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子,戴公子,请你们二位先沐浴焚香。”侍女敲了敲房门。
苏厌从床上坐起,先与坐在一旁喝药的戴漾对视了一眼,然后起身开门。
“沐浴焚香?”苏厌困惑道:“这才不到酉时。”
侍女浅笑道:“二位公子已成功入选,沐浴后便可随我去见国师大人领赏。”
戴漾放下药盅走到苏厌身边:“我们是如何入选的?”
“这几日国师大人一直在观察你们,觉得二位公子各方面都很突出。”侍女答道。
“原来如此,明白了,多谢姑娘。”苏厌侧身让小厮将浴桶抬进屋中。
浴桶里散发着格外浓郁的花香,水面上漂浮着各色的花瓣。
苏厌伸手撩动了下浴水,眼里的光暗了暗,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没想到都过去了整整八年,自己居然又将再次踏进鲜花浴中。
若是那次注魂公没有去赎他……
苏厌晃了晃脑袋,低头解开腰带。
戴漾虚着视线帮他架好屏风,然后搬了张椅子坐在屏风外。
“苏厌。”
“嗯?”苏厌用手指拨动着水面上的花瓣。
戴漾抿了抿嘴:“我觉得,失忆前我要做的事情可能也没有那么简单。”
苏厌手一顿,转过身趴在浴桶边沿上,看着屏风后跳动的烛火,影影绰绰,好不真切。
“怎么说?”
戴漾整理了一下腹稿:“首先,你遇到我时,我正被一群杀手追堵,那时我还身受重伤,对吧。”
“嗯哼,不错。而且追你的那个头目,脑子还有点毛病。”
“然后你救了我,回到城中,那伙人也再没出现过。根据钱二所说,他们应当已经离开了这里,或许是觉得我已命丧百蛇林,回去复命了。”
苏厌挑了挑眉:“有可能,当时你摔在山洞前,应该就是他们将你打落的。”
“但是,钱二说我家世代经商,只做丝绸茶叶瓷器这类的生意,连走镖的行当也没碰。那又为什么我会被人追杀,世仇?不可能。对家?犯不上。”
苏厌抬起手臂,漫不经心地用湿润的指腹摩挲着屏风上的花纹。
“你想听我说实话吗?”苏厌问道。
戴漾眼睛一亮,身体立刻前倾:“你说。”
“钱二有意隐瞒了你此行离家的目的,而且你的武功似乎也是一个不能提的秘密。两个猜测,一,失忆前的你有问题,二,你父母有问题。”苏厌起身,拿下一旁的浴巾擦拭掉身上的水和花瓣。
戴漾自觉转过身,他知道苏厌应该会直接光着身子出来,根本不会避讳自己。
“我父母……应当不会有问题吧,你不是说过你也知道淮江戴家吗?”戴漾皱起眉头。
苏厌换了个思路:“你父母没问题的话,那就是你有问题。你的武功是瞒着他们偷学的,而你师父的身份也不简单。江湖中有名的剑客无非就是两个人,一个是仙鹤山庄的傅掌门,也就是现任武林盟主,另一个则是从未有人见过真面目的无才狂客。”
苏厌穿戴好西夜国侍女送来的衣裳,开门叫小厮进来换水。
浴桶里重新氤氲起一股花香,戴漾躲进屏风中褪下衣服,踩进热水中。
“无论我的师父是谁,他让我离开家的目的就是叫我找到一个名字中带言字的人,而我也似乎很听他的话,看完信后就立刻离家出走了。”戴漾拿着手巾小心翼翼地避开肩膀上的伤口擦拭身体。
言,苏厌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荷包。
“如此没头没尾,名字中带言字的人多了去了,你又怎能知道哪个人是你师父要你找的人。”苏厌不悦地啧了一声,“他们怎么一个个都喜欢打哑谜,天下之大,要找个人有多难。”
戴漾自然知道苏厌说的他们也包括苏厌的师父注魂公。
“或许留给我的信中写了,但只是我现在不记得了。”戴漾合理猜测。
苏厌翘着二郎腿坐在床沿上:“那么信呢?你应当不会留在家中,否则你的父母就会看见。但也不在你的身上……烧了?不可能,以你的性格,你肯定会保留你师父留给你的任何东西。”
“丢了?又或许是那伙杀手要的就是我的这封信?也不无可能。”
苏厌长舒一口气,往后一靠躺到床上:“哎我说,与其我们在这里东猜西猜,还不如叫钱二来问个清楚,他虽说只是个暗卫,但也比现在失忆的你要强。他知道的事情,肯定不少。”
“嗯……等见完西夜国国师,我们就去找钱二问个清楚。”戴漾拧了拧手巾搭在浴桶边上,站起身离开浴桶。
二人都准备妥当后,西夜国侍女将他们带到顶楼的一处雅间内,里面已有几人在此等候多时,其中还包括第一天就和苏厌起了口舌之争的段宸。
段宸见苏厌和戴漾进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后就坐到角落里独自品茶。
苏厌冷笑了一声,领着戴漾选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一边刮着茶沫,一边揶揄道:“戴漾啊,咱们可一定要做个正人君子,可别像有的人,嘴上瞧不起别人,可偏偏身体却诚实得很,一路过关斩将,居然还真的挺到了这最后。”
“你在说谁呢?!”段宸拍桌而起,吓得旁边的柔弱书生差点跌坐到地上。
“我说是你了吗?看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苏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苏厌你别太过分!”段宸怒不可遏地指着苏厌,“老子现在是不跟你计较,但不代表我打不过你!”
