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酒似乎是想起什么,又问老者要了笔,就自己动手在糖人身上画了起来。
没一会儿,原本翩翩白衣公子,就变成了一身黑衣、面容有些冷峻的男子。
这下,倒不像司贡熙认识的那人了,细细想了下,便莞尔一笑。真是庸人自扰了,普天之下迷恋尊主的人多了去,却从未听说他对谁上过心,小姑娘怕是喜欢了什么冷面罗刹。再说了她姓舒,会认识尊主倒也不奇怪,指不定是什么家中小辈,得了尊主指点一二,所以招数之间有些尊主的影子。
舒酒没有想到,自己无心的举动,倒是让同行的几人心思各异。
观南心里泛起一丝光亮酸涩,却依旧好脾气的顺着她,给她一路介绍。
倏地,前方人群起了喧闹,似乎是有人在吵架,周围的人都朝着那个方向跑了去。
谢知安是一个爱凑热闹的性子,非要跟着凑过去,观南自是不愿,转过头还没开口,就看到舒酒眼里一闪而过的好奇,又强装淡定,他暗暗笑了几声,“走吧,我也想看,你陪我去看看,可好?”
她点点头。
人多易生事端,观南将她护在身前,两只手微微向前张开,避免旁的人挤到她。
舒酒个子是矮,但是她背上的包袱可够长,后面就有人嘀嘀咕咕起了抱怨,那声音不小不大,刚好传到了她耳朵里,她急忙想起了这几个时辰都没有见到同光,心下大惊,以为是荼蘼伞出了事,急忙将包袱拉到身前。
手掌按压在伞身上,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动静,她抬起头,环了一圈,仍旧没有看见同光,心下一慌就要往外走。
“老实待着,别到处乱跑。”
同光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她抬头望了一圈,看见他飘飘然落在左前方高楼房顶,她依旧还秉着呼吸,愣是听见他唇边溢出笑,才呼出一口气,又迅速抬起头。同光手边摆着的......是酒坛子?
她口型无声的问:“你去哪儿了?”
同光身子往后靠,仰起头支在肩膀上,眼眸轻缓的阖上。
正午的日头正辣,打在他脸上,柔和了他的五官,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舒酒一瞬间突然很害怕,怕不知什么时候同光就消失了。
耳边依旧是嘈杂的吵闹声,无非就是某位大户千金与什么门派的浪荡公子定了亲,浪荡公子不安分在外豢养妾室,在成婚前半个月被准新娘子当街逮了个正着,此刻闹的正凶。
大户千金躲在嬷嬷身后,哭啼的声音呜呜咽咽,反观那妾室,倒是一脸淡然自若站在浪荡公子身后,仿佛周遭的谩骂声都与她无关。
这般热闹,她不爱,转过身就要往外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去找同光。
可司贡熙和谢知安明显兴趣正浓,谢知安甚至伸长了脖子鼓励大户千金上前讨要说法。
人群太拥挤了,她一转身就正正的站在了观南的怀里。
观南瞬间连耳朵都红透,眼睛也不知道该不该往她那里看去,就连说话也支支吾吾的,“小酒,你要去哪儿?”
“我,想,出去。”
观南答了一声好,说了一身“冒犯了”,隔着袖子抓着她的手腕带着她穿过了层层叠叠的人群,将她带到牌匾下的阴凉处,自己也才得了一些空间喘息,一时竟忘记了自己的右手还抓着人家姑娘的手腕。
同光听到她说的话,就直起身子,将手搭在膝盖上支着头,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的看着这一幕。
舒酒扭了扭手腕,观南才想起自己的“冒犯”,急忙缩回了手,神情有些不自然,脸颊比先前更红了些,舒酒只道那是日头晒的,就提议去前面的酒楼稍作歇息。
说来也巧,人满为患的酒楼,独独三楼的雅间是空着的,而这间房正对上去就是同光所在的位置。
观南扔出一锭银子,说是要定三楼雅间,小二犯了难,掌柜的说过那间房不对外,非要等着某几位大人物来才可以。
就算他抬出了敦煌城城主的名头,也没能如愿。
舒酒思忖半天,侧过头问观南:“揽月城,有没有,浮生阁?阁主说过,我可以去。”
话音落地,小二瞬间打量起她,先前她一直跟在公子观南身后,又低着头,朴素的衣服让他根本没留意,到不成想竟是一位可以随意进出浮生阁的人?
怕也是小姑娘年纪轻轻说的胡话。
他瘪瘪嘴,转向观南,舔声问道:“公子,您看大厅是否可行?”
