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不想谈这些,只是笑了下便岔开了话题,“姐姐,今日献王为何要那样对小侯爷?小侯爷不是城阳侯府的嫡子吗?为何他们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对他?”
明珠听出了她的意思,暗暗叹了口气,只好顺着她的话道:“小侯爷的生母白夫人过世后,城阳侯便续娶了杨氏为妻。杨夫人与白夫人有旧怨,一直不喜欢小侯爷。再加上城阳侯老夫人对这个孙子也是不喜,所以便借着为生母祈福的理由将他送去了城外的庄子里,直到九岁才回京。”
那是谢闻才三岁,深宅大院里的下人最擅长跟红踩白。见他死了亲娘,亲爹和亲祖母又不喜,为了讨新夫人的欢心自然对他百般糟践。他自小吃的就是残羹剩饭,能活着长大已经是奇迹。刚回京那会他瘦的皮包骨头,看上去像是哪里来的灾民,任谁也想不到竟会是侯府的嫡长子。
慕宁没想到现在如此风光霁月的小侯爷年幼时竟然过得比自己还惨,不由的心疼起来,“后来呢?”
“那个庄子不知何故忽然发生了一场大火,庄子里三十多口人全都被烧死,只有小侯爷一人侥幸逃了出来。当时有传言说是白夫人的魂魄见幼子受苦遂引天火所致。城阳侯府许是迫于百姓的议论,便将他接过去并送去了上书监读书。”
上书监是皇子们读书的地方,许多大臣也会求皇上的恩典将自己孩子送去求学。谢闻自幼聪慧过人,有过目不忘之人。献王见他一来就抢走了自己的风头就伙同其他人经常欺负他,后来谢闻离开上书监参见科举,这种情况才慢慢少了。
听到这里,慕宁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明珠又道:“不过说来也奇怪,按照以往的惯例二甲前十名都会先入翰林院当值。小侯爷当年是二甲第三名却迟迟未有动静,直到前段时间在爹爹的举荐下担任吏部郎中后才算有了正式的官职。”
她忿忿不平的骂了声,“肯定又是献王在从中作梗!”
明珠提醒她,“这话你可千万别往外说,献王如今虽暂居下风,可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他的外家乃是定国公府,定国公战战赫赫,受伤掌管二十万兵权。而献王妃则出身曹家,曹家乃是文官清流,曹太傅虽已致仕,可朝中有大半文臣都是他的门生。”
一文一武,基本占据了三分之一的朝堂,难怪献王要去和肃王争那至尊之位。也不知道那老皇帝是怎么想的,既然有意立肃王为太子,为何要给肃王弄一个这么强劲的对手?他就不怕两王相争引得朝局动荡吗?
明珠道:“帝王之心深不可测,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我们萧家之所以能历经三朝而不倒就是因为哦我们从不参与党争,可自从赐婚之后萧家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所以爹才会如此担心你。”
她憋了憋嘴,心里泛起酸意。说是担心她,可她却丝毫感受不到,有的只有责骂罢了,“我知道了姐姐,你就别再替他说好话了。”
明珠见状也是无可奈何,起身道:“好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嗯,姐姐慢走。”
与此同时,夜幕下的皇城到处黑漆漆的更显压抑,而养心殿内却是灯火通明。明威帝坐在龙椅上心绪不宁,时不时就要抬头看一眼殿内。
御前总管张全福端来一盏茶放在他的手边,道:“皇上,先喝口茶吧。”
“张全福,你说临川真的会是朕的儿子吗?”
张全福浑身一震,小心翼翼的道:“奴才不敢妄言,不过奴才瞧着小侯爷确实与皇上长得有几分相似。”
明威帝听到这话再也坐不住,起身不停的在殿内来回踱步,“当年朕与照吟分开的时候是庚戌年秋天,而临川是第二年仲夏出生的,时间也能对得上。可如果他是朕亲生的,那照吟为何要骗朕说他是谢庭礼的孩子?!”
张全福额头的冷汗直往下淌,根本就不敢接这话。他跟随明威帝多年,曾亲眼见他对白氏痴狂的模样,也知道他甚是不顾白氏城阳侯夫人的身份也要将人接到宫里。君夺臣妻已经是天大的丑闻,如果还生下了孩子,白氏只怕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外声张。
好在明威帝也并没有在意他,自顾自的又道:“临川是朕的儿子,那朕岂不是差点亲手断送了他的前途?”
