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听我这番话,只叹口气,“我只要跟着姑娘怎么都好,只是想着姑娘的心。”
紫鹃和黛玉二人投缘,黛玉对紫鹃从未取心,紫鹃也是一心一意的为着黛玉,要是没有我穿书,想来她们主仆二人在偌大的荣府中相互依靠,互为对方着想,可惜后院终究只能依附前院,没了男人们的功名利禄,闺中女子生存的何其艰难,人生得一知己不易,紫鹃这般为着黛玉着想,也是黛玉的幸运。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你我且尽人事听天命。”
初二日贾母懒怠去,宝玉黛玉两个人跟着凤姐儿仍旧去清虚观打醮看戏,我也一早跟出去悄悄的离了荣府队伍。
“庙里安排的如何?那婆子现在可还嘴硬?”
狗儿这次换了一个轻快些的马车,自我上了车后轻车快马的就往城外赶。
“我拿着马婆子的法器去她庙里把一个留下的小道姑给了一两银子打发走了,叫她去其他庙里挂名,还叫十几个咱们府里身手好的看着,按照妈妈您昨日的吩咐,叫林府王妈妈和李妈妈装扮成道姑的模样住在里面,如今那庙里俱是咱们的人,只是翻遍庙里上下,也没有找到昨日妈妈口中说的那些黄笺子。至于那个婆子,昨日给她伤口上洒了些金疮药灌了些米汤,您且放心,死不了。”
“她一个捞偏门的道姑,做这些事情轻车熟路,自然心机不错,如果真轻易被你找了去,京中权贵后院女子又怎敢在她庙里许愿,不过马婆子做下的事情她自然心中有数,且去问她一问,就算不说,救人的法子想不到,难不成磋磨人的手段还没有嚒!”我说完复又放下帘子坐回到马车里,时辰过半,终于到了马道婆的庙中,我随狗儿入内,昔日林府的王妈妈和李妈妈看见我赶忙拉起手就问黛玉的近况。
“两位妈妈放心,姑娘在荣府有老太太照顾甚好,只是身子还是薄弱,睡觉也时好时坏,但胃口尚可,宫里的鲍太医和王大夫都瞧着呢。”
王妈妈和李妈妈自黛玉小的时候就在旁照顾,我本想着留她们在姑苏老宅养老,可她们男人已经去了,孩子也都在老管家那里学了些本事能管着些林府事物,如今娶妻生子也无照看必要,因想着黛玉,到底恳求跟来京城,我防着将来黛玉出府居住,就把她们安排到了京城林府中,正巧借着这个机会,让她们假扮道姑往来各大王府诰命后院,也许就有机会能见到黛玉,自己人用的也放心,探听消息也不怕走漏了去。
“只要姑娘好比什么都好,老爷太太和哥儿去了,就留下这么一点子血脉,我们受老爷太太大恩,只要能守着姐儿,给姐儿做些事情,也算是告慰主人在天之灵。”
两位妈妈得知黛玉不错的消息后,才开始向我打听绑在旁边屋子里马道婆的来路,我把她弄的那些邪祟事儿都说了,把她们听的咬牙切齿,“这婆子居然这般作恶,咱们姑娘住在荣府中,保不齐哪天被人嫉妒了去也使出这等下作的手段,还是早除后患为上。”
“二位妈妈说的是,咱们姑娘在荣府中得贾母百般疼爱,伺候的仆从又多,还有自己的小厨房,也不使荣府公中的银子,自然有人妒忌,但到底都是些后院的女人,顶不过是关起门来说些小家子气的话,但不成想那贾政的妾室赵姨娘居然这般大胆,敢找了这婆子来做这等邪祟的事情,她那个儿子也是猥琐至极,成日里不招人待见,独有一个女儿,可到底不是托生在太太肚子里,难免有些底气不足看人眼色行事,我今日要是不提早筹谋,来日难保也被人算计,这才叫了两位妈妈来假扮道姑,只是不知两位妈妈是否忌讳?”
