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山林已经在她身后了,夕阳从她身后照射过来,余光打在观南身上,印出他头上绒绒的一圈。
这位第一公子侧过身子,弯着一双眼看向她,伸手递过一直热着的饼。
干巴却暖手。
她是真的饿了,道了谢也就不再客气。
“倒是慷慨,居然用内力热了一路,就为了一个饼。”
同光也累,荧光淡淡坐在她后面,“怎么?想问我怎么不回去伞里?那自然是本……心地善良,得撑着帮你看着那两人啊,都是些心怀不轨之人,你又不够聪明,自是得靠我了。”
她自然也是知道同光这些天耗费太多精力,二人相识有好一段时日了,她却从来没有问过他,平日是吃些什么?又是靠什么恢复自己的精力?
哦对了,一介魂魄,应该不需要吃什么吧。
这样一想,手里的饼就又能吃得下去了。
同光不解她停顿的动作,不过这姑娘的心思也重,不容易摸清楚,他也懒得去揣度,只想早日回昆仑,终日以魂魄之姿,委实不便。
再转过弯,就能看见不远处城镇的模样,城墙高耸,模糊间能看见城墙上人影绰绰。
“前面是……哪儿?”
司贡熙开口道:“揽月城”
舒酒皱起眉,拉住缰绳,道:“可我要去神心门。”
李月华来自神心门,她能知道荼蘼伞的事,那么神心门定然有别的人也知道。
坨坨停了下来,低头吃着路旁的草,侧转的头将司贡熙隔开了。
司贡熙倒顺势往后退了一步,离舒酒更远了一些,走了许久,她脸上未见任何狼狈,就连喘息也平稳如常。
“如果要去神心门,那揽月城避不开。”
舒酒闻言,抬手指向前方,“你的意思是,神心门在那边,我不可以从城墙外面绕过去吗?”
她的声音像掉在了地上,一时间马身两侧的人都没有回答,她奇怪的看向同光,只见同光的视线盯着自己的手。
准确说来,是手腕。
顿时间,她只觉得手腕上的疤痕灼热刺痛,这股灼热,甚至烧到了脸颊。
她急忙缩回手,不自在极了,手指紧扣在腕间,仍旧止不住颤抖。
同光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那么深的疤痕,显然下手之人用足了力,甚至反复了很多次吧,不然不会那么显眼。
他想不出来这个小姑娘经历了什么遭遇,但她手腕的疤和她的失忆,就表明了她不会只是一个普通人。
只是,他不能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罢了,他现在都只是泥菩萨,救不了人。
他苦笑一声。
舒酒的头更低了。
还在拉着缰绳的观南显然没有意识眼前的情形,更没有想过小姑娘会如此介意这件事。他多年美名在外,但却几乎不与女性有多过接触,经常接触的大概也只有姐姐了,可姐姐那性格和寻常女孩子着实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这次着实是草率了。
他正欲开口解释,却听见小姑娘低低的声音传了出来。
“观南,我们,真的不能,绕开吗?”
观南一怔,她从来没有主动喊过他,突然被这么一喊,反倒把他原先准备好要说的话全部打乱,连带着思路,他支支吾吾开口:“嗯,绕不开,外面有个阵法。多年前,揽月城常受五毒之兽困扰,多少能人异士都没能彻底根除,直到上一任昆仑大祭司带着他的小徒弟途径此地,说是让那小徒练手。”
另一侧的司贡熙听到这个故事,显然有些激动。
她紧跟着就往前凑,略带骄傲的接过了观南的话。
“前任大祭司的小徒弟天赋绝顶,无出其右,他随手布下的阵法一经二十来年,无人能破 。”
树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可哪里来的风呢,不过就是同光无聊的在那边煽袖子罢了。
在他们口中,这段事已经是二十年年前了,那小徒弟就已经很厉害呢,那么......现在的话,指定是一个更厉害的中年人,或者老者了吧?
舒酒止不住的想,那么这么厉害、有经验的人,是不是荼蘼伞的事对他来说就是抬手挥袖之间的事呢。
所以,昆仑得赶紧去。
观南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她不愿意进城,“小酒,是揽月城里有什么吗?所以你不想去?”
