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悟 第4章 第 4 章

人群里立即有人惊呼，“雪山银针？！我听说此茶极为珍贵，一两黄金一两茶，所以又名一两金。往日只有慈宁宫和养心殿才有，皇上还真是疼爱公主。”

临安公主嗤笑了声，“不过是几两茶而已，倒也用不着这般惊讶。”

说话那人的色立即涨得通红，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连带周围人看她的目光都带上了鄙夷。

临安公主没再理会她，扬起下巴往前面的百景园走去。

她们两个面面相觑，只好跟了上去。明珠轻声道了句谢，“方才多谢妹妹替我解围。”

“一点小事而已，姐姐不用同我客气，”她回了个笑，问：“方才她们为何那样看着那个人？”

“十几年前，镇国公沈谨在陵野之战上身着白衣手持桃花扇，仅凭几句话便震退了南齐十万大军。此后世人便纷纷开始效仿镇国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方才那位王姑娘惊讶雪山银针的珍贵便已经落了下乘。”

萧慕宁属实是不能理解，不过是几句话罢了，用得到这样上纲上线吗？

百景园内遍植各种奇花异草，还有假石流水亭台楼阁，可谓是一步一景，精巧绝伦。一行人在园内分享落座，一旁有宫女将早已准备好的茶端了上来。

她正好也渴了，想也没想的直接端起来喝了一口。只不过这所谓的一两黄金一两茶的雪山银针似乎也不怎么样，反正在她嘴里是尝不出和寻常的茶有多大区别。

刚想把茶盏放回去，就看到那个奉茶的宫女正用一种很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再一看，几乎所有人都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她。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都这样看着她？

萧明珠眉头一皱，轻声道：“妹妹，这茶不是用来喝的。”

京城的这些达官贵族们凡事都喜欢讲究“风雅”二字，从吟诗作对到插花品茶都备受推崇。品茶属于雅道，而京城盛行的茶道分为三步。

第一步是观茶，讲究的是观察茶叶在水中慢慢伸展的姿态和茶汤由淡转浓的变化。这一步也叫洗茶，往往是不喝的。第二步才是品茶，品茶时需慢饮闻香。第三步是论茶，论茶没有明确规定，可以论茶香气色，也可以论茶理。

不过茶理大多晦涩难懂，能说出一二门道的便可称为大家，当初萧明珠就是在千金台上与人论茶而闻名于整个京城。

萧慕宁一怔，原以为自己装的还挺像回事的，没想到第一步就出了错。尬笑着将茶杯放了回去，心道这下完了，要被临安公主抓到把柄了。

这时果真听见一个身穿鹅黄色衣服的女子嫌恶的道：“真是粗鄙不堪，白白浪费一盏好茶。”

坐在她身侧另外一个年纪稍小的女子也开口道：“谁说不是？原本以为德妃娘娘的赏花宴必能尽兴而归，不曾想这才刚开始就扫兴至此，当真是晦气！”

又有一个人窃窃私语道：“听说她前段时间把周嬷嬷都气回宫去了，放眼整个京城谁能有她这份本事？真不明白德妃娘娘是怎么想的竟要肃王殿下娶如此不懂礼数的女子为正妃，也不怕丢了皇家的颜面？”

“要是看在宣平侯的面子上，她怎么配和我们坐在一起？！”

“就是就是！”

......

议论之声不断响起，不用听也能猜到她们在说些。临安公主轻蔑的看向萧慕宁，眼中的不屑溢于言表，“看见了吗？萧五姑娘还不快些离开，免得扰了大家的雅兴。”

萧慕宁知道她是故意摆自己一道，不过自己待在这里也很不自在。懒得多费唇舌和她们争辩，正想干脆的起身离开。谁萧明珠忽然按住她的手，然后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也喝了一口。

众人都是一愣，临安公主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冷冷的道：“萧四姑娘，你这是何意？”

“昔日了禅大师曾言：茶饮三杯，第一杯为濯风尘，第二杯为醒明月，第三杯为淡如菊。一盏茶反复注水三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滋味。世人只知品茶有三步，但却不知茶亦有三饮的说法。不过无论是三步还是三饮都只是各人的喜好罢了，若真要以此来分出个对错，未免俗了些。”

要论茶理，当世之人能有几个比得上了禅大师？方才那几个嘲讽慕宁的人面子顿时有些挂不出，一个个羞得两颊通红。

那穿鹅黄色衣服的女子道：“萧大姑娘果然是博学多才，我听说周嬷嬷回宫之后便是由你来负责教导五姑娘。方才看五姑娘举止得宜，可见你这本事比周嬷嬷还要厉害几分。正巧我那小妹是个顽劣的，不知可否请四姑娘去柳府小住几日，顺便指点她一番？”

