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还摆摊呐,西夜国的表演马上就要开始啦!”
成衣铺的老板娘一拍桌子,哎哟一声立刻丢掉瓜子跟上赵婶的步子。
“瞧瞧,我都差点给忘了这事儿!”
荥江河中,莲花状的烛火河灯随水流轻摇慢晃着。戏台子挨着河畔被高高架起,周遭围了一圈又一圈看戏的百姓。
人头攒动,其中当属女子们最为激动。
“平日里哪能看到这么多俊俏公子给咱们表演呐。”
“就是就是,而且咱们还能投票,我定要选那位李公子,他前日还到我茶肆喝过茶呢!”
“啧啧,李公子的样貌也就是中等,要我说,还得看吴少侠的!”
七嘴八舌之际,西夜国的侍从们已将木牌发放到所有在场女子手中。又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艾玛玖玖从幕侧走上台,宣布了第二轮擢选的开始。
“这第二轮,若是能过,那我们便安心去西域看看。若是过不了,倒也无妨,就按照我们原计划的来。”苏厌伸手将红色纱巾重新盖回到戴漾头上。
戴漾忍不住又掀起喜字盖头,为难地看着苏厌:“苏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们四人当中只有你不会武功,这场戏除了你扮女子,其他人,都不合适。”苏厌打断了他的话。
上官缘渊清了清嗓子,忍住笑意后又拍了拍戴漾的肩膀:“哎呀戴漾,这男扮女装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认识你的人,你这头巾一戴,也无人能够看清你的样貌,你就放宽心吧。”
杨子砚点头附和,在心里庆幸着还好不是自己被拉去扮女子。
他们这两日为第二轮擢选表演,匆忙排了个戏。
上官缘渊作为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嗜血大魔头,掳走过无数良家妇女,犯下过无数滔天大祸。朝廷衙门,正道门派,皆拿他没有办法。
而就在这一日,他刚抢走送亲队伍里的小娘子时,一位避世许久的大侠从天而降,与上官缘渊展开一场激烈的决斗。
这位大侠便是苏厌,苏大侠手持上古神剑,与上官魔头激战了三天三夜,才终于将他刺死在悬崖下。
而苏大侠也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被救的戴小娘子原也是被家中强迫嫁于隔壁镇上的秃头恶霸,她见苏大侠为救自己生命垂危,哭瞎了双眼祈求上苍只为能够让苏大侠重新苏醒过来。
玉皇大帝杨子砚被戴小娘子的情真意切所感动,从天而降来到悬崖下,施仙法将苏大侠救活,但条件是戴小娘子需要到天庭去种花,直到王母娘娘的后花园中同时开满了昙花才能与苏大侠再次相遇。
然而要让昙花同时绽放何其困难,可戴小娘子还是义无反顾跟着玉皇大帝上了天庭,为了苏大侠甘愿吃尽苦头。
留在凡间的苏大侠也同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着戴小娘子下凡。
可惜造化弄人,终身未娶的苏大侠直至老死,也未曾再见到戴小娘子,而当戴小娘子终于让满园的昙花同时绽放回到人间时,苏大侠也已是一具白骨。
充满感情冲突的一场大戏终了谢幕后,戏台下的所有百姓都哭得稀里哗啦,就连南街卖猪肉的屠夫老王都掉了几滴眼泪,决定戒荤腥一晚。
苏厌四人获得了全场最高票,而戴漾戴小娘子则是获得了所有人的疼惜怜爱,成衣铺的老板娘都恨不得把自己店里所有的好料子都拿去给他做新衣裳穿。
掌声鲜花不断,台后的钱二大步上前搀扶住从台上下来的戴漾。
“少爷,您还好吧?”钱二帮他将头上的鲜花拿掉。
戴漾摆摆手,长舒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恍惚。
“我这戏写得不错吧,我看台下就没有一位是不感动的!”上官缘渊格外骄傲地抱臂大笑道。
这也是多亏了上官麟灵,平日里没少拉着上官缘渊一起看话本。
望云峰一年中十之七八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终日里待在殿内无聊至极,若不是靠着山下的那些流传的话本度日,兄妹二人估计早就要掀翻了那望云峰。
杨子砚捋了捋贴在下巴上的白胡子,还沉浸在戏里无法自拔。
“你这魔头,还颇有点文采!”
一旁灌了整整一壶茶水的苏厌终于开口:“这场结束,会筛掉一半的人。也不知道第三轮又会是个什么选法。”
“说起来,哎,苏厌,”上官缘渊问道:“为何你会突然改变主意又准备要去西夜国了?”
