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土慈悲录 第263章 第 263 章

“亲爱的，我们回家吧！”

她的声音甜酥到化骨，十博士剩下那些零碎的骨头也被捡了起来，维纳斯抱着这些骨头登上接收器，回到了公国的别墅里。一会儿之后，她登上一辆胶囊，胶囊在一座教堂前面停下，因为丧尸的关系，教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很空旷，明朗的阳光从两侧彩绘的大玻璃窗中打进来，像是仙女给这场婚礼送来的祝福，空气中漾满彩色的粉末，像美好的魔法粒子。

大门打开，阳光在一瞬间豁然盛朗，像是耶和华送来的福音，明亮到盖过了门外的一切景色，肉眼看去只剩下一片接近于相机高曝光的洁白，又像一个魔法隧道的入口。新娘从这不真实的洁白入口中缓缓走了进来，她手握捧花，衣裙洁净，刘海和C字形短发的末尾有间隔的垂着水滴状的水晶，像一排美丽的流苏。流苏折射着太阳的光芒一闪一闪，随着她小幅度走动的动作像编钟般敲出细微好听的声音。

她长而翘的睫毛里夹杂着一两根亮晶晶的银色假睫毛，鲜艳的红唇像待采的娇花。手里的捧花由大朵的粉白两色花组成，又用白色的长丝带和一层薄薄的白纱扎了起来。丝带飘飞，伴随着维纳斯走路时水晶碰撞的声音，画面相当唯美。

她身上的婚纱很特别，非常衬她，一共有两层，内层白色缎面的抹胸婚纱从大腿处开始开叉，长度一直到跟腱最顶部，露出了里面深灰色的皮质紧身短裤，短裤上弥漫着细微的闪粉。婚纱外层是一层浅粉色的纱，纱裙拖了足足半米的地，让整件婚纱的设计在新潮的基础上多了一分优雅端庄，纱裙下摆有一圈比拳头大的花做垂坠，像是花儿整朵整朵的掉在了裙摆上一样梦幻，但她脚上穿的却是一双醒目的细高跟黑色短皮靴。

不愧是新一代美神，就连婚纱都这么Venus，干练帅气，又不失古典的美感。

随着新娘的步入，在虚无的空境中，鸟儿们歌唱了起来，悠扬的音乐如丝线般流转，环绕了整个大厅，天使在长空中俯瞰呢喃，教堂里一派祥和之象，全世界都在等待为这对新人送上最美好也最动听的祝福。可是透过维纳斯肩膀上的骷髅那空洞的眼窝看，这座教堂其实已经开始荒废了，本应干净的木头椅子上染着神父和修女们留下的血，中央的十字架和神像不再洁净，天使、鸟儿、歌声，这些美好的东西统统都不存在，只有不算特别明朗的阳光穿过被打碎的彩色玻璃窗，像Venus心里那个被打碎的美丽幻想。

维纳斯因为太爱，脑子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她的眼睛分得清，可是脑子已经模糊了那个界限。

她的衣裙早就已经不再洁净，上面染上了丧尸污浊发黑的血，也沾着不少新鲜的血，这些血来源于缝在她衣服上面的那副骨架。这件她出现在奥非大陆时还崭新的粉色高定婚纱礼服被弄得肮脏极了，就像她幻想中理应美好，实则却残忍又腌臜，染满了新陈血液的爱情。

她和博士犯下的孽债，导致就连本应神圣的婚礼都无法避开血液腥臭的浸染。纵使再爱洗澡，穿再贵的大牌来包装自己，维纳斯也是肮脏的。她自觉甩不脱身上从垃圾堆里带出来的臭味，但是从她爱上博士，并与恶魔为伍的那一刻起，才是她真正堕落的开始。

由于周围所有人的冷落，维纳斯从小时候就觉得，自己是坨垃圾，这也是导致她走向堕落的一个重要原因。

现在步入这座破败腥臭的教堂，身上的婚纱脏了，手里的捧花也开始凋零了，维纳斯的表情却全然不在乎，她甚至觉得刚刚抱走博士骨架的时候，那些冲过来的丧尸是想要给她们送祝福，那些跑到她面前的则像极了要糖吃的小花童。

特殊的经历让她天生缺爱，只有博士拉过她一把，对这个自己唯一能够攀附的人，日久天长伴生出来的究竟是亲情、爱情、还是可怕的执念？她也分不清了，只知道，她需要博士，她不能离开这个人，谁也不能威胁到自己在他身边的位置，绝对不能！

控制不了你，那就杀了你吧，我的爱人。

所以她杀了他，她用钢筋和线条将他的骨架缝了起来，然后将整副骨架缝在自己已经脏掉的婚纱上，这样就是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看，爸爸，这些血都是为你流的，这些尸体都是为你绽放的，多美啊！他们这么努力地绽放给你，爸爸，你可不能嫌弃！”

维纳斯瞪大了眼睛，她眦目笑着，美丽和端庄在姣好的脸上全失，只有绝望到极致的狂欢和疯癫，她像一只坏掉的玩偶。手里的捧花被她过于用力地抓握着，变得摇摇颤颤，花瓣一片接一片跌落，像是花儿被抓到疼哭了。