王李二位妈妈赶忙摆手,“佛自在心中,要真心诚,自有神明保佑,要是心存恶魔,就算是在佛祖面前把那金山银海堆了来瞧着也是枉然。”
我点头称是,带着两个妈妈和狗儿进到一旁房子里,那马道婆被绑了一晚,早没了力气,见我进来,只抬眼瞧了,气若游丝的求我放她条生路。
“马神仙可还记得我昨日的问话?还望告知老太妃诰命太太们都是做了些什么功德,许了些什么愿,若是无谎话,您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要是还想考虑,只管想着,我有的是时间陪,要想叫嚷,马神仙只管叫,这荒郊野岭的,就算是喊破了天也没有人,想来你当初选这个地方也是为了方便那些贵人求神问道,今日也算是便宜了我。”
马婆子眼睛起先转了转,看到四周都是我的人后才终于眼神暗淡。
“素日里我进侯府见妈妈在林姑娘身边伺候甚是温和,以为是个不管事儿好拿捏的,谁知竟然隐藏的这般深,本以为琏二奶奶是个狠角色,今日才知您才真真是笑面狠辣毫不手软,今儿我既落在妈妈手中,少不得交出您想要的东西,但只一条,希望妈妈放我条生路,我定远走四方,绝口不提今日之事,要是妈妈不答应放我条生路,今日就算折磨我致死,也绝不松口。”
我看马道婆的情形,大有鱼死网破的样子,她要真咬死不说或者一心求死,那我就白白费尽周折做了局,心中这么一想,只能先答应了。
“好,我应了你。”
马道婆眯了眯眼看我,满脸的怀疑,“妈妈手段这般了得,让我怎能相信,万一反悔,我岂不是任你揉搓?”
我冷哼一声,对地下马道婆鄙夷说道,“说的好像你现在不是任我揉搓一般,我劝你还是好好的说了罢,别等的我没耐心了,那马神仙你可就不能够像现在这般喘气儿了。”
马道婆看我满眼恨意,但又不敢惹恼了我,只拿不多的胆子躲躲闪闪看我,“那妈妈你就去佛祖面前起誓,如果不留我条生路,以后天打雷劈子孙后代尽绝不得好死。”
“这自然使得。”
我叫狗儿提了马婆子丢到正殿佛祖面前,我自找蒲团跪了,“我手倦妈妈在此对佛祖起誓,待马道婆说出我想要的自放了她去,有违此誓,天打雷劈子孙后代尽绝不得好死。”说完磕了三个头上了三炷香,回头问马道婆, “怎样?这回可说了吧?”
马道婆见我刚才说的虔诚磕了头才稍放下心来,让我去掰佛祖东面的脚,狗儿上前查看,果然见一机关,用手去掰了,佛祖西面的脚自动挪开出现一个一尺见方的暗格,里面俱是黄笺,狗儿掏了一兜子出来拿给我看。
我随便拿起一个黄笺子,拆封的纸上还留有蜡痕,自古心术不正之人俱为是非之人,试想如果不是是非之人,又如何搬弄是非玩弄鼓掌?所以马婆子当初说供奉在佛祖面前七天七夜就烧了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可还有其他?”
“我如今生死,全凭妈妈一句话,如何再敢瞒?”
我把黄笺子一一瞧了,虽然没甚署名,但也能大概猜的到是哪家贵人许的愿,各个诰命倒还罢了,南安郡王府里的太妃和西宁郡王府里的王妃写的笺子被我挑了出来放入怀中。
“处理的干净点。”
狗儿听我命令,从地上拉起被捆的马道婆就要拖出去,那马道婆怎会料到我根本就未打算留她性命,破口大骂,“你个毒妇,刚才还在佛祖面前起誓答应饶我一命,如今居然出尔反尔,难道就不怕不得好死!!!”
