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记得,昨儿几人谈话,这柴大官人的娘子不喜欢那几人,索性今天一股脑儿都推给那几人,谁叫他们怂恿柴恒吃辣椒,鳝段不是吃的好好的嘛,欺负人。
果然那娘子听说是那几人怂恿柴恒吃的,立刻皱起眉头:“原来是那几个没安好心的,整日带着出去吃吃喝喝也就罢了,还怂恿他吃这些不该吃的,早晚有一天我要收拾了他们。”
宋瑾听了不吭气,埋头继续吃,真的香,吃完一碗又站起身来:“夫人,可否容在下再添碗饭?”
几人俱都愣住了,看看宋瑾,又看看那碟子菜,各个疑惑不解。
有那么香么?
“我是在罚你。”贵气娘子蹙着眉头,颇为不满。
“施压,罚在下吃菜嘛,吃着呢,还想多吃两碗。”
宋瑾看见那娘子咽了口唾沫,估计也是被她勾着了。
“夫人要不要尝尝?”
娘子嘴硬:“我会想吃你这......这是什么?”
“夫人,这叫番椒,能做菜的。”
那娘子稍稍凑近了盘子,轻嗅了两下,不置可否。
宋瑾上赶着道:“我去给夫人盛饭去。”
说完也不管那娘子要不要吃,扭头就往楼下跑去了,顺便去瞧了那早早用井水浸起来的白切鸡,估摸着已经凉透,索性捞起来切了。
备好蘸料,连着两碗饭,一碟白切鸡一起端上楼去。
“夫人,店中刚做好的鸡,您尝尝。”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人脸,宋瑾又笑的实在太欢谄媚,那夫人也不好意思起来,尤其是被那辣椒给勾的好奇心十足。
“我不吃鸡,我吃这个。”
宋瑾笑呵呵地把碗筷递过去:“夫人就是有眼光,拿这番椒配鳝鱼,鲜嫩香辣,配上米饭最是过瘾,您尝尝。”
那娘子挠挠头,接过了碗筷。
今天是干嘛来的?吃一口再说吧。
番椒瞧着红红火火,但实在奇怪,于是先挑了一块鳝鱼吃了起来。
“嗯——不错,比卤的要过瘾,哈——辣。”
“夫人,这番椒更辣,您别吃,就吃鳝鱼。”
娘子脸色发红,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连夹了几块鳝鱼到碗里。
“你怎么知道这番椒能吃的?”
宋瑾笑笑,开始胡编:“我小时候好奇,看这番椒红红火火的,当是什么好吃的,摘了就往嘴里塞,结果辣的直哭,所以知道是这么个味。”
那娘子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也辣哭过,我还以为就我相公哭呢。”
宋瑾嘿嘿直笑,心想这账应该是算完了吧,自己应该能讨来饭资吧。
“夫人也尝尝这鸡,跟别家做法都不一样,昨儿大官人来吃,也说好吃,嫩。”
“我试试,我试试。”
宋瑾看她这个身材,大约跟柴恒是有共同爱好的,所以极力推荐那只白切鸡,果不其然夹了一块鸡腿。
“嗯——香,比炖的嫩多了。”
宋瑾笑笑,没想到昨儿的柴大官人没拿下,今天倒是拿下了大娘子,这不就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嘛。
那娘子吃了一块鸡腿还不够,又夹了一块肉:“你这鸡怎么做的,也教教我家厨役。”
宋瑾听了笑笑:“夫人说笑,若是爱吃,在下每日往府上送就是了,也不必劳烦府中厨役了。”
那娘子一听,大笑起来:“果然是个开酒楼的,成,往后隔日就往我家送上两只。”
“成,多谢夫人赏脸。”
这两人,一个贪吃,一个用力巴结,结果就巴结出一宗买卖来。生意不大,却是很好的开始。
等那夫人吃到嘶哈嘶哈之时,那碟子鳝鱼也见了底。
“成,吃完了,今儿就送两只鸡到我家。”
说完跟柴恒一个习性,吃饱喝足就走人,宋瑾上赶着去送人,站在门口高声喊道:
“多谢柴夫人赏识,在下这就去给夫人准备白切鸡,一会儿就给您送到府上。”
那娘子也知道宋瑾是故意喊给别人听的,也不甚在意,挥挥袖子,上了那比旁人宽阔些的轿子走了。
虚惊一场后生意上送门,宋瑾转身回店,大喊一声:“去买鸡。”
于是这几日,食鼎楼的后院充满鸡味。每每到了凌晨,那尚不足岁的小公鸡哑着嗓子非要打鸣。一只开叫,全体都叫,吵得宋瑾不可开交。
因着这个原因,每每早起杀鸡时,小公鸡总是第一个被拎出笼子抹脖子。
拜柴大娘子所赐,食鼎楼的鸡成了一绝,隔日就会往柴家送上两只,这成了安居巷人人皆知的事情。
宋瑾索性开启了预定服务,提前一日预定,第二日午时便可来取,也方便知道要买多少鸡。
就这样,所有人围绕着鸡一直忙完了六月,七月到来时,柴家也来了人。
柴家七夕宴客,想请宋瑾去做主厨。
宋瑾眨巴了两下眼,隐隐察觉到自己又开启了新业务:私宴大厨。
“可是在下这小店也离不开人,若是都走了......”
