒便提出与他一同前往。因此,他们两个也来到了扶风城。
季望舒出身七曜的事没告诉过别人,就连墨清秋也不知道。
七曜不仅有衍天之术,就连阵法符咒,奇门遁甲,机械制造也是门人每日修习的日常。
墨清秋加固结界的时候,季望舒顺便也动手帮忙。比起剑术更胜阵法一筹的墨清秋,季望舒剑术阵法,两者双绝,简直就是奇才。
“行啊!你这阵法落的可以去天罗峰跟那群阵法师叫板了!”墨清秋见季望舒阵法落得巧妙,惊喜地说。
双手节印不停,一举一动,流转之间符合天地阴阳暗藏之精妙,层层阵法加固之下,原本墨清秋一个人需要弄上一天的加固结界之事,有了季望舒的帮助两个时辰后便已大功告成。
额间微微带着薄汗,墨清秋停下后,对着季望舒说:“看来带你来还真对了。”
季望舒微微一笑,说:“掌教还要求彻查那几个弟子失踪的案子,看来这扶风城里还藏了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扶风城建造在一处古战场之上,所以虽然在最初选址之际,就有仙道的大能修士前来镇压战场上枉死的魂灵,更有周遭门派不断对扶风城加固阵法,可是这近千年来都没有出现过阵法松动的迹象。此间,必有问题。
“不管那么多了,今天先把结界加固好,明天再去寻那些兔崽子。”
墨清秋接了这个任务,从上玄宫赶到扶风城一天下来都没停歇过,连带着季望舒也是如此。他生性洒脱,为人仗义,见季望舒跟着他半句牢骚也没发,反倒是自己先对他生起了些愧疚。
虽然是季望舒自愿跟他来扶风城的,可墨清秋难免有点不好意思弄得他如此奔波。
站在空中俯视整座扶风城,季望舒的长发在风中飞舞,衣袂飘飘,恍若神人降世。
“那我们先走吧,还得在扶风城找个地方住下来。”
“好。”
齐邈这时还不知道,原来季望舒也来了扶风城。
扶风城的宵禁很迟,现在天都一片漆黑,月亮也挂在了上面,底下的人还是热热闹闹地在街道上游逛。
这家牛肉面的生意很好,桌子都快摆到隔壁摊上去了。
老板将煮好的面条从沸水中捞出放在粗瓷的敞口大碗中,淋上一大勺一直在炖煮的牛骨汤,在摆上切好的牛肉片,放上一筷子汆过还保持颜色青绿的小油菜,一撒胡椒粉和切碎的翠绿葱花,便招呼着人立马送到客人的位置上去。
桌上放着几个罐子,里面都是店家自制的辣椒酱,有红油辣子、蒜蓉辣酱之类的,凭客人的喜好自行添加。
面对着两碗热气腾腾刚出锅的牛肉面,齐邈立即打开桌上的辣椒罐,往自己的碗里狠命放油辣子。
诱人的红油浮现在浓白的牛骨汤上,点点白芝麻与小葱点缀其中。光是这卖相就已经让人食指大动,若是深吸一口这其中的诱人香气,简直口水都能飞流直下了。
沈星河不吃辣,但是看齐邈那碗被辣椒油占据的牛肉面,不由就起了兴趣,也尝试着弄了一勺油辣子往自己的碗里放。
齐邈放了好几勺,自己就放一勺,应该问题不大。
抱着这种侥幸的念头,结果沈星河一尝味道,差点当场哭了出来。
看齐邈坐在对面嗦面嗦得不亦乐乎,沈星河呛着嗓子哑然地说:“齐邈你还是不是人,这辣椒不辣么?!”
齐邈吃起来就跟没事人一样。
吸溜着半根面,齐邈揶揄地嘲笑:“教你学我。”
沈星河这下又被呛住了,连忙低头咳嗽了起来。
旁边的店小二看见,赶忙提着茶壶为他到了杯茶水,说道:“客人,我们老板是巴蜀人,桌上的辣椒又麻又辣一般人都吃不下,您赶紧喝口水!”
接过茶水,猛灌了几杯,方才好了些。
沈星河听见小二这么说,反倒是指着齐邈朝他问:“那这人怎么放了那么多啊?”
小二刚才没注意,现在伸了脖子一看,也被惊吓到了,只能对齐邈憋出一句:“这位客官也是巴蜀出身?”
齐邈淡定地摇头,一身神秘莫测的高人气质。
“那是……?”
“只是能吃辣而已。”
小二张着嘴巴下去了,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捧着一道辣炒牛筋。
“老板许久不见那么能吃辣的壮士,心中动了爱才之心,立即让我过来送客人一道菜品尝,客人您请慢用!”
本来就被腌制过的牛筋,经过爆炒之后,酱香浓郁,沾上了辣椒的滋味后,香气更是要把人馋死。
可是,沈星河是体验过这里的辣度了,不敢下筷,那一盘辣炒牛筋就眼睁睁地看着齐邈一个人吃了个一干二净。
沈星河又是气绝!
“齐邈你这个变态!”沈星河辣的眼睛通红,就算不停灌水,舌尖也是下不去的辣意,看齐邈的眼神更是跟要吃人一样。
齐邈兀自大嚼着牛筋,那是一个面不改色心不跳。
结了账,离开了牛肉面摊的齐邈与沈星河在大街上闲逛。
“你一只狐狸吃得那么辣,这真的没问题?”比较有探究精神的沈星河对齐邈问道。
“以前学的。”齐邈淡淡地说。
他看见路旁有卖面具的摊子,立马走上前去瞧东西。而沈星河却在想,齐邈是在哪儿学到这么会吃辣的功夫。
齐邈挑选着摊子上的面具,心里想的却是那辣椒还哪儿跟哪儿啊,当初他跟季望舒游历天下的时候,在巴蜀待了好几个月,天天不是辣椒就是花椒,不是花椒就是藤椒,最后两个不习惯吃辣的人,都接受了辣椒的滋味和花椒的麻辣,并且逐渐无辣不欢。
导致此后,到了其他的地方,要是当地的菜色不合口味,季望舒就识相地从芥子囊中取出他们从巴蜀弄来的各类辣椒香料开始做辣酱用来佐餐。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挑了很久都没有挑到他想要的,齐邈乏味地摇了摇头,走在街上。
沈星河原本也跟着齐邈在挑面具,发现他走了,连忙跟了上去。
“哎,我觉得你现在不行啊!”拍了拍齐邈的肩膀,沈星河说。
齐邈蹙着眉看他,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沈星河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他见齐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有点难受。
他所认识的齐邈,不是这样的。
二人各怀心事,在扶风城原先订下的一间客栈中下榻。
“你什么时候回魔界?”
“看我的心情吧,那你呢?什么时候回上玄宫?”
齐邈琢磨着正常上玄宫弟子在烈阳山取到灵药再返回的脚程,思量了一下说道:“再过三五天。”
“那行,我陪你几天。”沈星河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两只鸭梨,一只丢给了齐邈,一只自己啃了起来。
“对我那么好?”齐邈在凳子上坐下,咬着鸭梨的皮看着沈星河说。
“反正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咱两先在这里做个伴吧。”沈星河嚼着鸭梨,咔哧咔哧地说。
“可以啊。”
有认识的人一起逛逛扶风城也挺好的。
齐邈欣然同意。
跟沈星河聊完后,他回了自己的客房。
烛火熄灭,齐邈躺上了床,脑子里居然闪过今晚那个水鬼的画面。
青黑的手掌,血红的双眸,然后瘆人地看着你……
“嘶——”
齐邈踢开被子从床上翻身起来,感觉他今晚又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