戴漾扭头看向苏厌,心中也存在着相同的疑惑。
这两日他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待在苏厌身边,虽说二人之间交谈变少了许多,但戴漾觉得这也好过会突然被钱二带离这里回了家。
苏厌理了理杂乱的头发,示意他们三人跟上,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席地而坐。
“我得到了一个关于我师父的新消息,说是他近日去了西域。”
杨子砚歪头困惑:“哎?可是之前不是说注魂公去了庐阳吗?怎么又突然说去了西域,这两地之间可不近啊。”
苏厌轻摇头道:“不知,但消息都来自丐帮。或许庐阳是真西域是假,或许庐阳是假西域是真,又或者,这两个消息都是错误的,也不无可能。”
“但我们现在都被困在这选美大会之中,除非我们落选,否则我们肯定都能去成西夜国。而无论你师父在西域的消息是真是假,我们依靠着西夜国顺利进入西域,也总比自己找机会进入要轻松许多。反正大不了咱们回来再去一趟庐阳就是了。你说是吧,苏厌。”上官缘渊分析道。
苏厌被上官缘渊微微震惊到了,他没想到上官缘渊竟与自己考虑得所差无几。
“不错,既然有合规的渠道,我便也就不再想着非要得罪西夜国逃离这里。而且,我总觉得,似乎是有人想让我去西域,所以丐帮的这个消息才会这么及时地送来。”苏厌若有所思道。
“会是你的师父吗?”杨子砚猜测道。
苏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也不知道,师父的想法,我从来都琢磨不透……”
既给他下毒药又给他留回魂丹,既不告而别又似乎处处留着蛛丝马迹……
苏厌是真的无法理解注魂公所做的这些事情,相互之间充斥着巨大的矛盾。
也根本不知到底是想护着自己不去知道些什么事情还是想诱导他一步步踏进囹圄之中。
戴漾用帕子使劲擦掉脸上的脂粉,伸手碰了碰苏厌的手背:“先别想这么多,既然线索指向西域,那我便陪你一起去西夜国。”
“你……”苏厌犹豫间,一旁恭候多时的钱二先一步开了口。
“少爷,属下有事同您说。”
戴漾看了一眼苏厌,然后再望向钱二:“何事?”
“可否借一步……”钱二向苏厌投去求助的眼神。
苏厌开口:“要紧的家事?子砚,上官,我们回去看看表演到第几位了。”
上官缘渊与杨子砚皆了然于心,拍拍屁股站起身,跟着苏厌一起往江畔走去。
“少爷,府中八百里加急来了封书信,说……”待三人走远,钱二才转身开口。
戴漾后退了几步与钱二保持距离:“钱二,你先听我说,虽说我现在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见你待我的态度,我从前应该对你不薄,否则你也不会舍命护我,拼命寻我。”
“少爷,属下自幼伴您左右十余载,自然是誓死效忠守护您。”
“那好,既然如此,我也希望你不要带我走,我现在有我想要做的事情,等帮苏厌找到他的师父,我自然就会跟你回家。”
高台那边人声鼎沸,叫好声不断,时而还有烟花在墨黑的天空中划出一道道彩印。
钱二面露难色,嘴唇嚅动,欲言又止。
“你说吧,信中写了什么?”戴漾低头拿下发髻上的钗子。
“老爷说,他与荥阳知府乃是故交,知府大人已经答应会帮忙去与西夜国国师说情,让少爷您回家。然后叫我去临城商号铺子取些银两出来作为路上的盘缠,尽早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戴漾微愕:“父亲还与荥阳知府相熟?”
“早年同窗一起读过书,知府大人当年进京赶考的盘缠还是老爷出的。”
“原来如此。可我也不会走的,再者西夜国国师会听知府的话吗?”
钱二喟然长叹道:“西夜国对朝廷中人会给几分薄面的。少爷,您就跟属下回去吧,苏公子也说了,他希望您能先回家治病,之后也还是会与您联系的。到那时,您再帮他一起找师父也不迟。”
“钱二,此次离开淮江来到这里又意外遇险,我应当是擅自偷溜出家门的吧?既然如此,待我回了家,父亲母亲也定不会再让我出门了。我说的没错吧?”戴漾也不再顾虑什么,一股脑全将自己的猜想吐露出来。
“老爷和夫人也是为您好……”
“我知道,他们担心我我也知道,可不知怎的,我就是没法安心跟你回去,总觉得我这次出来,是为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我跟你回去了,可能我就会跟那件事失之交臂……”
说话间,戴漾的神情再度变得痛苦起来,他抱着头缓缓蹲下,耳鸣目眩,脑海中闪过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乖徒儿,这封信,要到两年后待你满十八才可拆开,可不能提前偷看哦。
“师……父?”戴漾睁开懵懂的双眼,表情无措不安,耳边传来苏厌紧张的呼喊声。
“戴漾,戴漾,你没事吧?”苏厌蹲下与他齐平,扶着他的双肩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