几十年前，年轻的十博士见到了小小的女孩，并把她带在了身边。在他身边女孩慢慢长大，并且逐渐深爱上了这个救了自己命的男人。铁龙彼时正发愁找不到实验材料——活人，他用喜欢为借口给女孩洗脑，哄骗单纯的她一次次躺上手术台贡献自己。她的身体被逐渐改造成了不伦不类的模样，吓跑了无数试图接近她的人，博士却骄傲的表示这样的她很美，并给她以美神之名取名Venus。他说：庸凡之人不敢创新，也理解不了高智商人的美学，所以他们才是庸凡，我才是天才！你跟在天才的身边，未来将不可估量。

幼稚的女孩在蛇言蛊惑下丢失了自己原本的模样，她在谎言和借口编织的虚假爱意中清醒地沉沦，谎言的井壁破碎时，巨大而寒冷的风呼号着灌入，把那朵心瓣玫瑰的最后一片吹得摇摇欲坠。

维纳斯一直都知道博士完全不爱自己，只是利用自己，她奢望得到他的肯定，可直到现在自己的作用居然都只是个道具，而且还是个老旧不趁手的，碍事的，他迫切希望丢掉的道具。

她知道他食人为乐，牙床上长满了锯齿，脑子早就被魔鬼的八爪给搅成了臭屎。她被捡起来的时候已经上了两年半的学，辨得清基本的是非善恶，可是她爱他，一心痴情的以救了自己命的他为天，奉他为自己唯一的信仰，但到最后，她果然还是要被丢回垃圾堆里……？

我这一生，注定要与垃圾堆为伍吗？

我难道，真的就只属于，一堆垃圾吗？

那我呢，我是什么？

爸爸，告诉我！！

维纳斯抱紧身上的骨架，手里的捧花散了一地，枝头已经没剩几片花瓣，看起来像提前凋谢的她一样可怜又可悲。她流着泪蹲下身，骨架尖锐的末端把她的皮肤扎出了血，甚至露出了内里的金属内脏一角，维纳斯却全然不觉，她的内心像海水冲破了闸门，汹涌不绝，几十年的痛苦在一瞬间倾泻而出，再也收束不住。

手里的捧花最后几片花瓣也彻底掉落，变成了光秃秃的几根枝子，粉色和白色的婚纱变成了维纳斯心脏上最后一片鲜红的花瓣，心瓣悠扬飘零，在触地的一瞬间碎裂成屑。轰——一声，维纳斯的心脏狠狠一缩，整个教堂随之爆炸。

她早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开始就被博士亲手种下了炸弹，就是为了来日销毁，他从捡到她的那一刻起就想好了要丢弃。

所以她才拼命抓握，攀爬，甚至不惜爱上他。

可爱上恶魔的代价就是丢失全部的自己，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大地轰轰烈烈地碎，苍凉的声音虚无缥缈地响：为什么你不爱我？难道是我做的还不够多吗？不要再做其它实验了，也不要再看着其他实验品，我才应该是你最骄傲的实验品。你的目光在逐渐被方韧夺走，我才是你原来的唯一。

爸爸，反正要死，你吃了逆向的达尔文剂，还吞了伽玛病毒的部分原株，你想定格自己年轻的生命，但你也发现了吧？不管是方韧的血，或者是疫苗，还是更多的伽玛病毒，都没办法阻止你不断地退化，逆向生长的结果不是像故事中写的那样变回婴儿的模样。

爸爸，你的皮囊在变年轻，可你的身体内部，尤其是最重要的大脑和心脏，其实一直在衰老。凡人之躯，奢望攀神，可笑至极！

爸爸，和我一起死吧！

再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纷纷扬扬的碎块落下来，咚咚地大声砸在地上，像这座无辜的教堂在控诉，又像维纳斯和铁龙婚礼上盛放的礼炮，还像Venus破碎的心脏在一块块坠落，这些心脏碎片的触地声音无比沉重，内里带着深深的绝望。如此爱一个人，是得有多绝望，才会选择再也无法挽回的寂灭结局？

或许在选择帮博士血浊净土的时候，维纳斯的良心就在一次次遭受隐形的切割，如今，终于迎来了最终的，也是对她来说最完美，最渴望的结局。

但是，十恶不赦的十博士死不足惜。

他们两个人的罪恶无法用死亡抹平，整颗蓝星，数以万计的冤灵在此刻此起彼伏地哭泣：

我们的委屈谁来安抚？

我们的冤枉又该怎么平？

我们失去的究竟该怎么样才能挽回？！

遭受着深重迫害的蓝星也在无声地啕哭：恶种！你和你的爪牙一死百了，可我失去的，我的孩子们失去的，该怎么救回来？？那些都是不可修复的伤害，那些无辜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恶种啊，真是恶种，好一对恶种！恶心的人们啊，天堂和地狱一起诅咒你们俩：灵魂魄散，被无际之火灼燃消泯！

蓝星愤怒和深深无奈的声音已经死亡的肉耳却听不见，碎片不再坠落的时候，教堂的十字架立起来了，一块沾着血的白纱被勾在上面，随着风曳起而轻舞。碎块堆成了小山丘，十字架正好就在那山丘正中央，化成了一座以美掩饰内恶的坟墓。

凋零的心变成一片片利刃，将挚爱者戳得全身流血，钉死在名为爱的十字架上。

金属鸟儿最终用尖利的喙刺破了它饲养者的胸膛。

上帝对大地说：别怕，我用自己的栖身之地永远镇压这对罪恶的灵魂。魔鬼已经被吃掉了最重要的一颗将棋，我们就快能看见胜利的曙光了。

前路危耸，荆棘密布错生，但是勇敢的战士们，别放弃！黎明就要到来了，漫漫的长夜即将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