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医道 第9章 生变

二狗的病来得异常凶猛，夜里才烧起来，第二日人便唤不醒了。

李婉容粗糙红肿的手指一遍遍地抚摸过二狗的额头，但那额间滚烫的热意却丝毫不退，烫地她眼泪不停地流。

王志在医馆内坐立不安，焦急等待着医师的检查结果。

年迈的医师正神情严肃地为二狗把脉。

良久，他起身，冲着连忙围上来的王志夫妻二人摇了摇头。

“火毒已深入肺腑，神仙难救，准备后事吧。”

王志夫妇闻言面如死灰，医馆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李婉容瞬间软了脚，瘫倒在了丈夫身上，而王志虽然还站得稳，可搀扶着妻子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小薇姑娘，对了，找小薇姑娘！她也会医！”

李婉容想到当初二狗心悸的毛病便是赵明薇率先看出的，立刻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摇着丈夫的手臂，要他去寻来赵明薇为二狗看病。

王志也无法接受昨日还活蹦乱跳参加梦华花集的儿子，今日就被宣告死刑。

可就算找小薇姑娘来又能怎样呢？吴医师可是他们花城最德高望重的名医，连他都说治不了的病，小薇姑娘一介年纪轻轻的女流，又能有什么救命良方呢。

吴医师听到李婉容的话，明白她是接受不了丧子之痛心中焦急，不愿与她计较，但面上仍压抑不住显出一丝不满。

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能耐。

于是他作出一副谦恭的模样，“便将你所说那人唤来，也让老朽见识见识她的医术。”

却没忍住从鼻腔中挤出一丝轻哼。

王志虽认为就算小薇姑娘来了也无济于事，可心中还是不免升出一丝希望，拜托吴医师帮他照看妻儿后便急忙往城东宅院赶。

此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昨日玩得畅快，赵明薇难得睡得安稳。

被“咚咚咚”的砸门声吵醒，带着困意披了衣起身，听满头大汗的王屠户说二狗害了疾病，性命垂危，最后一丝困意也瞬间消失，草草穿了衣裳带着药箱随王屠户走了。

燕向明也早已听到动静在门外静静等候，待赵明薇面色凝重地出了门，沉默接过她药箱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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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里，赵明薇皱眉飞快检查了二狗的体征，高热每耽搁一刻都可能要了孩子的命。

一旁的老医师似是不甘心被众人无视，捋着山羊胡阐释着自己对二狗病情的见解，每说一句身旁二狗爹娘的绝望就更多一分。

“如何？这孩子确是火毒攻入肺腑，非寻常药石可解之症。”

“别吵。”赵明薇无意识出声。

“你说什么？！”虽然赵明薇声音很轻，但始终关注着她这边动静的吴医师还是立刻捕捉到了她的小声呢喃，登时横眉冷对，放下了捋着山羊胡的手欲上前同赵明薇理论，教育她目无尊长。

却被一旁高大沉默的男人拦了下来。

吴医师看着周身带着戾气，身材高大的男人，不敢正面发作，只得在原地小声嘀咕：“目无尊长的小丫头，能有多大本事。”

赵明薇刚从二狗的脉象中回过神来，听到吴医师忿忿不平的话。

她起身走到他身旁，拱手道：“前辈，晚辈无意与您冲突，方才无心之言，还望前辈海涵。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为二狗诊治，晚辈有一法，或许能为二狗解此火毒。”

吴医师眉头一挑，显然不以为然：“老夫行医多年，什么方法没用过？你这小姑娘又能有何妙计？”

赵明薇从针灸包中取出一根银针：“此法名曰‘逆流引毒’，以寒性草药配合针灸，可将火毒从五脏六腑中引出。”

吴医师一怔，他从未听说过这等方法，他虽有从医多年的自傲，却不是刚愎自用之辈，闻赵明薇之言不禁有了些兴趣：

“逆流引毒？你且详细道来。”

“情况紧急，且容晚辈边治疗边解释。”

赵明薇看向王志夫妻，二人连连点头，赵明薇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他们不可能不同意。

“前辈，劳您取来些雪参、蒲公英、淡竹叶。”

吴医师也不耽搁，吩咐药童小跑取来赵明薇所需药材。

拿到药后，赵明薇立刻动手，熟练地将雪参、蒲公英、淡竹叶等草药按照配比捣碎，制成药膏，敷于二狗的胸腹之上。

随后，她取出一套银针，在火中穿过之后依次快速刺入二狗的穴位，她的动作娴熟而迅速，纤细的手指在空中甚至飞出残影。

“此法需用寒性草药，配合银针刺入特定的穴位，以逆经络之流向，引导火毒至体表。”

她一边动作一边沉稳出声。

吴医师在一旁看着这个十分年轻，但却有着十分老练的针灸手法的少女，不由得面露惊叹。

随着银针的刺入，二狗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但赵明薇的手法却越发稳健。

不多时，只见二狗的体表开始渗出汗液，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赵明薇旋即取出几个竹罐，过火后略施巧劲扣于二狗胸腹处。