见那马婆子边啐边骂边恶狠狠瞪着,我居高临下瞧她,一个自己招鬼作恶的人居然在我面前讲佛祖和因果报应,信不信果然不重要,对自己有无利弊才是真的要紧。
“斩草不除根,草要变成林,林中有老虎,老虎要伤人,你知道这么些个事情,我怎么可能留你一命,我不但不可能留下活口,连尸骨我都不会与人把柄,既然今日你如此咒骂,那我不叫你尝尝什么叫做挫骨扬灰,怎么担的起你对我毒妇的称呼?”
狗儿已经叫了两个院中林氏护卫进来,我命道,“把人打晕拉出去在外面再下手,不要扰了佛祖清静,一点灰都不要留下。”
姑苏管家为保京中黛玉安全,把狗儿新买的护卫不但从祖上三代查起,更是让当初跟在林如海身边,负责暗地里处理那些不听话盐商的护卫头子训练,各个都是硬手,忠心不说,做事稳妥不会留下一丝线索,掩去我在京中行事,更不会让黛玉知道沾染上分毫。
殿内终于归于清静,王妈妈和李妈妈站在旁边,我复又跪在佛祖面前,双手合十。
“从此往后,二位妈妈就是这庙里的道姑,凡有太妃诰命贵妇等人来请,仍旧上她们府中帮忙做功德,京中不比姑苏或扬州,这里是皇权中心,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京官各个八面玲珑走一步看百步,虽说咱们姑娘如今寄住在荣府依托贾母,但荣宁二府这些年筹画者无一,贾元春封妃的消息竟然提前一点都未得到,可见后继无人,我们还是提前做好姑娘另立府的准备为上。”
“手倦妈妈考虑的是,我和王妈妈在京城待的这几年,瞧着京城和地方官员来来往往,可转来转去追究起来竟也就是那几股子势力,别人再是染指不得的,如今太上皇愈发年老,虽说我朝以孝治天下,但到底当今圣上年富力壮,往后还是要早早筹谋为上。”
“两位妈妈果然明白,虽说咱们姑娘是个女儿家,与朝堂无望,但也未尝不是个保身的法子,等过几年成了亲养了哥儿,那时候局势明朗再好不过,只是如今到底依附宁荣二府,纵使真到了抄家那日和林府无关,但没得惹那一身膻,一有苗头早早跳出来方才是绵延百世之道。”
我见天色已晚差不多快到关城门的时辰,见狗儿并林府护卫已经将马婆子处理妥当,只等趁着黑夜扬了也就完了,交代几句仍旧由狗儿驾车将我送回城中,我悄悄坐回到荣府的轿子中和黛玉等一干人一同回到荣府凤来斋。
展眼快到五月初五端阳节,蒲艾簪门正是辟邪的时日,王李二位妈妈本就是侯门世家调教出来的嬷嬷,自打进了庙中扮起道姑后,言谈举止不俗反倒比当初马婆子在时更加赢得太妃诰命贵妇信任,香火日盛,按照我的吩咐,林府暗中拨出银子将庙殿修缮的金碧辉煌,将庙更名为保绛庵,更是借机修了好几个密室密道,王李二位妈妈只对外宣称是京中各贵人做的功德,周围百姓见保绛庵香火旺盛,也纷纷来此求神拜佛,一时间竟然远近闻名,京中达官贵人愈发信奉,很是方便了林府探听朝中秘闻,每月整理一纸,由狗儿找机会送进荣府到我手中。
天气愈发炎热,黛玉上午去园子里逛完就中了暑,我瞧着黛玉实在难受,赶紧就近把人安置在园子里,宝玉见黛玉生病也没心思带小厮出去逛,只在潇湘馆守在黛玉身边,亲自喂了香薷饮解暑汤吃了,见还不好急的团团转,就要回禀贾母请宫里的太医出来瞧,黛玉见宝玉坐卧不安,只叫他出去找其他姊妹们顽,只留我在这里照顾就好,宝玉哪里肯应。
