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的声音带了十足的娇态,还有一些熟人之间才有的嗔怪口吻。
舒酒只对这声音有印象,对那张脸却是没有。但看得出来,蜿蜒曲折的山路累着这娇滴滴的美人了,鼻尖上微微的汗和双颊的红都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一路的劳累。
还没待她想起这人是谁,就有一条紫色迅速窜到她眼前,眉眼间十足的明朗,和周遭的冰雪格格不入。
“你怎么在这儿?”
他站在台阶下,舒酒转动眼珠,看了眼越过自己头顶的那半张脸,又往下滑动,看了眼他的腰带,一块通体透白的玉坠子还未停止摆动,凭着他这两条长腿,他们之间这两层矮矮的台阶,不就是一步的事吗?
靠得太近了,她有点难受,明显的往后退了一步。
见状,观南愣了一下,随即了然笑笑,没有再继续追问,他知道这姑娘话少得可怜,却爱极了喝酒。他笑容未减,侧过眼看见她身后不远处站在的妖艳男子,第一眼就不喜欢,看着那邪魅样儿,指不定搁哪儿憋坏呢。
他果真一步就迈上了台阶,挡在她和琅环之间,又从后腰拽下一个小酒壶,献宝似的凑到她面前,喜滋滋的说:“我从敦煌给你带来的,忍了一路呢,快尝尝。”
她能闻到浓烈的酒香,顿时就想起了这人是谁。
啊,敦煌城城主的弟弟,公子观南。
她犹豫地抬起手,不知该不该接。
这时,另一侧凉幽幽响起同光的声音:“倒是胆子大,什么人给的东西都敢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九条命呢。”
对啊,她和观南就仅限于认识而已,不是什么值得他千里送酒的关系。思及此,她将手垂下,忽视了观南的表情。
毕竟是第一公子,天下没有人拂过他的面子,再加上他是下一届敦煌城城主的准身份,谁不巴结他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拒绝他。司贡熙都准备好了看戏的姿态,却没想到公子观南很快就恢复了那股潇洒倜傥的模样。
自然的说了句:“没关系,现在这儿环境不适合饮酒,待我们出去,我寻了一个好地方,你保准喜欢。”
同光轻哼一声,还保准喜欢,你和她才认识不到一个时辰,就保准喜欢了,年轻人,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他自然是没有说出口的,谁料那边的观南竟然还真闷哼了一声。
舒酒正打算去找琅环,听见这动静就又转回身,传递了问询的眼神。
观南瞅见她的神情,捂着嘴往前蹭了一步,瓮声瓮气的说:“我咬到舌头了。”
那声音、那神情,多少像......一只撒娇博宠的狗了。
舒酒翻了个白眼,在司贡熙惊诧的眼神中迈进了那道门槛。
她眼神在观南和舒酒中间流转,愣愣问:“观南公子......和舒酒妹妹......”
她话没说完,就只见观南又一次快速闪到了舒酒身边,那意思不能再明显了,十来岁的年轻人不见得能察觉,但是就她来说,活了两世,怎么可能不明白。
公子观南,对舒酒有非同寻常的意思。
只是目前看来,郎有心妾无意了。
从来还没有听说过这位第一公子有什么桃色绯闻,还道他眼光高,没想到,原来喜欢的是这一款啊。司贡熙跟着他们进了大厅,在门边的椅子上落座,可眼神却有意无意瞟向前方的那个小姑娘。
在她上一世,21世纪来看,这姑娘就是一个小萝莉,稚气未脱的脸还带着婴儿肥呢,年龄估摸也就是十六七的样子。
不过,在这个时代嘛,倒是可以谈婚论嫁了。
原本根据小姑娘使出的招式和她的姓氏,他揣测她和大祭司有些什么关联,但她跟在大祭司身边五六年了,并没有听说过他有任何的亲人还在世,所以对突然出现的舒姓小姑娘,自然就多留意了一些。
她已经筹谋许久了,好不容易靠近了大祭司,可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去。
这下可好,看看第一公子那模样,不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逗人喜欢的,再看看他对舒酒那上心的模样......司贡熙抿着唇笑了。
耳边观南依旧只有观南的声音。
“原来你叫舒酒啊,当真是好名字,倒是和你很配。”他垫了垫手里的酒壶,余光扫过她紧紧搂着的包袱,包的很严实,她也护得很紧,该不会就是起初在敦煌城见到的那柄伞吧。
观南紧紧跟在她身后,一边要顾着和她说话,一边又要防着琅环的靠近。
别人不知道琅环是什么人,但是他知道啊,好歹自己也是下一任的敦煌城主,别看表面一天无所事事,风花雪月的,但实则他该会该掌握的,可是一样不落,甚至他天赋异禀,会的远超常人。
