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土慈悲录 第187章 第 187 章

黑色的阴霾像一只庞大到看不见身躯的烟鬼，充斥了整座单元楼，伺机寻找残存的活人。有几层里人已经全部死光了，楼道天花板里镶嵌的感应灯一闪一闪，像是恐怖电影里有幽灵经过时引起的非自然特效，然而让这些感应灯闪烁的却不是幽灵，也不是活人，而是一只只低声呜咽着，漫无目的地在大楼内徘徊的丧尸，它们都是那只吃人烟鬼的信徒，是地下恶魔派出的傀儡，是一个个从夜和地府中走来，负责勾走活人魂魂的可怖使者。

血和尸体腐烂造成的恶心腥臭味在大楼内四处弥漫，这里几乎已经不富生机，变成了死灵的乐园，苍蝇和蛆虫在尸体骨头和烂肉堆成的低矮山丘附近蠕动飞舞，叫人看了作呕。

这栋楼里的智能安保系统在发现丧尸的第一时间封锁了整栋大楼的所有出口，住户们一起申诉，得到的答复却是被含有致死量毒素的消杀喷雾活活攫走意识，又被丧尸咬中吼颈，变成活死人大军的一员。

有活下来的人因为心理脆弱受不了每天的疯狂和焦惶，干脆打开家门冲向魔鬼的傀儡们，选择一死了之，但是丧尸一口一口，活生生的撕咬让他们后悔了自己的冲动。凄厉的哀嚎声和贪婪的进食声交错，悔恨的哭泣断断续续掺杂其中，天堂被阴暗卑鄙的地狱撕扯陷落，变成晶莹的碎片掉落在黄泉的泥沼中，魔鬼们在人类的土地上放肆地举行着狂欢的派对。

不舒服的压抑气氛包围了这栋楼，不幸的声音变成这片血戮战场上时而响起的，鼓舞丧尸继续侵攫活人领地的进行曲。

阴暗如蛛网般快速向前爬行，那些掉落的天堂碎片在慢慢消失，一点点的完全没入黑暗肮脏之中。

这场同类进食同类的荒诞戏码让端坐于云顶的上帝大肆笑话起人类，祂的衍生物们因为区区一种小病毒，居然就轻而易举地堕落成了原始森林中没有善智的野兽。

赝品就是赝品。

还活着的人们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当地政府对他们发出的求救信号视而不见，甚至为了不让人靠近那块地方，冷血地屏蔽了这些救命的信号，高枕无忧的人们觉得从根部扼杀掉全部的可能性是最好的，将丧尸隔绝于门外的做法。智者说，只要丧尸还有一刻没有大规模侵入政府机构，这些披着伟人光辉皮肤的统领者就绝对不会为了凡生着急。

火烧不到屁股，将棋们自然选择安逸地看戏，更何况，这些火焰的行纵者尚且不明朗。公民们被蒙蔽，被欺骗，在真相中探寻真相，在变脏的天堂里试图看清自己其实身处于一座地狱中。

哪里有什么天堂，不过是一群魔鬼们在人间所做出的，一个靓丽的伪装，然而愚蠢的人们统统都被迷惑了，魔鬼最擅长迷惑人类，甚至那些佼佼者前仆后继地去送上性命和人头，在看不清真相的时候，心甘情愿地让魔鬼榨取自己身上宝贵的价值。

藏在暗处的魔鬼们得意极了。

人们的不团结注定了这座城市的结局，它会像被虫蛀的木头桌子一样，从一个小孔洞的诱因开始，很快变得千疮百孔，一片区域接着一片区域的陷落，最后整座因纽特城都将不复存在，因为管理者们选择视而不见，选择坐在高处自欺欺人。

那栋充斥着活死人的单元楼，或者说那栋楼所在的小区里大半都漂浮着浓郁的死亡气息，尤其是东南角这一片住户最多的地方，在出现丧尸之后，在最短的时间里陷落成了尸横遍隅之地，查理给阿韧指的，恰好是东南角。

为什么将这片并不适合活着的人再继续居住，甚至靠近都很危险的地方推荐给那名少年呢？查理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他的那一头红发看起来含满了希望，能拯救那片即将完蛋的地方，甚至有可能破开那块不幸的地方笼罩着的阴霾。那头发看起来又像火焰，又像刺破黑夜的初升红太阳，实在让人看了之后心里头觉得有力量，那些还活着的人需要拯救。

既然他没有那个救人的能力，就将救人的绳索完全塞给有可能那么做的人吧，其实它相对着的另一个小区才是丧尸少的地方。但是被政府抛弃的那些家伙也太可怜了，据他接收到的无指定求救信号来看，里面还有小孩子。