“好妹妹,我不转圈惹你眼晕,只坐在一旁看着就好,你要真的受不住,可别怕惊动人,妹妹身子千金万贵,万一有个闪失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宝玉说完真就在黛玉床边小凳上坐了,老老实实看着黛玉,只是偶尔给黛玉端茶盖被,黛玉神色恹恹也就由着宝玉去了,我坐在一旁看册子,紫鹃和雪雁见宝玉伺候黛玉用不到她们,也拿了针线坐在那里一个绣帕子一个打络子,熏笼里的香在阳光折射下泛着紫色,日子要真这般流水缓缓倒也不错。
保绛庵里的两位妈妈这个月又替许多贵妇做了好些功德,我瞧着没甚要紧,无非就是女人之间的争斗,大都是些子嗣家产,倒是忠顺王太妃一个许愿引起我的注意。
一个唱小旦的琪官,很是温柔妩媚讨得如今这个忠顺王爷欢心,竟然有手段到自打他进了王府,忠顺王爷只专宠一人,冷落后院达三年之久。
当年老王爷也算是太上皇面前第一红人,因着很是疼爱府中一个小妾,本该立嫡长子为世子,谁知竟然说动太上皇同意立小妾生下的儿子为世子,老王妃因老王爷未立嫡长子为世子,早就气的一命呜呼,嫡长子也不知所踪,坊间传闻是被那个小妾暗害。
忠顺王世子也是不孚众望,率领两万大军挂帅出征,挣得一身军功回来,这下更得太上皇器重,在忠顺王府世子的头衔上还加封威勇大将军,就在当今圣上继承大统那年,老王爷仙逝,世子顺利继承王府成为现在的忠顺王爷,抬了自己亲娘也是当初那个小妾为太妃,娶妻纳妾好不惹人羡慕,正是一片大好前途,谁知突然出现一个琪官,把忠顺王爷迷的神魂颠倒,白日里倒还好,到了晚间真是离了一刻都不肯,同吃同顽同寝同眠,但凡得了好的,先紧着这个小旦,把人看的比自己命还重要,娶妻纳妾三年,因着自琪官出现后连后院都不进,一儿半女均无,把个老太妃急的团团转,想了许多法子都无用,只能求神问道,这才让我得知这桩秘事,老太妃所求无非是琪官暴毙,自己儿子下些心思在后院中,多留子嗣,永葆荣华诸类。
京城男风日盛,很多达官显贵家中都养了好些,要是看上寻常人家的孩子,只留在身边当个书童,要是班中的戏子,养在府中只说为逗趣用,可再怎么闹也不会越过正妻贵妾,像忠顺王府这般也是少见,能把老太妃逼到做功德可见这个小旦手腕了得。
院子外突然出现小厮的声音,荣府规矩,外男入后院一律要用幙布围起,这个声音生的很,引起我的警觉,接着就是一阵子喧嚣,黛玉也被吵了起来。
“妹妹你接着睡,这一起可就走了困,好不容易眯着,这可是哪个不长眼在此没规矩,我出去看看。”
宝玉见黛玉转醒,连忙用手拍着继续哄睡,可黛玉本就眠浅,外面的声音早就把她吵起来,如何睡的着,半支起身子对着宝玉说道,“你且去外面看看出了什么事儿,别耽误了是正经。”
宝玉见黛玉已经起身,无奈只能给黛玉盖了被子,自去外面瞧,我听着声音不大对,也跟着出去,就见宝玉房里的妈妈带着人往这里走,也跟在一旁,忸怩的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叫嚷什么?不知道这是林姑娘的院子?你们是哪个房里的小厮,这般没有规矩就闯了进来,扰了我们姑娘事小,惊动了老太太、太太们可小心你们的皮。”
院子外五六个小厮看着有些眼熟但到底想不起来,一个为首的站出来朝我作了个揖说道,“请妈妈安,非我们失礼,前厅老爷叫我们来请宝二爷。”
宝玉听闻贾政叫他,浑身大不自在,但一群小厮进了小姐们住的园子实在不成体统,面上露了怒气,“老爷叫我就叫我,你们使唤个妈妈来就好,何必搞的这般阵仗,姑娘正休息着,要是惊着了,十个你们也赔不起!”
