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 第27章 第 27 章

“啐！穷鬼，真是浪费时间！”义体人的机械眼球掉出眼眶，他不予理会，一口唾沫狠狠吐向脚下，另一名骨瘦如柴的义体人蜷缩在地上，唾沫砸在身上时身躯发出一阵猛烈的颤抖。

简知宁目不斜视地从二人身边走过，独眼义体人斜着眼看着他的动作，见他没有丝毫插手的迹象，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脚下再次狠狠碾了碾。

简知宁不动声色地从他身边走过，手臂不经意地与独眼义体人背部相触，又迅速抽离开来。独眼义体人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凶恶地瞪了一眼后又收回 目光。

在独眼义体人无法察觉的角落，精神毒素顺着他的神经直达大脑。但它没有对任何任何人体结构造成危害，一段信息无知无觉地灌输进他的大脑。

转瞬间，独眼义体人的眼神迷蒙一瞬，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底，恍惚地抬腿，向着相反的方向走远了。

简知宁拍了拍自己的手臂，抬脚拐入巷口。

在他云淡风轻地走过两人时，大量数据从仿生脑中一掠而过，方才被记录下的精神波动数据正在飞速进行分析。

他将控制精神毒素的进程放进角落，转而看向一旁的街道。

在进入第三街道后，模拟精神波忽然达到波动峰值，简知宁停下脚步，目光在周遭打量。

电子眼捕捉到声响，颤颤巍巍地朝他转动，简知宁抬眼看去，下一瞬，方圆五十米内的所有电子仪器均接收到一条不容置喙的指令，集体失去了连接。

简知宁收回目光，悠然抬脚走入街道。

控温中枢外壳脱落，在头顶摇摇欲坠；老旧的灯牌苟延残喘地闪烁，广告词条只剩寥寥数字：“爱矢完，欢迎心”。

这是一个早已废弃的医院，大门上了锁，机械锁表面锈迹斑驳。

简知宁粗略地扫过一眼灯牌，指尖在地面摩挲片刻。

粗砺的石块将手指磨出红痕，在他手指拂过一片地表时，光滑感与凸起使他的手指蓦然停住。

他不动声色地按了按那块地表，在周遭垃圾的遮拦下，指尖的仿生皮肤逐渐变得透明，一根数据线探出皮肤，与地下的数据线对接。

与地下局域网相连接的那一刹那，大量信息涌入脑海，数据库极为短暂地卡顿一秒，但随即又恢复运转。

信息流太多，也太过繁杂了。

简知宁迅速梳理着庞大的信息流，在抓到一个漏洞后，意识迅速导入，再睁眼时，他站在老旧的医院之前。

这是局域网中记录的一段录像，来自于二十八年前。

此时机械灯牌还没有完全老化，柔和的女声朗读着广告词条：“博爱医院欢迎您，最新型的人工胚胎及精子已到货，包含各个基因型，欢迎前来选购。”

简知宁眉头微蹙，他绕过灯牌，抬脚走入医院。

嘈杂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回头看去，两个义体人目露恐惧，脚步匆匆从他身旁经过，两人嘴唇翕动，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这次来了个厉害货色，谁的地盘要是被穆二看上，那可真是……”

简知宁抬脚跟上二人，低语声不断从前方传来：

“老张全家都……唉，不提了！那娘们真是心狠！啐！迟早有报应！”

简知宁眸光微动，他加快脚步，企图离得更近些。然而面前画面闪动，两人的身影逐渐模糊不清，下一秒，他径直被弹出局域网。

他刚睁开眼，头颅就像是被重锤砸过，眼前一片金星跳动，汽油味与腐烂胶皮味钻进鼻腔，与精神网络的连接竟有一瞬波动。

简知宁伏在地面大口喘息，他脱离与局域网的连接，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下的连接口。

——这段连接口被人破坏过，连带着里面的数据也有大段丢失，而方才看到的一段影像，只不过是仅剩的一段数据而已！

不，不对！

简知宁飞快断开连接，将刚刚接收到的数据立刻从数据库中删除干净。

他的动作飞快，那些数据看似静悄悄地臣服在数据库中，然而却在即将从数据库中脱离的那一刹那，忽然露出了凶恶的爪牙。

坚实的数据墙一瞬之间在数据库内飞快建立，简知宁的眼睫轻轻颤动，朝下方阖去。

下一瞬，庞大的数据流朝着四方凶神恶煞地猛扑过去，每一段数据都将对他的数据库造成不可磨灭的损害，然而在它们即将与仿生脑内部数据相接之际，一道不可见的数据墙牢牢挡在它们面前，将这些数据包裹在内。