她这几句话乍一听只觉得言辞恳切有礼，但细细想来便会发现用心之恶。不仅嘲笑萧慕宁不堪教化连宫里最有资历的周嬷嬷都气得甩手而去，还嘲讽了萧明珠的身份，毕竟周嬷嬷再如何受人尊敬也只是宫里的一个奴婢，让明珠去教她妹妹，分明是在骂她来路不明身份低贱。

那年纪稍小的女子闷哼道：“柳姐姐，还是算了吧。宫里的嬷嬷好歹都是家世清白之人，这外头的......可就不一定了。若一不小心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人入府，丢东西是小，教坏了柳家妹妹那可就坏了。”

话音一落，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不是那种明目张胆的调笑，而是暗戳戳的好似见到了脏东西让人窝火。

慕宁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撇了那两个骂得最厉害的人一眼，笑问：“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那穿鹅黄色衣服的女子趾高气扬地道：“我乃武毅伯爵府的嫡女，柳惜棠。”

“原来是柳三姑娘，看你方才的意思，莫不是皇上已经下旨册封你那妹妹为太子妃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谁不知道当今皇上最忌讳的便是妄议立太子一事？前段时间才为此杀了一个官员。

柳惜棠也没想到她胆子居然这么大，当即白了脸色，“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胡说八道？我姐姐身份尊贵，这世上能让她亲自去教导的人只怕没几个。你那妹妹若不是被册封为太子妃，怎么敢叫我姐姐纡尊降贵去你家一个小小的伯爵府？”

“你、你大胆！居然敢当着公主的面妄议太子妃之位，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你才大胆呐！”萧慕宁抬起下巴，冷冷的看着她，“我虽然刚回京城不久，但也知道侯爵比伯爵的品阶要高，更何况公主尚未发话，你在这里猪鼻子插大葱装什么蒜啊？！”

她们这些人都是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哪怕是想骂人也得要先拐三道弯，讲究一个体面文雅，何时见过这么直白的话？一时间都看呆了。

柳惜棠气得脸色发白，白里透青，“你简直粗俗下作！宣平侯怎么会有你这种女儿？！”

她掏了掏耳朵，气定神闲的道：“那你爹怎么会有你这种女儿？想骂人还要憋着使坏，连这点胆色都没有还好意思在这里狂吠？你家若真是连个教引嬷嬷都请不起，大可直接和我说，我明天就给你送一个过去，保证让你家祖宗八代都满意！”

“你！”柳惜棠气得发狂，猛的一拍桌子就要叫人来教训她。

萧慕宁根本没把她这种连吵架都抓不住重点的人放在眼里，眉头微微上挑露出一股狠劲，“你敢？！我可是宣平侯的女儿，是德妃娘娘今日请来的贵客！”

柳惜棠立即一顿，表情扭曲的僵在原地。不过这话与其说是讲给她听的，倒不如说是讲给临安公主听。

临安公主的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表面虽然维持着镇定，然抽搐的额角仍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很好，不愧是宣平侯的女儿，有些胆识！”

“多谢公主夸奖。”她甜甜的一笑，仿佛这真是一句单纯的夸赞，“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离开了。”

说着，拉起明珠径直离开。

从百景园出来，两个人沿着青石□□走出去很远才停下来。萧明珠眉头紧蹙，道：“妹妹，你方才实在太冲动了些。临安公主深受圣宠，得罪了她只怕会后患无穷，为了我着实没有这个必要......”

这话她不爱听了，“姐姐，你就说我刚刚威不威风吧？”

萧明珠见她一幅向自己讨赏的模样，活像一只等着被表扬的小狗，没忍住笑了出来，“确实威风，而且很过瘾。”就算是再过十年，她恐怕也没有这个勇气指着那些人大骂一场。

她得意的抛了个媚眼，“那个柳惜棠太弱了，我不过才发挥了三成的功力她就招架不住，真是没意思。想当初我在怀安那可是街头一霸，连牛婶都不是我的对手！”

在怀安那种小地方，每家每户只有出点什么事情，不到一盏茶几乎人人都知道了，所以她小时候经常被人骂没爹没娘的野种。不过以她的性子怎么能受这种气？当即就操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挨家挨户的骂了回去。要不是她表哥中途发现，把她提溜了回去，她能从街头骂到街尾！

萧明珠失笑摇头，“走吧，我们先回去吧。”

“姐姐，不是说有四妃吗？为何我到现在也只听说了德妃和淑妃？”

“原本是有四妃，不过娴妃早亡，良妃前阵子因为巫蛊一案已经被打入冷宫了，所以现在宫中便只剩下了德妃和淑妃。”

“难怪临安公主和她那群狗腿子敢对我们这么不客气，原来不是一伙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