苏厌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欣赏他的反应,眯了眯眼睛很是惬意。
“好呀,那等有空了,咱们比划比划。”
戴漾扯了扯苏厌的袖子:“苏厌。”
“哼!”段宸一挥袖子走出了雅间。
西夜国的侍女站在一旁也不插手他们的争执,似乎还有一位正在执笔记录着些什么。
“我知道,不会跟他打的,就是气一气他。”苏厌拍拍戴漾的手背表示宽慰。
戴漾抿抿嘴,他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见苏厌还乐意逗弄段宸,心里感觉不太舒服罢了。
“苏大哥,戴大哥!”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杨子砚来了,“你们果然也入选了!咱们可以一起去西夜国了!”
上官缘渊大喇喇走到戴漾旁边坐下,拿起桌上的糕点咬下一大口:“来之前我就跟杨老弟说了,你们肯定也能被选中,他还一阵瞎担心,絮絮叨叨了一路。”
“我才没有担心他们。”坐在苏厌另一侧的杨子砚探出头,“我最担心的是你落选,毕竟你拉二胡那么难听。”
“哦哟我说杨老弟,你这可真是薄情啊,昨日是谁教你煲鱼汤的,嗯?”上官缘渊啧啧感叹。
苏厌好奇问道:“煲鱼汤?鱼汤呢?”
上官缘渊咧起一个玩味的笑容:“鱼汤啊……鱼汤已经端给人家许公……”
“上官大哥!”杨子砚恼羞成怒,厉声打断,因为周栩白已经站在了门口,正被侍女迎了进来。
上官缘渊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嬉皮笑脸地给苏厌和戴漾递了个大家懂得都懂的表情,接着就安心靠在椅子上吃点心。
杨子砚被调侃地头顶都似乎在冒着烟,苏厌拍拍他的脑袋,凑近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杨子砚绞着衣袖低头扁嘴。
苏厌稍稍抬眸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周栩白,拖着长音试探道:“你和他……”
“没有,真的没有!”杨子砚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顿时炸开了毛。
“好好,”苏厌柔声安抚,“别激动,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
杨子砚羞赧地低头猛喝茶。
戴漾歪头不解,扯扯苏厌的衣服想问什么情况,却先一步被上官缘渊解开了困惑。
上官缘渊故作神秘地掩住嘴凑到戴漾耳边低声道:“杨老弟和那个许白好上了。”
“好!?……咳咳咳……”戴漾下意识脱口而出,紧接着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红。
“哎哟哎哟,”上官缘渊用力帮忙拍着戴漾的背,“你怎么比当事人还激动啊。”
戴漾好不容易顺了气,瞪大着双眼看向上官缘渊,用口型问他是真是假。
上官缘渊郑重点头。
戴漾感觉自己有些晕眩,怎么只是短短几日的光景,杨子砚就已经……
他下意识瞄了眼邻座的苏厌,心里开始有些蠢蠢欲动。
杨子砚都……那他是不是也可以……
还在品茶的苏厌感受到灼灼的目光后,扭头对上戴漾来不及躲闪的视线。
“怎么了?”苏厌好笑地看他,“这么个小事就把你吓到了?”
“是小事吗?”戴漾的情绪瞬间失落了下来。
“是啊,若是两人心意相通,是男是女有那么重要吗?”苏厌戏谑地又转身怼了怼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杨子砚,“你说是吧,子砚。”
“啊?什、什么啊,我听不懂……”杨子砚一个激灵差点弹起。
“但就怕有的人并非心思纯粹……”苏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视线再次落到对面周栩白的身上。
此人有很大的问题,他接近杨子砚的目的是什么,他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周栩白感受到苏厌的目光,抬头含笑,大方对视:“苏公子,有事?”
杨子砚一听到周栩白的声音就浑身发热,但他又忍不住去看周栩白,心里矛盾难耐,干脆找了个尿遁的借口离开这里,去外面透透气。
“没什么,只是很好奇罢了,许公子的魅力之大,在下真是望尘莫及啊。”苏厌也毫不遮掩自己的敌意。
周栩白面不改色道:“这里在座的每一位,都有各自不同的特色,苏公子又何必妄自菲薄。”
“哪里哪里。”苏厌笑着摆手,接着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杯中的茶水就直直泼到了周栩白的身上,“哎哟!真是对不住!手滑手滑!”
苏厌佯装惊慌地冲到周栩白面前,然后握紧他的手腕拿出自己的手帕帮他擦掉身上的水渍。
戴漾和上官缘渊也同时站了起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苏厌一边道歉,一边暗暗施力试探他的武功。
“苏公子,”周栩白忍住厌恶,不动声色地拨开他的手,“无妨的,我自己来便好。”
“许公子,真是太对不住了。”苏厌又施加了几分力道,周栩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杨子砚在此时推门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很是困惑不已:“怎么了?”
苏厌立刻松手直起腰,把帕子递到杨子砚的手中:“不小心手滑把茶水泼到了许公子的身上。”
“没烫到吧?”杨子砚心头一惊,担忧地走到周栩白跟前。
周栩白摇摇头:“茶水已经温了,无妨的。”
“要不要去换身衣裳?”
“没事,只是一点水,不碍事的。”
杨子砚安下心,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但依旧还是盯着周栩白身上洇湿的那一块地方。
苏厌毫不客气地往戴漾手臂上摸了一把,把自己手上的几滴茶水擦干净。
没有内力?不可能,绝没有这么简单。
戴漾一怔,原本还因为苏厌靠周栩白太近感到不爽,但见苏厌待自己还是这般不客气,心里的那点不愉快也就顿时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