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仙 第4章 今朝一窥

纤细的手指百无聊赖地沾了点已经凉透的茶水，在乌木桌上漫无目的地画着。

明溪垂着眸，呼吸渐缓，另一只托腮的手因酸涩轻轻甩了甩，无意中扬起一阵风，桌上的水迹随之半干。

“切！”

她撇撇嘴，泄气般的弯腰枕在手臂上，圆溜溜的眼睛满满向上，定格在了手掌旁的玉明灯。

这盏灯唯一一次的闪亮，便是在那晚她窥见重晏秘密之后。

她还记得那晚这盏灯散发出来的光芒让她心神紊乱，脑海中甚至闪过很多陌生的人和事。

兰窕告诉她，古籍记载，玉明灯中宿主的灵魄会影响到持有者的心神。

而重晏下界之后，这盏灯便再未有过任何的反应。

仿佛那一次的闪亮只存在她的记忆中，虚无缥缈。

她经常回忆起那晚的那道身影，仿佛云间月般。她不止一次地猜测，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能让重晏惦念这么多年，不惜让他动用玉明灯这种圣器。

“说好的去短短几日，这都多久了。”她嘟囔着抱怨，仙君下界已有三个月了，如他所说，那群魔物确实再未在昆仑仙境中闹出风波。

风平浪静得就好像这些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仙君也许久没有写信回来了，她一边想着重晏将她当作替身的事愤愤不平，一边又免不得担心重晏的安危。

但她不知道他在凡界进展如何？有没有遇到危险？想到这些就让她焦急万分，总也静不下心来。

“明溪。”

听到有人叫她，明溪立刻直起身来，转头瞧见兰窕的身影，顿时眉梢带笑。

“你怎么来了？”

明溪边说着，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她坐下。

谁知，兰窕一见她，那一双柳叶眉狠狠地皱了下来，顾不及坐下，就拉过明溪的手臂。

“师父让我来带你过去，快随我走吧！”

还没等明溪问一句发生了何事，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空旷的室内。

闻巽此时已是头疼无比，平日里空白的桌案现下已是堆满了纸张文册。瞧见明溪和兰窕两个人的身影，他像找到了救星一般眼睛一亮。

明溪此时是一头雾水，看着闻巽也是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立刻心跳一滞留。

“不会...不会是仙君出了什么事吧！”

她问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的颤抖，生怕听到闻巽肯定的回答。

而他先是一愣，随即将眉头舒展开来，“那倒不是...是有一件有些棘手的事情...”

他边说着，便从那堆堆积物中抽出一卷文册，递到明溪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瞥了闻巽一脸的愁眉苦脸，明溪有些犹疑地打开那卷文册。

只片刻，她就因惊异瞪大了双眼。

“烈阳谷有弟子失踪！竟然多达十数人！”

闻巽微微叹了口气，又从中抽出四五卷，一股脑平铺在她眼前，“不光是烈阳谷...附近其他道门也有类似的情况。”

“统计下来，这两个月来，约莫失踪之人约有六十七人。”

这么大规模的失踪案，很难不在修仙界中掀起风浪。

“这事发生在咱们管辖内，在此之前，本君已派出许多人前去烈阳谷等地查探。”

“只是不仅毫无进展，反而损兵折将多人。”

闻巽颇有些为难。他成仙数年，不喜这些繁杂之事，干脆做了个闲散，平时教教徒弟享享乐，也就知足了。

因重晏闭关，他才勉强接下了他的职务，但在这百年间一切太平，偶有些小打小闹的也是直接叫人通报重晏去解决，或是其他仙君代理。

猛然间遇上这么个大事，他还真是有些束手无措。

幸好还有个明溪，这么多年来也处理过大大小小的事情，昆仑境的人都将她看作重晏仙君的“副将”。

看她思忖的模样，闻巽瞬间觉得安心不已。

“这事颇有些奇怪。”明溪喃喃自语，“但只看各道门汇报上来的文书，似乎也看不出来什么...”