又见袭人在那里站着羞怯,叫袭人先进潇湘馆里面去,转头对我说道,“妹妹好不容易好些了,劳烦妈妈仔细照看着,老爷叫我的事情先别叫妹妹知道,本就中暑难受,没得为这些小事担心,我此去见过老爷就速速回来,妈妈您叫人打听点我,万一真有事,您直接去禀告太太要紧。”
小厮们拿出绳子本欲上手去捆,宝玉回头望了望潇湘馆,奈何几竿竹子挡的严严实实,“别绑了,再吓着房里的姑娘,我跟你们走吧。”
我见小厮们的阵仗不一般,也不打算找人去前厅打问,赶紧告诉王夫人要紧,回到房中打算先安置了黛玉,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谁知一进屋子就看见紫鹃正用手帕接着黛玉的口,才喝下没多久的香薷饮解暑汤一口一口吐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的呢?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姑娘听到老爷捆了宝二爷去心中着急,受不住吃下的药,这才吐了出来。”
我挑眉瞧着站在那里低头不语的袭人,心下明白,连忙出声安慰,“宝二爷不是被绑走的,是被请到前厅见客,哪里就像袭人说的那般严重,姑娘要是不放心,我亲自去前厅看看,紫鹃雪雁,你们看着姑娘,我和袭人去看看,花大姑娘跟我来。”
袭人见我转身利落离开,紧随其后,刚出了门就迫不及待问我刚才情形,我只目视前方不语,直到出了潇湘馆才开口,“二爷刚才吩咐叫我好生照看姑娘,又说万一不好只叫人去禀告夫人,我瞧着这次事情不像往日,既然出来了,就一起去太太那里吧。”
袭人见我表情冷淡,应该也明白我生气原因,我侧目见她几次张了张嘴都未出声,和我一并去了太太院里,到了房中我只请太太安,并把宝玉说的话一并复述,其余事情自有袭人禀告。
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王夫人要是贸然去前厅也不合适,可听到贾政要捆了宝玉去又坐卧难安,只能使唤人去打听消息,我和袭人站在地上等候一并陪着,谁知不到半个时辰,就见一个老妈妈慌慌张张的进来,直说贾政下了死手打要宝玉的命,王夫人听见后哪里还顾得上回避,带着院子里婆子丫鬟妈妈们只冲前厅。
王夫人着急出去,我本想回潇湘馆,一边想着此时正是各个下人们卖乖讨好的时候,众人都跟着去,只有我表现的毫不关心反倒落了把柄,不求得主子脸,但也不想被人抓住话柄,心中暗叹一口气,也装作着急的样子跟在最后面。
我跟着王夫人到了前厅,宝玉早就趴在凳子上动弹不得,王夫人见状,抱住板子哭诉,里面正闹的不成样子的时候,外面又有丫鬟叫道,“老太太来了”,这下门客小厮们赶忙躲避,我见凤姐儿扶着贾母气喘吁吁的就到门口,贾政赶忙出去请安,这下满屋子贾母教训贾政的声音,王夫人哭叫的声音,丫鬟们安慰的声音,婆子们叫嚷的声音混在一起,比闹市还要吵上几分。
几个丫鬟婆子上前扶宝玉,凤姐儿又骂道,“糊涂东西,也不睁开眼睛悄悄,打的这么个儿样,还要搀着走!还不快进去把那藤屉子春凳抬出来呢。”
众人听说又赶忙进到内院抬出将宝玉放上,送到贾母房中,一番调停医治,才又抬到怡红院。
里面闹的这样大,想来紫鹃雪雁也瞒不住,我忖思着黛玉早晚都要知道,与其让她从别处添油加醋的听着,不如我亲自告诉了去,就先和众人一同将宝玉送到怡红院,见袭人正褪宝玉的中衣,我先在外间避了,听到院子里丫鬟们说,“宝姑娘来了”,抬眼就见宝钗托着一丸药进来,连问也不问宝玉在里间正在做什么就直直的往里闯,我跟着进去正巧看见袭人刚拿袷纱被给宝玉盖好。
只见宝钗将药丸交给袭人,说了好些关心的话出来,宝玉素日里是个呆的,只要见到姐姐妹妹们心中就高兴,今日见宝钗来,我瞧着他连面上疼痛的模样都去了七八分。
宝玉叫我和宝钗找地方坐,我稍一告罪坐到了远一些的椅子上,宝钗和袭人一起坐到了挨着床边的小凳上,小丫头奉上茶来就出去了。
“怎么好好的动了气,就打起来了?”
