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桃枝用着最快的语速说完,感觉不一口气说完,就活不到说完的时候了。
充电,给她?怎么充电?
谢西池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太想懂,听着就是要把自己献祭出去的麻烦事。
他眉尖一挑,给了她一个“要是还有病就回去治病”的眼神。
“不是。”柳桃枝很坚持,“这事真的对我很重要,您要不听一下子呢?”
敬语都冒出来了,实锤麻烦事。
谢西池启动车子,毫无同情心:“不想听。”
柳桃枝急了:“我就是想试验下你的好运BUFF能不能持续到外面,我们要不试试一起出去?或者我陪你也行啊,逛街、运动、看电影都行!加一下接触面积怎么样,比如牵手?或者更简单点,我们回家加长下在一起的时间也行。”
“加长个锤子,我很忙。”男人拒绝的声音十分冷酷。
“你忙个锤子。”就没见他做过正经事,柳桃枝嗤之以鼻,激动之下拍了拍座椅,往后一看这六人座的车厢,这车好像也不像私人用车。她歪头打量他,“难道找工作去了?忙着给人当司机?”
谢西池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对,忙着给人当司机。”
那一眼有点特别,带着控诉的意味。
柳桃枝没读懂,顺着他的话想,哦,滴滴货车司机啊。
“那确实挺忙的。”
车内安静了几秒,没安静住,柳桃枝扭头,语气强硬,“我们讲道理,这事和玄学有关,是你责任范围内的事!”
他只目视前方:“不讲道理。”
“啊?”
“我说,我这人不讲道理。”
原来他有自知之明,但她现在不想听这个。
“……你看我今天真的好惨,就是因为这倒霉体质。你想啊,我这剧本好不容易被看上,万一,我说万一啊,万一与甲方爸爸会面出现意外情况,我的梦就啪叽一下摔碎了。你也不忍心看我受了打击要死要活的样子吧。”
柳桃枝没招了,只能软着声音,小幅度拽着男人衣袖,尝试卖个恶恶心心的萌,还加了个超长的尾音,“嗯?”
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男人不为所动:“再扯就撞树,一车两命。”
车里瞬间没动静了,她的命,也是命。
救命,这男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退一步还越想越气,柳桃枝觉得同归于尽也不是不行。
这话题一直争论到了第二天都没个定论。
当天晚上,柳桃枝在客厅里,在男人散漫坐着的沙发前,转了八百个来回。
也不和他吵架,因为吵不过。就强行刷着自己的存在感。
就像只扑腾在雷池边缘的山雀,一边想着为了梦想英勇就义又如何,一边到底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小命。
谢西池把手机甩在茶几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成功打断了她的动作。
柳桃枝很有骨气地先发制人,“不管你要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的,除非你答应我充电的事。”
可谢西池一站起来,高大挺拔的影子笼罩在身上,她的气势就弱了好几分。
这人根本不理解事情的严重性,柳桃枝一气之下站到了茶几上,这回终于轮到她居高临下看人了。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动作就像如同躲入树桠间的鸟儿,与平时怂包样完全不同,神情带着耀武扬威的得意。
谢西池看着她,视线多停留了两三秒,浅色瞳孔里全然映着她的倒影。
“怎么了,见不得比你高的人?”柳桃枝刚挑衅完,准备来战个痛快,突然发现自己整个人悬空了。
她被男人强有力的手臂拦腰抱下,也没什么怜香惜玉之情,鼻尖直接撞入他硬邦邦的胸膛。
除了闻到干净清爽的味道,感觉就只剩下疼。
柳桃枝捂着鼻子仰头,捕捉到男人嘴角不对劲的弧度,眼睛微眯,“你在笑什么?这么诡异。”
“没笑,是在怕你碰瓷讹我。”谢西池把她提溜开,脸上已恢复成酷哥样,在她再次扑过来拼命前,开口,“你把会面时间地点给我,到时候我自己过去。”
这会轮到柳桃枝发懵,什么个情况?
就爬了个茶几,这事就成了?
那以后遇事不决就上茶几?
柳桃枝扬起小脸,送他一个亮晶晶的笑颜,“事成之后,给你换辆车。”
到时候会有笔奖金,比五菱神光好一点的,她还是能买的。
谢西池:“成,记得给我买。”
明显是不以为意的口气。
柳桃枝心情大好,大发慈悲不与他计较,等《炮灰》上线,就让他臣服于自己的财力之下。
时间很快来到与甲方约定好的日子,傍晚时分,橘红色的天幕弥漫了半边天,柳桃枝行走在彩霞下,在确认她的吉祥物人型黑猫已经到附近。
心下稍安。
会面地点是是家日系餐厅,她抓紧了手里一摞厚厚的文本,这些就是她勇气的来源。
推开门,十人厅的包厢显得有些空荡,坐席上的人只有自己公司里的李组长与他亲自带的新人。
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艺人公司的人呢?
柳桃枝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老李头就举起酒杯,“恭喜你啊,剧本已经敲定。你应该知道汪仁兴,就是那个很出名的汪大经纪人,他很满意我们这次的剧本。”
她在持续发懵,“所以,现在是?”