他瞅见琅环引导着舒酒坐在左侧首位,就急忙贴着旁边坐下,桌上冒着白气的茶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听阁主说了,这姑娘不爱这种苦涩的味道,所以他一口就将自己的茶水喝了,又把舒酒杯子里的茶倒在自己被子里,随后拧开酒壶给她倒了半杯酒推过去。
“你喝这个。”
舒酒垂下眸子,看着清澈酒面上的波纹,一时有些无措。
“没毒,你看。”他神情再自然不过了,将银针高高举起,恐怕要不是怕她介意,他都要直接抬起杯子喝一口来证明了。
舒酒不自然点点头,很轻的道了一声谢。
就那么简单寻常的两个字,却令观南开怀。
观南换酒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也没有在乎过琅环这个主人家的面子,当然更没有在乎自己第一公子的面子,不然他那刚才那一套动作说出去,指不定要被平日里那群狐朋狗友笑掉了牙。
好在琅环也不在意,起身自己去给客人添满了茶水,到舒酒那儿也只是点头示意。
一来二去之下,整间屋子,只有琅环和观南讲话的声音,即便偶有提起舒酒的,也都被观南巧妙的接了过去,而舒酒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紧紧盯着西边的窗子。
她的举动,一时让琅环摸不清,先前这姑娘对他的防备意味很是明显,但对突然出现的观南却没有多少防备。他不敢确定这二人是什么关系,但是不能在这种时候引起敦煌城的敌对,所以他先前的心思只能往回收。
屋内四角支着高炉,热气没一会儿就上来了,若不是他们来了,他平时是不用这些玩意儿的。
很快,观南就觉得热,转过头去问舒酒,只见她紧紧盯着西边的窗子。
他顺着看去,正常无异,倒是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司贡熙的眼神,纵使面上再装的若无其事,可那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贪婪,可骗不了人。
她的贪婪,对应的是舒酒怀里的包袱。
同光喝了一口茶,没想到琅环这人倒还有品位,居然还有这种品级的茶。他慢悠悠放下茶杯,声音却不小,直接开口问舒酒:“司姑娘从进来起,就有些紧张,可是琅环先生的听雪小筑有什么令姑娘不适的地方?”
这话说的,令司贡熙一下坐不稳,急忙摆摆手,道:“岂会?只是我穿的有些多了,觉得热了点。”说完话还用手扇风,紧接着又转过话问舒酒:“舒酒妹妹,你热吗?”
舒酒收回了视线,不想回答,只是看下右下方,同光好好的坐在那儿,她才松了一口气。
没有得到回复,她讪讪收回笑,被琅环接过了话,不然她可尴尬了。
琅环笑着道:“热了啊?没事没事,我来调节一下。”只见他在座位的扶手下方往里一扣,司贡熙身后的火焰弱了一些。
“姑娘看,这样可好?”
那语调娇媚得令人不适,观南嫌弃的朝舒酒靠了靠,瞬间感觉到寒凉,转过头去看她身后的高炉,明明火焰最盛啊,怎么她这里倒还让人觉得有一点冷呢,他倒没有多想,只是单纯以为这又是琅环的什么招数。
这一点也被琅环察觉,他对这姑娘的好奇越发浓了,思忖片刻,开口问到:“舒......酒姑娘,是不是也有点儿热,需要在下给你那边也调节一下吗?”
她依旧没有说话。
观南这次没有抢着替她挡去,只因为他也很好奇,很想知道,照着琅环的意思就是他也不知道舒酒这边是冷的。
没一会儿,舒酒手边的酒杯边就结起了冰,可见这边的温度有多低。
“你不冷吗?”
舒酒望向他摇了摇头,心里大抵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别人看不见,她还看不见吗?同光臭着脸靠着她的椅背,浑身散发这冷意,足够表明了自己的心情有多么不好。
“第一公子,我见不过尔尔,这小子没安好心,你小心被骗了去,到时候你一个小孤女可没人救你。”
她听到那个词,背上一僵。
同光也意识到自己的用词不当,用轻咳掩饰了过去,接着说:“你也知道吧,这地方不正常,我劝你还是早点办正事。”
她扫了一眼对面的人,和身旁的观南,这两个人在这儿,她怎么问?
荼蘼伞本就稀罕,观南见过,但不知道他有什么心思啊,为数不多的见面里,观南总是主动贴近,让她心有疑虑,要不是看在他和胖掌柜、汤阿婆熟悉的份上,她可不见得会搭理。
而那个......司贡熙,她算是想起来了,奔着同光来的,那就更危险了。
所以,她得想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避开这两人再问琅环呢。
正在她苦思冥想的时候,她头顶突然传来了“嘭”的一大声,像是什么重物落地。
众人第一时间抬头去看,谁料,“啪嗒”,一滴殷红正正的滴落在舒酒的眉心。
她右手剧烈颤抖,轻轻一擦,果然,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