数据墙紧紧将它们锁住，安静地缩在数据库的一角。

简知宁闭上双眼。

他轻轻吐出口气，直起上身，抬手将长发拢起。

他无法轻易删除这些数据。它们会在被抹去痕迹的前一瞬，将他的坐标发送给另一方。但它们的棘手程度也恰巧印证了博爱医院中所含数据的重要程度。

那段遗留影像或许是一个用来引人上钩的饵，也或许是清理数据的人当真有所遗漏，他别无选择。

简知宁将局域网连接口恢复原状，转身走出深巷。

电子眼快速闪烁着红光，一瞬之后恢复原状，仍尽职尽责地监控前方。

简知宁链接入十八街区局域网，在所有信息流中检索带有“穆二”的记录。

代码飞快从仿生脑中掠过，所有检索结果根据相关性排序在眼前。仿生眼球深处微光闪烁，他眨了眨眼，排序第一的词条立刻展开。

【静安街被血洗！太可怕了！】

简知宁扫过信息发表时间，事件发生在十八年前。

他继续向下翻看内容。

【穆二竟然也死了！谁出去惹的事？！难道不知道低等居民不能反抗高等居民吗？非要拉所有人下水！？】

【穆二不是最干净的自然人？怎么那群高等居民连自然人也杀？】

【管他什么自然人仿生人，他们眼里不都是低等居民？】

后续的发言大多是发泄恐惧，简知宁粗略扫过一眼，转向下一条信息。

【她杀了老张全家！】

【疯婆子。老张干了什么？】

【他说这女的不知道串过多少人的血了。】

串血是仅针对自然人的说法。在仿生义体的普及后期，部分自然人担忧自己会被仿生义体污染，创办起各种教会，并试图使用一种手段来提高自己的血统纯净度——

他们创办集会，将所有人的血液混在一起，将其饮下或涂在身上，企图以此行为向未知的神明祈求，保持他们的自然程度不被仿生人所污染。

事实证明这毫无用处，甚至不少自然人死于串血行为。

仿生人对他们的这些愚蠢行为大肆嘲笑，再后来，串血成为了对自然人的专属讥讽方式。

简知宁不做评价，他打开数据库，接收后续信息。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一条评论上：

【穆翔究竟想要干什么？！】

评论发出者的活动轨迹在刹那间被收集并解析，他的过往言论在仿生脑中即刻呈现：

【疯子！穆翔想拉我们所有人去死吗？！谁给她的胆量去质疑高等居民？！】

下面有人好奇回复：【穆二做了什么？】

【她竟然说高等居民和我们没什么两样！天哪，她怎么敢说这种话？】

下面没有任何人再回复他，倘若一语不慎，中枢系统便会迅速捕捉证据，将

信息流在简知宁眼中展开、收束，他断开与精神网络的连接，数据库在瞬间将所有信息整理完毕：

穆翔在二十八年前杀死地头蛇并取而代之，十年后又死于高等居民之手。

穆翔、穆君相，如此相似的姓名，他们会是什么关系？母子、姐弟，抑或是……他们实际上是同一个人？

所有相关数据在数据库中汇集，仿生脑自动消除了他在精神网络中的所有痕迹，然而简知宁却再也找不出两人的丝毫相同之处。

穆翔的存在太过久远，数据库每过十年迭代一次，每一次迭代都会移除一些无用数据，并对大部分信息进行缩减。

二十八年，足够所有数据迭代三次，即使还存有信息，大多也是留存在记忆里了。

简知宁手指顿了顿，他从数据库中翻找出一张图片，将图片表面的掩码部分复原，顺着上面的路径进入一处网站。

一排大字映在眼前：“中区地下通道，欢迎顾客到来。”

三秒钟后，这排字自动消失，简知宁的主意识也被自然弹出，阅后即焚。

中区地下通道……简知宁进入十八城区内部局域网，打开地图，绕出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