“哎,掌柜的,您怎么拎不清呀?您这小店一日才挣几两银子?咱们家请您一趟都够您小店一个月挣的了。况且又不是每道菜都叫您做,您只管做些拿手的便好。”
宋瑾想,大方,真大方,拒绝不了,根本拒绝不了。
可是价格还是要谈的,没准儿就从一个月谈到三个月呢?
“成,您告诉柴大官人,七夕那日在下一定到府,另外我也备份菜单,提前给柴大官人过目。”
“这就对了嘛。”
那小厮传完话转身便走,等人走至门外一会子了,宋瑾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追了出去。
“这位小哥儿,等等,”宋瑾追上去,离了店中人的视线才开始谈价:“您家主人可有说起具体多少银两?”
“掌柜的,这您有什么好担心的,改日送菜谱去,您跟管家当面谈就是了。您要是不放心,尽管去打听打听,保管比您在这里挣得多,往日我们也请过厨役,除去菜式,光是雇人的银两就不会低于这个数,何况不是节日,没有贵客,谁家另请厨役呢。”
那小厮伸手比了个二的手势,宋瑾想,总不可能是二两吧,二十?还是二百?
二十的可能性挺大。
“小哥,你不知道。我家里人看的紧,若是叫他们知道我赚了这笔银子,必得全部上交,这我不是想着也听听曲儿嘛,嘿嘿,所以......”
“哦,我明白了,”那小厮恍然大悟:“您放心,大不了去账房结账的时候啊,您亲自去,不叫你家伙计知道,这不就完了嘛。”
宋瑾讪讪笑道:“我说的是您,您可别给我说岔了。”
小厮笑了:“您放心,只要那日饭菜做的好,奴才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绝不往外说。”
宋瑾笑着谢过,这才送那人走了。
回去路上盘算着,若是只给阿荣报十两银子,她就净赚十两,加上赏银,然后自己去买菜,稍稍提价,这一回就能赚到十几两来。
若是阿荣在柴家账房那里问出来了,她也不怕,毕竟她赚了银子可没苛待过店里的人。
这样想着,宋瑾欢欢喜喜地回了店里,跟后厨两个婆子一起商议菜单,第二日一早便带着几人直奔菜市看看都有什么新鲜菜可以叫她拿来发挥。
碌鹅白切鸡爆炒鳝段少不了,那日没来得及上的清炒荷兰豆这会子已经过了季,菜市只有鼓鼓囊囊的豌豆了。
宋瑾四处逛了逛,眼下蚕豆都是干燥的老豆,花生正在时令。盐水花生也不错,比油炸的五香蚕豆要健康些。
一圈菜市逛下来,宋瑾心中菜谱已定,直奔回食鼎楼写下菜谱,这才单独跑去柴家议价。
柴家她也不是头一次来,只是以往送鸡只到门口便没再往里头去。后来核账只叫阿荣过来,所以这柴家内院长的什么样,她也不曾见过,她想七夕那日定能见着。
一路奔走,宋瑾脚下微酸,心情却很愉悦。一想到马上就能存到私房钱了,心里头就高兴不已。同时也担心银子该存在哪里,毕竟这大明可没有银行,连银票都没有,她似乎只能藏在衣柜里,可是那柜子还是几人共用呢。
愁归愁,一想到银子宋瑾脚下都轻快起来,忍不住蹦蹦跳跳地往柴府去了,一路街市热闹非凡,宋瑾第一回觉得这街市在欢迎她。
敲开门,是那位见过的门人,说清来由后便招呼宋瑾进了茶厅,他帮着去通传管事。
宋瑾坐在茶厅里,一眼就能看见轿厅里停了两顶宽敞大轿,还有一顶小些的轿子。
天井里种着木樨树,此时尚未开放,只觉得绿茵茵一片。
两侧矮楼,估摸着是家丁房,她记得柏家这个位置就是家丁房,用来看家护院的,所以住的靠外。
因为两侧小楼挡着,宋瑾看不到背后的风景,只好站在茶厅里发呆,过不多时就有小厮递上茶来。宋瑾揭了盖子一嗅,好茶。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个人,而不是个奴。大概是在这一刻,她被人当作人去对待了。
神思飘忽间,忽听有人喊她:“文掌柜的,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来人四十多岁,青衣鬃帽,见着宋瑾,熟练地堆起笑容,挤出不少褶子来。
宋瑾见过此人,柴家的宋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