袭人见宝钗问,就把刚才趁人不注意找宝玉的小厮茗烟问得话说了,“说是为琪官和金钏跳井的事情,金钏的事儿倒也罢了,夫人已经赏了她老子娘和妹妹几两银子,也算是伺候了一场,三爷眼见不过,去老爷那里告了状,只是琪官之事怕是薛大爷挑唆人在老爷面前漏的风声,多半是吃醋。”
袭人正要继续,早被宝玉出声打断,“薛大哥哥从来不这样的,茗烟知道什么,不可胡乱猜度。”
宝钗听见宝玉出声打断袭人,再加上方才那番一心为她的说辞,眼神有了些变化,看着宝玉怔了些许才拿起手绢挡了自己一下,接着先给薛大傻子找补了一番,又说了些宝玉自己行为有失的话,这才止住。
我瞧着袭人面色绯红羞愧,就低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装听不见,心想袭人就算是一心为主也不能全然什么都不顾,满园子都知道她和宝玉的关系,可并不代表身份地位的改变,说到底仍旧是个丫头,纵使稍微得脸一些,可奴才就是奴才,如今连个通房还没挣上,就敢当着主子的面说其他主子的是非,以后可还得了,让她管理怡红院,以后有的是得罪人的地方。
宝钗又在宝玉房中待了半个时辰方走,我见宝钗走了,也就告罪离开,谁知宝玉见我要走,从他枕边拿了两个帕子给我,让带回去给黛玉,袭人接过看了,复又放回去。
“给林姑娘两条旧帕子做什么,那里有新绣的拿去罢,别让林姑娘不高兴。”
宝玉疼的面目全非,可还是重新把旧的拿出来,“就是要这旧的才好。”
说完递给我,“劳烦妈妈给妹妹送去,只说是我给的妹妹自然就要了。”
我笑着接了收起来,安慰几句自去,没走几步路回到潇湘馆,正巧碰到紫鹃扶着黛玉出来。
“宝玉怎么样了?我听说打的厉害。”
雪雁在后面拿着碗和帕子给我使眼色,我会意,上前和紫鹃一同扶着人往回走,
“打的不甚厉害,宝姑娘刚去看了也送了药,说是败热毒最好不过,袭人应该已经给敷上了,宝二爷现下已经休息,姑娘此时去也无用,刚喝了药自己还受不住呢,且歇一晚上明日再去罢。”
黛玉听我说完面色稍雯,紫鹃又在一旁劝着,这才回到房中。
天色将晚,雪雁把窗纱放了下来,丫头们服侍着黛玉睡下,我借口回凤来斋取东西,把宝玉交给我的两条旧帕子找匣子收了起来,并未告诉黛玉。
次日黛玉自然要去瞧宝玉,我心知少不得又是一场哭,但拦又拦不住,果然半日后回来,两个眼睛肿的跟个桃儿一样,自己怕外人看见,倒是一连两日没有出门。
宝玉这次被打,动静非同小可,本就因贾母溺爱荣府上下皆讨好巴结,这下有了这事儿,每日更是往来探望不断,王夫人心疼儿子,但凡是好的,皆先紧着宝玉,宝玉虽躺在床上,可还一心牵挂黛玉,得了什么都先给黛玉送来一份,本来两人从小就在一处,东西两相遗落赠送,这下更分不清楚,好在紫鹃心细,二人物品分开收拾了。
