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 第28章 第 28 章

一个狭小的铁窗摇摇欲坠地挡在入口前，简知宁伸手将其拨正，踏入中区地下通道。

虽然是被称作中区，可这条通道却位于十八街区的边缘，污水管道裸露在视野里，铺向远处。

简知宁低下头，以防碰到头顶的管道。

塑胶气味混着排泄物的味道，以及血腥和汗味钻进鼻腔，简知宁面不改色，在神经中枢控制系统内果断关闭嗅觉感知模块。

他踩过烧焦的电子配件，一旁蹲着的义体人从他身上扫过，目光停在那一身破旧而廉价的装束上。

他们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骂道：“又是一个烂货！”

简知宁未曾分给他们丝毫注意力，义体人见状，悻悻地移开目光，从他遍布疤痕的脸上掠过，难掩失望地转过头，紧紧盯着通道口。

他往前走，蹲在角落的义体人越来越多，他们眼底不约而同闪烁着贪婪的光。

中区地下通道藏污纳垢，废物垃圾与人性丑恶混杂在一起，掩盖在管道之下。

简知宁绕过他们，继续向前走。

十八街区是这个星球的边缘地带，而中区地下通道连通外界，将污水垃圾排放到其他星球，更是荒凉。这种无人在意被人利用，成了某些黑色交易的最佳场所。

即使是边缘居民区，十八街区对其他星球居民来说，也仍然拥有无法抵挡的诱惑——它属于Z03星。

联邦政体下，AF星系资源严重亏空，即将化为黑洞，是每个管理者都不想接手的大麻烦；GN星系高度工业化，没资格喊累的仿生人遍布各地；OV星系遍布新兴产业，成为了新资源供给区。

WZ星系，全联邦的经济政治集中在此，而Z03星——弗雷斯克经济最繁荣的星球，即使是边缘居民区，在其他星系的人看来，也仍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说富得流油，存活率必定高得令他们咋舌。

买得起换籍票的人，直接坐着星舰到十六街区，即使仍是边缘居民，日子也比十八街区的人要好过的多。

买不起换籍票的人，则是藏在货舱里，趁着垃圾转换的空当，逃进十八街区，而中区地下通道，就是他们进入这里的途径。

无数人挤在残破的停机坪旁，狭窄的通道内遍布他们呼喊的声音，有的人目露期待，盼着能够与亲人重逢；另一些人面露恨色，改装义体臂上的刀刃闪着寒光。

简知宁不动声色地在周围打量。

究竟谁才是能给他提供信息的人？

他向人群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炸开一声惊叫：“电子警察来了！！”

人群一片哗然，一人愤怒地吼道：“谁他%&的敢报警！哪个愣头青干的！！”

有人咬牙切齿道：“我妈在后面那艘星舰上，要是她有什么好歹……别让我找出来是谁报的警！”

电子警察对偷渡者的态度很明确：即刻击毙。偷渡者无法创造价值，某种程度上，甚至不如仿生人。

到这里的人大多心照不宣，没人会干报警这种“蠢事”来断自己的后路。

简知宁跟着人群在错综复杂的通道内奔跑，他抬眼一扫，一人的动作被他尽收眼底。

那人飞快接过前方递来的芯片匣，塞入怀中，快步跑向前，手指轻微抖动间，一枚跟踪器被甩向身前。

简知宁眼神微动，一枚精神标记在坐标上刻下，人群一片骚乱，视野中一点红光在前方细微闪烁。他的目光穿透人群，不紧不慢地与精神坐标保持距离。

*

项凡喘着粗气跑进隧道。他对地下通道的布局了如指掌，事发突然，管理中枢必定不会派出大量电子警察，只要他脱离人群，想逃离追捕简直易如反掌。

他闪身进入一个弯道，靠在废弃污水处理管上，弯下腰重重喘息着。

项凡抹了把额头沁出的汗珠，右手摸向后腰处的口袋。

坚硬的芯片匣与掌心相接，他松了口气。

这可是他花了不少心思才搞到的，要是被人趁乱摸走了，可真是……

“呃！”

一记突如其来的重击砸在后背上，项凡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出，擦着地面撞向污水管——

“呯！！”

项凡只觉得皮肤一片火辣，骨头和义体像是断了，浑身上下都在发出哀嚎。

他吐出一口鲜血，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前方。

一双黑色的皮鞋在他的视野里放大，走动间，机械义肢从裤脚下隐隐露出，他心下一沉。

那只脚停在面前，项凡忍住战栗，问道：“我们……有什么仇，什么怨？你杀了我，小心别人来找你报仇！”