“非也非也！”闻巽连忙提醒她，伸出手指挥动几下，摊开的文册中便出现了一个个的圆圈。

三个字，饮乐谷。

明溪一下豁然开朗，又听到闻巽的声音，“你以为本君什么线索都没有吗？”

复又点了点那三个字，正色道：“饮乐谷，他们最后失联的地点都是这里，要么就是在其附近。”

他对着一旁不言不语的兰窕点点头，后者连忙补充道：“饮乐谷在莱州境内，处在莱州与帝都的交界处，是三溪汇流之处，位置很偏僻。”

“那为什么...他们要到那里去？”

“因为冰缬草。那里盛产上等冰缬草，是炼制真气丹的重要原料。”

兰窕的声音充满了底气，对博览群书的她来说，这种收集信息的任务简直是小菜一碟。

明溪点点头，显然又陷入了思考的境界。实际上她也在埋怨自己，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到今日才知道。

“说来惭愧，虽说重晏临行之前只让你守好太初宫，但...本君还是想请你来帮帮忙。”

似乎决定了什么，她转身朝闻巽行礼，“多谢仙君告知，明溪明白，必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听了明溪的肯定答复，闻巽倒是舒了一口气，但兰窕显然察觉出了不对，在她走出仙铃渡之时追上了她。

“明溪...你该不会要亲自下界去饮乐谷查探吧？”

她没有要隐瞒兰窕的想法，于是直接点头肯定。

兰窕这下可着了急，“你知道师父为何束手无措吗？那是因为师父派出去的人最终竟然都渺无音信！师父的意思也并不是让你亲自去，你不能冒这个险！”

“再说，重晏仙君跟师父嘱咐过，不希望你再参与进这些危险之事中，师父这才直到现在才将实情告知你....”

“还有迫在眉睫的仙门大会，你还要替重晏仙君出席...反正你不能亲自去！”

兰窕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明溪只是浅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好好好，我答应你，我不会亲身涉险的。”

兰窕一脸犹疑地望着她，直到她再三保证，她才没有再说下去。

近百年的相伴交心，让兰窕对她的保证不疑有他。可当她次日清晨来玲珑阁遍寻不到人时，她就知道，自己的信任打了水漂。

偌大的玲珑阁只余一纸信笺孤零零地躺在乌木桌上，兰窕气急败坏地想扔掉，但刚举起手臂，又泄气般地垂了下来，别扭地打开手中的信笺。

“兰窕，我知此去危险万分，但你知道仙君对我有恩，此事重大，我不能不坐视不理，所以这次的事情我一定会将它查得水落石出。在此抱歉欺骗了你，但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好友，你一定会懂得我的心情吧！”

短短几行字，看得兰窕内心错综复杂。她随手翻过面，只见背面还有一行小字，“仙君交给我保管的玉明灯，我放在齐梁殿的伽文宝箱中了，麻烦你帮我照看下！”

兰窕又好气又好笑，却又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纸张塞进了芥子袋。

“早说嘛，我还给你准备了灵叶笺，这下好了，连传讯的东西都没带。”

末了，她嘟囔道。

这是明溪幻化人形之后的第一次下界，心里既紧张又害怕，还存着点好奇，于是默默握紧了腰间的芥子袋，那里面可装着许多行装和法宝灵符。

其实，她也是找个理由出去散散心，她可不想天天面对着玉明灯里面的灵魄。

明溪就是明溪，她可不想平白被那灵魄影响了心智，到时候真成了重晏白月光的替身！

她见到了传说中通往昆仑仙境的承天镜，那是一面高可通天的圆镜，四周环绕着她看不懂的上古梵文，随着韵律一明一暗，好似人的呼吸。

它的镜面好似一滩平静的水面，时不时出现的涟漪如同水下鱼儿嬉戏所致。但当她走近，那水面立刻混沌起来，似漩涡渐渐迷惑了她的心神。

明溪醒了醒神，两手交叠在胸前，闭眸口中念念有词，在咒语结束的瞬间，两手迅速在虚空画出一道符咒，承天镜瞬间由暗向明，为她打开了通向凡界的通道。

她没有立刻向前走去，而是在原地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因施法导致的气息起伏，似是下定了决心，于是不再犹豫走向那道闪耀着异样光芒的路。

一瞬眩目的白光闪过，四周重又归于平静。

明溪看着周围的景色，是在昆仑仙境从未见过的灌木茂盛，高树林立，她双脚踏在软软的草地，承天镜已在她身后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