一日我和紫鹃陪黛玉去贾母处用饭,屋外钗裙窸窣,丫鬟婆子皆规规矩矩伺候,就连素日里在院中顽闹的丫头都不敢吵闹,心知这是又来了要紧的人物让贾母接待,我们刚走到廊下,就看见帘子被丫鬟打起,几个穿着华贵的妇人率先出门,身后跟着邢王两位夫人陪笑,我瞧着很是面熟,竟然像是之前宝玉中邪祟时北静王府中的人,等进去后听贾母讲果然不错。
“北静王身份尊贵,是这代中唯一一个袭了王爵的,如今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因着从小和当今圣上一同跟在名师下学习,少年情谊更不一般,这般人物地位就算是娶皇后嫡女也是配得的,不知将来哪位有幸入得了王府的门,门当户对倒也罢了,要是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有女儿嫁进去,就算当个妾室,也可以保咱们家几世荣华,宝玉喜欢姊妹们常聚聚,叫三个春丫头也去宝玉屋里顽顽,见见宫里的嬷嬷开些眼界,晚上不必来请安了。”
贾母身边的老妈妈领命去了,贾母这才又问起黛玉的身子,说她这几日正配丸药呢,给宝玉配了许多,黛玉这里虽然有我照顾,但总归不如一起配了便宜,叫黛玉想配什么只管说,黛玉起身低低的应了。
贾母每日只和孙子孙女们顽乐,甚少说这些,今日见贾母为贾家筹谋,我方知当家主母的气势,当年贾赦袭了官,贾代善临终遗本又给贾政谋了一个主事,孙子辈的贾珠娶了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将来入学结识权贵自是一条大道,又把贾元春送到了宫中,也算是宫中有了助力,要是再和当朝新贵北静王有些联系,那荣府的富贵就是被铜墙铁壁保着,再无被人撼动可能。
没说多久话,就到了吃饭时辰,黛玉陪着贾母用了饭才离开,贾母说天气炎热,叫黛玉下午日头下了再出去逛逛,黛玉临出门前叫我拿了东西本欲用完饭就去怡红院,听贾母这么说也只能答应,回凤来斋的时候叫我去瞧瞧宝玉,说她晚些时候再去。
宝玉每日躺在床上无聊,奈何身上疼痛不宜挪动,除了姊妹们时常探望消遣外,就是和黛玉二人互做打油诗顽乐,我这次送过去的正是昨日黛玉新想出来写在纸上的,两个小儿之间的情趣我自然乐得传递,何况每日看狗儿递进来的账册也是枯燥,偶尔跑动进园子里看看花花草草,很是有益于身心健康,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鸟语花香不失为陶冶情操。
晃悠悠的来到怡红院,以为宝玉已经睡下,只需要把打油诗交给袭人就好,谁知道刚进了院子就听见宝玉着急的声音。
“再仔细找找,别是真的给北王府的人拿去了。”
“找了这么多遍,许是真的拿错了,左不过是林姑娘的诗集,又不是林姑娘的笔迹,想也无甚要紧,只要不要让林姑娘知道也没什么大事儿。”
袭人安慰的声音也盖不过宝玉焦虑着急的询问,“麝月你再想想,可真的是给北王府的人拿去了?”