“就项目已经谈妥,毕竟我和他有点亲戚关系。你们只要等着发奖金就行,”老李头捧着茶盏,笑得有些傲慢,“啊,有时候真的会羡慕你们,坐着等着领薪水真轻松呢。”
柳桃枝问:“你意思是,已经谈完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老李头没接话。
柳桃枝转头看向他手下的新人,后者直接低下了头。
怎么老李头突然之间换了副面孔,让她隐隐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老李头放下茶盏,侃侃而谈:“念在你是新人,哪里懂得商业会谈的要领嘛。不过你有我这样的上司,只是提供了一个创意,就让我写出了一个不错的剧本。不仅如此,我还帮你把剧本推荐给了相熟的电影公司。不过这剧本还是要再改改,没有爱情线,选角的副导演不太满意。”
柳桃枝都惊呆了,脱口而出:“什么叫你的剧本,而且炮灰的设定就是没有爱情线。”
老李头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事先声明啊,我没有要妨碍你工作的意思,只是这种级别的剧本不是你一个实习生能做的。我是在把我的名字借给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你的名字别人不认啊。修改剧本的事也不用担心,之后有关《炮灰》的所有事情都是我来做,你只要坐享其成安静等着发奖金就行。”
到底是谁坐享其成。
柳桃枝气得上头,直接反驳,“不行,那是我的剧本,爱情线绝对不行。王组长呢,这事我要问问他。”
这直接激怒了老李头,脸色一沉,转而笑道:“王组长忙得很。再说《炮灰》怎么会是你的剧本,是我在修改,是我在审核。而且你这个职级的人,只要按照吩咐去做就行了,懂吗?退一步来讲,这也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意见这么多,要不你干脆退出别做了。”
怎么有人能把抢剧本的事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对方又是顶头上司,柳桃枝都不知道怎么应对,直到出了餐厅,脑子还在嗡嗡作响地发胀。
一半是懵的,一半是气的,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
她写的本子,到头来,反倒是是自己配不上了吗?
陈冷冷打电话问她剧本的进度,她下意识只说了好消息,项目谈成了,对方很满意。
听着另一端欢呼雀跃的声音,她竟然也跟着笑了下,笑得眼睛里水光不断。
是啊,她的《炮灰》长大了,已经能拍成电视剧了,辛苦了这么久,终于要起航了呢。
只是署名没有她。
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执笔炮灰的故事,刚才在包厢里她急火攻心地摔了桌上的茶具,说她自己会走。
再回公司,也就是为了走离职流程。
夜渐渐沉了,出租车窗外,干枯的蔷薇花瓣落在灰白石子路。
柳桃枝坐在后排座位上,双眼放空,怀里紧紧抱着那摞文本。
出租车司机小心翼翼透过后视镜看她,也没出声打扰,这姑娘刚上车的时候大声嚎哭挺久,电话铃声响了许久也不接,这会后头才安静下来。
路灯与树的影子不断从她苍白的脸上划过,她脑子里空空如也,纷杂的情绪冷却后,什么都没想。只是忽然有这么一瞬,眼前浮现离家出走的那个冬夜,孤身一人,听着最爱的歌,提着行李用着满腔的热血与憧憬往前走。
眼眶又是一阵痛,她闭上眼,听到车载音响在放音乐,觉得刺耳,求着师傅把它关了。
时间指向晚间六点,谢西池打电话给柳桃枝,依旧无人接听,想着以她的健忘程度,把自己忘了去庆功宴也很有可能,就径直回了运动馆。
他到家已是两小时后,在屋顶露台发现个对着江景发呆的人,与一张对着江面很有想法,对江底景色可能更有想法的脸。
看得这么深沉,总不可能在考虑用什么动作跳下去水花最小吧。
对他的到来也毫无反应。
谢西池瞧她跟没了魂一样,伸手把人强行转过来,瞧见双憋着水雾的眼睛,稍作猜测:“见面会的结果不好?”
柳桃枝此刻没什么求生欲,只是说:“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他问:"怎么?你们公司怕员工之间内卷成灾,要开除你?"
她低下头,咬了下唇。
完全不像她,这话要放平时,早叽叽喳喳蹦跶着啄回来了。
谢西池也没为难她讲出来,顺着她虚浮的视线也看向江面,“这会不听谢西池的歌了?他不是你深夜EMO时刻的首选?”
“不会听了。”柳桃枝眼神聚焦了半秒,看向他,又再次转了回去,“以后也不会听了。你说得对,他没什么值得可喜欢的。”
“哦,那就不听。”谢西池说完这句,自顾自走了。
十几分钟后,柳桃枝看着他挪来了黑色金属箱子,将它放平在置物台,驱散了附在上头的灰。
对这箱子柳桃枝很有印象,这东西他可宝贝得很,从不让人碰。
随后,露台的照明灯点亮,柔和的光照进了箱子里。
漫延扩散,一些光也落在了柳桃枝的身上。
谢西池取了台音乐合成器出来,眼波缓缓流转,对上了她水雾弥漫的眼,“那要不要听听我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