想起之前淑妃曾和他说城阳侯至今每年都还会去照吟的坟前祭拜,他就气不打一出来,故意让吏部的人压下谢闻的调令,就是不想见到他们两个的孩子。现在想起来真是悔得一塌糊涂,“张翀还没有回来吗?”
“皇上稍安勿躁,玄武司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他知道再急也急不来,只能耐住性子继续等,“朕听说今日璋儿在金明池又与临川起来冲突?”
张全福一笑,“是拌了几句嘴。”
“拌嘴?”明威帝冷哼了声,“你倒是向着他。”
张全福顿时“咯噔”了一下,忙重重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奴才失言,还请皇上责罚。”
“罢了,朕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走进来一个小太监,道:“启禀皇上,玄武司张翀求见。”
“快宣!”
不多时,一个身穿玄色官服的男子走了进来,“臣张翀拜见皇上。”
玄武司专司刺探情报,直属于皇帝本人。与殿前司并称为“二司”,是明威帝最信任的人。他迫不及待的问:“如何?”
张翀从怀里拿出一封密函递了过去,他展开来一看,目光由最开始的紧张慢慢变成了惊喜,然后百感交集,眼角湿润有些不知所措的对张全德道:“临川果真是朕的儿子!要不是朕前日微服出巡偶然见到以前伺候过照吟的丫鬟,朕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张全福,快、快传旨!朕现在就要见他,朕现在就要见他!”
“皇上三思,如今天色已晚,您若这个时候召小侯爷进宫只怕会引起无端的揣测。”
明威帝怒道:“他是朕的儿子,朕想见他有什么问题?!”
张全福嘴中发苦,但也只得冒着砍头的风险继续道:“恕奴才多嘴,小侯爷他如今姓谢,是上了谢家族谱的长房嫡子。您若贸然与他相认不仅会引起轩然大波,就连白夫人死后的清誉恐怕也......”
明威帝瞬间冷静了下来,眉头紧皱,“可他是朕与照吟的儿子,朕怎么能让他流落在外认别人做父?!这些年谢庭礼和那杨氏对他不闻不问,还差点把他害死,朕一想到这个就恨不能杀了他们!”
“皇上就算是为了小侯爷也要忍住才是,小侯爷他瑰意琦行,是难得的君子。可他的身世被一旦传了出去难保不会遭世人非议,那样岂不是美玉染瑕?奴才猜想白夫人当年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不得不对您有所隐瞒啊。”
明威帝瘫坐在龙椅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方才进来禀告的小太监又走了进来,道:“启禀皇上,淑妃娘娘求见。”
原本他就心烦意乱,听到淑妃来了后更加恼火起来,“不见!”
小太监低着头,忙灰溜溜的又退了出去。
“张全福,传朕旨意,任命谢闻为通政司副使,赐青绶银鱼符!”
“是。”一下子连升两级,如此年轻就是正四品的官员自开国以来都是少见,看来朝中的风向又要变了。
夜深之后万物都归于沉寂,唯有悠长的打更声夹在风中被传出去老远。谢闻独自坐在灯下自己与自己对弈,忽然烛火一阵摇曳,窗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起来。
半晌,窦丛带着满身的湿气走了进来,道:“主子,张翀已经进宫了。”
谢闻头也不抬的又落下一字,问:“苕儿如何?”
苕儿便是以前服侍过白氏的丫鬟,当年白氏出事后她就离开了城阳侯府,这些年一直都躲在偏僻的山村里。
“被皇上暂时安置在养心殿。”
“找个机会让她消失,再把线索引向昭阳殿。”
窦丛不解,“为何是昭阳殿?”
他还以为经历了白天的事情后就要开始对付淑妃和献王了,没想到竟然是昭阳殿。
谢闻的眸色在火光的映衬下更加幽深,宛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眸底掠过一抹森寒的神色,“先要赶狗入穷巷才能逼得狗急跳墙。”
德妃就是那条狗,而淑妃是赶狗的木棍,无论是哪个他都不打算放过。
窦丛似懂非懂,不过他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对于主子的命令只需要去做就够了。
说罢,拱手就要出去。然而才转过身,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道:“方才萧家的探子来报,萧五姑娘因为今日之事受到了萧侯爷的责骂,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谢闻闻言一顿,脑中忽然想起萧慕宁一袭红衣坐在马背上的情景,但转瞬又恢复了正常,嗤笑道:“一个蠢货罢了,不必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