麝月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我自打了帘子进去,就看见宝玉房里的几个大丫头正忙着找东西。
“可是丢了要紧的东西?你这这番慌张,不知道的还以为玉丢了。”
我打趣笑道,宝玉听见我的声音,在里间对我说道,“妈妈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是林妹妹有什么事儿?”
我进里间瞧着,宝玉独自一人趴在床上,上身支起,疼的呲牙咧嘴还眼巴巴的瞧着我向我打听黛玉。
“姑娘无事,只是昨儿新想了几首诗叫我送了来。”
“妈妈快别提诗了,麝月拿错了册子,恐怕现在我们爷正着急的呢。”
袭人倒了杯茶水与我,我瞧着她额头微汗,只能先安慰,“我刚听见你们说什么册子,丢了就丢了罢,没得急赤白眼成这样。”
“妈妈不知道,这册子是二爷每日得了林姑娘的诗亲自趴在床上抄的,今日北王府的人来,闲话一阵说二爷之前和王爷说得了好戏本,王爷这几日无趣,想着拿着本子叫戏子演了来,二爷只道就在外面书房放着叫麝月去拿,麝月见书桌上就放了一本册子,什么也不知道的给了去,二爷刚才叫我去拿他抄好的林姑娘诗集,这才发现拿错了。”
“那戏本子可还在?”
“戏本子端端正正的还在多宝阁上摆着呢。”
“这可是拿错了,错了就错了吧,左不过是宝二爷的字迹,外人也瞧不出什么,我们姑娘写的东西还在就无甚大事儿。”
宝玉听我这么一说抚掌叹气,“好在拿走的是我的眷抄,要真是林妹妹的字迹,就算是再被打板子我也得去要回来,罢了,叫她们别找了,以后林姑娘的东西可要仔细收好了,一点子都不能叫外人拿了去。”
几个大丫头站在那里应了,我又说了些话,见宝玉因黛玉诗集的事情兴致缺缺,也就起身告辞。
“妈妈留步,我昨儿新得了好些东西,我拣了几样好的,还烦妈妈带回去给妹妹,妹妹要是想什么了,只管告诉我,我现在可是要什么夫人太太给我什么。”
袭人听了宝玉的安排,赶忙带我前往外面的桌子上,我见摆了好些东西,其他倒还罢了,几个琉璃瓶鹅黄笺子甚是打眼。
“这是上进的玫瑰清露、木樨清露,二爷尝了很是不错,还有这个是珍珠粉,比往日里用的细腻很多,又掺了好些美容养颜的药材进去,抹到脸上最是滋补不过,这块玉触手温润,做了滚子日常按摩可舒筋活血,都是上进的东西,我们爷想着林姑娘,本叫我给送过去,可这两日事多就给忘了,正巧儿妈妈过来,我找盒子装了,劳累妈妈带回去罢。”
在回凤来斋的路上我拎着沉甸甸的盒子想着,宝玉本就在姊妹们身上用心,但得了好东西想到的永远都是黛玉,在黛玉身上下的功夫很是不一般,二人本就是前世的缘分,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在仙界恩怨未了,本想着下凡历练顺便报恩,这下牵绊更深,恩情最难计量,等二人历劫归位,还不知道要哪一番作为呢。
回到凤来斋黛玉还没睡,听见我的声音在里间询问,我拿着东西进去回禀,将珍珠粉和玉滚子放到了妆奁里,玫瑰清露和木樨清露交给雪雁,叫她每日给姑娘化开冲水。
次月狗儿给我递进话来,说他岳母感念贾府大恩,想着来府中请太太安,狗儿这几年办事不错,口风甚紧,家里不知他替谁做事,只知道自刘姥姥进府一趟后家中日子过得愈发富裕,我想着刘姥姥不易,又是个会看人眼色的,一副农家样子走在路上都无人在意,将来也许有大用,就叫狗儿在刘姥姥上京拜见夫人后把人安置在猫儿胡同那件房子里,把老婆孩子也接过来,一家子团聚也好安心做事,狗儿感念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