众人翘首等待，很快，二狗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赵明薇摸了摸二狗的额头，感觉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取下竹罐银针，长吁一口气。

“火毒已经拔除了。”

李婉容再也忍不住，捂嘴啜泣，王志也激动地红了眼眶。

吴医师目睹了这一切，不禁对赵明薇刮目相看：

“姑娘医术非凡，老夫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可否告知姑娘师承何人，可有著作供老夫借鉴学习？”

赵明薇摇了摇头，“我师父已隐居多年，晚辈不便告知。”

吴医师对此表示了理解，“今日老夫更知山外山，人外人之意，先前老夫轻慢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赵明薇对此不以为意，这样的质疑她经历过太多。

人对自己认知以外的事情，总是本能地先提出质疑，此乃人之常情。

若时时因这些质疑声烦恼挣扎，她也无暇去提升医术了。

为避免刚退热便出门会再染上风寒，二狗一家打算在医馆呆到二狗醒来，吴医师也为二狗开了些清火毒的药。

赵明薇与燕向明告别了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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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薇和燕向明一同走在回程的路上，道旁仍残留着很多昨日梦华花集的热闹迹象，随处可见的梦华花瓣零落在道路两旁。

道旁古树上，寄托了美好愿望的红色绸带正在风中飘扬，高处还挂着些半路折戟的孔明灯。

清晨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静谧的小城带着些繁华落幕的萧瑟感。

不知为何，明明二狗的病情已经稳住，赵明薇心中却始终笼罩着一层不安。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一片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梦华花丛。粉色的花瓣被碾进泥里，失去了往日的华丽与生机。

突然，她的脚步一顿，眉心紧锁。

“周小姐，怎么了？”燕向明一直不由自主地关注着赵明薇的一举一动，此刻也发现了她的异样，语带关切地问道。

赵明薇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丛凌乱的梦华花。

那里，正静静躺着一只死去的乳白色雀鸟。

雀鸟的羽毛已经失去了蓬松，还沾着泥土，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

赵明薇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不安的来源，“我忘记了查清二狗的病因。”

赵明薇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躁。

死去的鸟、二狗异常的高热不醒、发作迅猛的火毒，这一幕幕夹杂着过去医治过的病例，刻入脑海中的医书典籍，一点一点渐渐在她脑中串联成线。

“二狗的病，恐怕没那么简单。”

燕向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你是说，二狗的病可能还未根治？”

赵明薇点了点头，语气严肃：“我们必须立刻回去，重新检查二狗的病情。”

“这可能，是一场疫病的前兆。”

赵明薇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恐慌。

两人加快了脚步返回医馆。

可疫病来得比他们想象地更加迅猛。

与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形成对比，当赵明薇二人赶到吴医师的医馆时，馆内已经人满为患，几乎每个病患都如二狗一般高热，很多体弱的孩子也如二狗一般陷入昏迷。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瞬间席卷花城，成为笼罩在花城人头顶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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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朝臣们分列两侧，气氛庄重而紧张。

而高台上却时不时有女子调笑声从金色帘幕后传出。众大臣眼观鼻，鼻观心，对那荒唐一幕习以为常。

忽然，一位身形挺拔，气质非凡的男子从人群中步出。

他身着华贵紫袍，腰间佩戴着象征皇族身份的玉带，剑眉锐利，眼眸深邃而迷人，尾部微微上挑，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微勾，带着一丝邪魅，而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又中和了他五官中的一丝妖冶气息。

是大月三皇子，萧珩。

他每一步都显得从容不迫，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开口，声音清晰坚定：“父皇，听闻中原几城疫病横行 ，百姓疾苦，儿臣愿领太医前往，以平息疫情，救万民于水火。”

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朝臣交换着眼神，心中暗自思量。

其他皇子见他如此，更是心中暗流涌动。

二皇子萧铎素来与萧珩不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冷笑出声：

“三弟此去，莫不是另有所图？”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讥讽和挑衅。

谁人不知，中原地区不仅人口众多，商贸繁荣，更是有一众精兵驻守，是大月军事要地。

萧珩此去，恐怕名为平疫，实为增强自身势力。

萧珩却不为所动，闻言笑容更盛，“二哥此言差矣，此行只为我大月子民，别无他意，二哥若有意，可与我同去。”

二皇子萧铎的目光向高台上扫去，与一气质阴冷，颧骨高耸，眉宇间透着阴沉的男人对上。

是国师尹兆。

他动作隐秘地与萧铎交换了眼神，萧铎立刻心领神会，不再出言挑衅。

尹兆默默退回到金色帘幕后，透过帷幕，众人只能隐约看到他附身皇帝耳畔说了些什么。

这一切早已被萧珩收入眼中，见状，他唇畔勾起的弧度带了些讽刺的意味。

如他所料，很快皇帝的声音便从帘幕后传出，“准奏，三皇子萧珩领一行太医，速去平疫。”

萧珩领命，转身离去。众人隐秘的打量视线中，他唇畔的弧度始终未放下。他萧珩从不是被动防守之辈，他的命运，从来只掌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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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