“哼。”义肢的主人轻蔑地笑了声，蹲下身抬起他的下巴，讥讽道：“怎么，认不出了？”

一缕红发撞入眼帘，项凡瞳孔一缩，惊怒道：“是你？！我已经把钱赔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红发男冷笑一声：“赔给我？你那算什么赔？我本来能当个自然人去十六区，就是因为你情报错误，我才没了一条腿！你怎么赔？！”他猛地抬脚，将项凡的头颅狠狠踩在脚下。

项凡拼命挣扎，慌乱中从腰侧掏出一柄短匕，一刀扎向红发男的脚腕。

“当——”短匕砸上仿生义肢后被迅速弹飞，从项凡手中脱出，红发男看都不看那短匕，一脚狠狠踢向项凡的脸。

项凡从短暂的脱力中恢复过来，咆哮着试图起身，然而却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压制在地上。

他手背的仿生皮肤被地面粗粝的石子磨破，露出了内部黯淡无光的机械骨骼。

红发男人低头扫过一眼，满眼厌恶：“我们几个弟兄的命就换来这种层次的义体？！”他话音刚落，毫不犹豫地一刀刺下，在项凡的痛呼声中剜下机械骨骼。

机械骨骼上零零星星地布着锈斑，鲜血顺着结构蜿蜒流下，项凡痛得说不出话来，右手颤抖着举在眼前，皮肉狰狞地翻开，鲜红的血滴落在眼皮上，刺入双眼。

红发男漠然地看着项凡不可置信的模样，冷哼一声：“这就受不了了？他们死的时候比你痛苦千百倍！”

一支针剂从他的指缝中露出，项凡瞳孔一缩，他艰难地道：“你不能……你不能把它用在我身上！是我给你这批货的位置的！”

红发男呵了声：“你真是天真……”

他话音未落，猛地闷哼了声，从喉咙里发出阴沉的低吼。

项凡脸上的祈求神色一扫而空，他突出一口混着内脏碎片的鲜血，挣扎着爬起身，阴森森道：“想杀我的人多了，你还不够格。”

红发男面色苍白，闻言冷笑一声：“神经毒素而已，你也只能用用这种小把戏了！”

他猛地一拳砸在墙壁上，废弃的管道开始隆隆作响。

一连串闷哑的爆破声从管道中传来，项凡面上一惊，他难以置信地道：“你？！你敢炸掉地下通道？！你不想活了！”

红发男人冷冷地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项凡在转瞬间想明白了一切，他瞪着红发男：“是你报的警！”

他想明白后当机立断，转身就跑，然而面前一声巨响，一扇铁闸猛然落在身前。

“当！”

项凡目眦欲裂，狠狠瞪着面前的闸门，恶声道：“你休想让我在这里跟你陪葬！”

说完，他一拳重重砸向铁闸！

闸门纹丝未动。

红发男大笑起来：“别痴心妄想了！你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给我的几个兄弟偿命！”

“你！”

项凡咬牙扫视一周，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咔哒。”闸门一声轻响，简知宁推门而入。

他抬眼与项凡对上目光，淡淡道：“不走吗？”

项凡咬了咬牙，狠狠道：“走！”

简知宁点点头，转身大步向前，地图保持着开启状态，地下通道的构造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项凡多次对他投来怀疑的目光，他在地下通道待了这么多年，两人走的路线在他看来与绝路无疑，但……

“有问题？”简知宁冷冷地问道。

项凡摇了摇头，同时讪讪地道：“没有，没有……”

他张了张口，忍住了探究的**。

这人到底是怎么走路的？又怎么把这么多路线记在脑子里的？走得真的对吗？

他可是把性命都交出去了啊！！

简知宁丝毫不顾他的想法，径直向前走，甚至后背无任何防护，暴露在项凡眼前。

“停。”他忽然止步，伸手止住后方的去势，项凡刚开口想问些什么，他伸出食指示意噤声。

片刻后，电子警察从另一端通道口迅速飞过，简知宁等待片刻，提步向前。

项凡本就疲惫，拖着沉重的双腿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一丝微弱的光亮从前方投来。

他情不自禁笑了下，试探问道：“我们……是不是就要走出来了？”

简知宁头也不回，答道：“你可以这样认为。”

项凡依然不放心，再次问道：“外面不会有任何危险了吧？”

简知宁终于回头看他，冷淡的目光中有微光一掠而过：“你依然可以这样认为。”

项凡松了口气，在简知宁转过头后，眼中划过一丝恶意，他手指贴住腰侧，猛地暴起，手中一根长钉向简知宁的后背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