大厅?自然不行,观南抬起脚就要走,身后就传了一道急急的声音:“公子,且慢,公子且慢!”
掌柜擦着汗掀起后厨的帘子,将手里的托盘交给小二,服了服身子,抱歉地开口:“是下人们不懂事,怠慢了贵客,请二位随我来。”
他带着两人上了三楼,观南睨了一眼,雅间陈设淡雅,但每一件摆设却是价值连城,谁能想到呢,一间并不起眼的酒楼雅间竟会有这些物件。
他坐在圆桌边,接过掌柜的递过来的茶,竟是贡茶。
“倒是我高攀了呢。”他指尖捏着茶杯,神色说不上好。
掌柜的听了这话,冷汗涔涔,忙道:“岂会岂会,先前是小二忙晕了头。”
可他的眼神却往坐在窗边的小姑娘身上瞅了几眼,直到看清那个香囊,才松了一口气,好在没得罪贵人。
观南并不知掌柜的能将他们带到这间房是因为舒酒,只道是姐姐那边开始行动了。
做生意的人,惯会见风使舵,谁也不得罪,朝廷得罪不起,昆仑得罪不起,浮生阁得罪不起,敦煌城照样得罪不起。他本就无心插手朝堂之事,所以城主之位迟迟不肯接,此番若不是因为姐姐那边实在抽不开身,他定是不会来淌这趟浑水的。
他叹了一口气,想起在进城的路上谢知安说的消息。
了凡山庄的大公子前日来了揽月城,也是为了城外那开始松动的阵法而来。
揽月城地处要塞,常年来虽归朝廷管辖,但对江湖人士却是极为欢迎的。可半年前开始,护城阵法开始隐隐松动,地方官多次向朝廷请求护佑,可依旧没有得到什么较好的效果。
眼看着又要回到当年被五毒之兽迫害的日子了,整座揽月城陷入了一种与日俱增的恐慌之中。
可,当年设下护城阵法的小徒弟已经死了,昆仑也闭了山,走投无路之下,地方官得到了朝廷应允,向江湖发出了招募令。
谁能解决眼前棘事,谁就能入主揽月城,和地方官一同管理所辖地区。
这可是一块巨大的肥肉,谁不想来分一杯羹呢?
可五毒之兽,已经消失了十来年,现在对那东西有记忆的人都心生疑虑,不敢贸然前来,所以真正来到揽月城的,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几大势力了。
比如,敦煌城。
了凡山庄一贯淡泊,庄中弟子也多是以卜卦知天命之类的术法为主,他们要这揽月城又有何用?
观南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就听见房门被敲响,方才那小二托着一壶酒送了进来。
“公子,这是我们揽月城最好的月华酒,给公子赔罪。”
舒酒瞬间转过头来。
瞥见了她的动作,观南的心绪被拉了回来。
他嘴角上扬,噙着笑介绍起来,“这酒啊,名为月华,自打城外的护城阵法开启之后,揽月城除去每月都能被月光照个满堂,享尽了月之精华,久而久之,整座城的气韵也就变了,城中之人多出文人雅士,就连偶有的刀剑之家,也都以儒雅为主,而这酒则更甚,故此取名月华。”
这杯酒倒得慢,他话音落,酒杯满。
舒酒抿了一口,清冽入肺腑,确如月光,只是差黄泉,还是差了些。
头顶上的砖瓦响起了极有节奏的声音。
她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观南,见他抬起头往上看去,还喃喃道:“没听见房顶有什么啊。”
保险起见,观南还是起身想要上去检查一番。
舒酒急忙道:“我怕。”
此言一出,观南愣在了原地,头顶砖瓦的节奏声也顿了好一会儿。
“怕什么?”
“我也要上去。”她答非所问,定定地看着观南,那模样只差说要是观南不带她一起上去,她就要哭闹了。
观南看向她的眼睛,蓦地笑出声,心道她是怕他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吧,也行,就带她上去也没事,他方才细细听了上面没人,再说了他就在旁边,左右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你......抓好我。”观南说出这话,心跳得很快,脸颊不自然的又爬上了两坨红。
舒酒靠近了些,也有些不自然,后悔刚才一时不经脑子就说出了那话。
就在这时门窗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动,撞击在墙上,落下了些许碎末。
声音响动很大,舒酒被吓得一颤,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她急忙回身,同光抬着头望向她,嘴角微微上翘,指尖白得有些透明,沾着桌上的酒渍在桌上画圈。
“这么喜欢投怀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