舒酒头依旧紧紧埋着,里面有什么不知道,但是门口徘徊的那只白虎,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就让她知道里面不寻常,她只想赶紧去神心门,这是目前她离得最近的可以破解荼蘼伞秘密的地方。
俨然,那只白虎只有她看得见,多对视一眼,就觉得有些压抑。
她吁出一口气才抬头,又恢复成那个表情寡淡的姑娘,“走吧。”
“确定?”观南看得出她的勉强,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带她去神心门了。
舒酒点点头,踩着脚踏翻身下马,待她站稳了,坨坨才伸直了腿,又抬起头蹭了蹭她伸过来的手。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自己骑在马上。
同光睁开眼,看着她的背影,小姑娘比身旁还两人都矮一些,相较右边的姑娘,她的着装显得过分朴素,就连头发都简简单单用一根绸带绑在后面。
三人走得很快,观南还在和舒酒介绍着揽月城,迎面就来了一人。
一袭水青色华服,边缘用金线显眼的攀了三圈,头上的金冠也亮得有些刺眼。
人未到,香味已到。
观南看见她皱起的眉,才闻见那股他熟悉并嫌弃的味道。
谢知安!
“观南!”谢知安的声音有些沙哑,听得出他对于观南的到来很是开心,“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他伸出手揽观南的肩,不妨观南却闪身避开,同时伸手将他身边的姑娘拦在了身后,“停!就在那儿!”
司贡熙看着那轻浮的模样,心下有些嫌弃,即便观南唤他谢知安。
谢姓是皇姓,走哪儿都该是被前拥后呼的主儿,独独谢知安不是,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不过是君主一个最不起眼、最不成器的侄儿罢了,若不是看在他爹前些年为了王朝呕心沥血又英年早逝的份上,指不定他早被贬为庶民了。
所以,在司贡熙眼里,这人就只是一个活脱脱的纨绔子弟。
观南回过头,脸色就好转了很多,温着声音对舒酒介绍道:“这是谢知安,嗯......是我的一个朋友,先前说是要去敦煌寻我,定是来这儿堵我了,若你嫌他烦,我便赶他走。”
他无奈的神情十分明显。
舒酒其实不介意的,只是听着他这么直白的话,担心因此惹了对方不快,谁料谢知安倒是一个脸皮厚的,他根本不在乎观南的说辞,反倒弯下腰绕过观南露出一颗头,饶有兴趣盯着舒酒看。
“他表达得不够准确,我实则是他的心尖肉。敢问妹妹芳名,如若好听的话,我就把他心头肉这个称号给你了。”谢知安长了一双桃花眼,加上他那孟浪的行径,坐实了“轻浮的纨绔子弟”。
观南用了些力一手推开他,“滚滚滚,你吓到她了。”
谢知安挑挑眉,倒也没有再继续逗舒酒,信步走在观南身侧,同他们一道进了城。
他来揽月城好些天了,就等着观南,可迟迟不见他来,派出去打探的人少说都有三四波,都无功而返,但凭着他和观南多年的交情,他信观南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说了会来就一定会。
只是没有想到,会带了两个姑娘来,这可是天大的消息。
观南步伐慢了一步,顺便扯了一下谢知安,让他收回放在舒酒身上的视线,“说说吧,有什么消息?”
谢知安摆摆手道:“大消息没有,小道消息倒是得了一个,对你有没有帮助,我不敢确定。”
入了城,街上的叫卖声大了起来,五花八门的,没有敦煌城那般繁华,但是卖的东西倒是不同。
观南一边听着谢知安说的话,一边谨慎看着几步开外的姑娘,时不时还要出声问她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谢知安佯装生了气,“你有没有在听我说的话啊,爷口水都说干了,你屁都不放一个,反倒是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小姑娘这么关怀,怎么不见你关心关心我?我还在这儿给你卖命呢!眼瞎啊!”
转过弯,一个老人低着头在做糖人,面前摆着已经做好的几个倒是栩栩如生。
谢知安听见观南漫不经心答了一声“知道了”就加快了步子,凑到了那姑娘面前献殷勤,那模样真是有够新鲜。他靠在一旁饶有兴趣看着,不知这小姑娘是何许人也,若是身份尊贵些,指不定也就入了那位雷厉风行的城主大人的眼,也减少一些为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操的心。
他察觉到同样看戏的另外一个人,这女子......看着衣着华丽,穿的是上好的蜀锦,惯用这面料的那些大家小姐他或多或少都认识,但这位着实眼生。
“姑娘也是观南的......朋友?”
司贡熙回头看了他一眼,礼貌回以一个笑,道:“算不上是,只不过都认识她罢了。”
谢知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瞅见观南付银子的手被那姑娘拉了回来,固执的从自己的袖袋里取出两枚铜钱。
哟,第一公子都有被拒绝的时候,这场戏真是有趣。
而同时看着这一幕的另一个人原本愉快看戏的心情此刻却十分的复杂,只因为舒酒手里的糖人和观南没有一点儿相像,反而更像另一个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