查理是个懦弱的人，还是个有些不负责的烂人，只有那副躯壳生得清丽脱俗。

那栋到处都是吃人的活死人的封闭大楼里，一个华丽的房间内，衣着精美的少年瘫坐在沙发上，像一个纸糊的天使。他金色的短发失去了一些光泽，但看上去仍然像缎子般美，比一般人的要柔顺上许多，脸上和衣裳领口袖口处露出来的皮肤细嫩得像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只是饥饿让本来就很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不含血色，要不是他两只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比较淡，乍一看这好看的少年还真像个刚被初拥过的吸血鬼。

“爸爸，我好饿……饭还没好吗？”

少年有气无力地看向打开的房间门口，他的父亲还在厨房里忙活，烹调时锅铲碰撞的细微声音不时传进房间里，他的肚子更加饿了，不断发出咕噜的响声，他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奥希宝贝，你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男人说着将锅里的菜装了盘，配好刀叉亲自端到少年房间里。见父亲来了，少年闭上眼睛，干脆仰躺在了沙发上，一点要主动坐起身吃饭的意思都没有了。

男人熟捻地把一张桌子推到少年坐着的沙发前面，又绕到沙发背后替他围好口水巾，之后把刀叉按顺序塞进儿子的左右手中，像照顾婴儿一样，最后才把菜放到桌子上。

菜的香味传进少年鼻尖，奥希金色的睫毛抖了抖，像柔瓣美人蕉卷翘的花瓣在颤动，他缓缓睁开眼睛，在看到菜的一瞬间眉毛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又是这个菜？同样的菜我们都吃了一个多月了，我实在腻了，我不想吃它爸爸！”

盘子里躺着几块圆而薄的煎肉饼，有婴儿的手掌那么大，之前这些肉饼还会有一些配菜，最近一个星期连配菜都看不到了，并且肉饼的数量还越来越少，一直吃肉饼奥希娇贵的肠胃已经发出了抗议。

他的父亲无奈地看着他，眉目里夹杂着愧疚，“奥希，对不起，这是家里最后的吃的了，我马上就出去找一些食物回来，你先忍忍好吗？”

奥希不满地撅起嘴，“那你快去吧，尽量多给我弄些其它吃的回来，我实在不想吃肉饼了。”

男人把餐盘往前推了推，“先吃了这些，你饿得都脱相了，你得有力气才行。”

奥希不说话，男人又往儿子面前推了推餐盘，语气里带上了哀求：“奥希，吃了它……”

啪！哗啦啦——

奥希皱着眉，一把将餐盘推到了地上，肉饼和刀叉滚了一地，油渍让一个多月都没清洗的地毯更脏了。奥希坐直身体，生气地瞪着父亲，咆哮道：“我都说了我不吃！这些恶心的肉味让我现在光是闻到都想吐，你快去给我弄新的东西回来！”

男人见状没再劝，他扶着膝盖站起身，走到房间门口时，顺手把掉落在那里的一块肉饼捡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塞进了嘴巴里，连上面的灰尘和毛毛都没吹。

“奥希，乖乖在家里等我。”

他担心地看了背后的儿子一眼，但儿子只是不高兴地瘫在沙发上，看起来有气无力的，完全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他低下头，心里落寞地走了出去，儿子已经饿得快动不了了，要不是自己出门得有力气，那块肉饼他是不会吃的。

其实他也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至于儿子弄脏的房间，还是等回来再清理吧。

父亲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绳索被抛出去的声音响起来，奥希睁开眼睛，他的肚子实在太饿太饿了，叫嚣的胃酸快要把他整个人都烧融化了，他看着地上四处滚落的肉饼，口水咽了咽，还是站起了身。

可是他刚站起来就因为太饿跌在了地上，奥希感觉头晕眼花，眼前还发黑，泛着一片密密麻麻的灰白色雪花，四肢的力气就像是被抽走了一般，手掌和脚掌中也仿佛有扎人的雪花在不断闪烁，身体中残存的温度在被大脑和心脏快速抽离。

肉饼的香味变成了让他的四肢还能动起来的唯一支撑力，他尽可能快地爬过去，但由于肚子饿，低血糖得很厉害，他的速度其实非常慢。终于他够到了肉饼，但就这几步的工夫就差点要了他脆弱的命，他的额头上渗满了冷汗，呼吸也变得更微弱了。他快速捡起地上的肉饼，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塞进了嘴巴里，吞得很没形象，跟他好看精致的外表大相径庭，并且没嚼几下就硬生生咽了下去。

没有切割过的肉饼有些大，堵得他喉咙很痛，油腻腻的感觉恶心得让他想吐，好在父亲做得足够柔软，它们顺利滑过了咽喉，可他的胃里还是烧得厉害，奥希环顾四周，他缓了缓，把周围散落的其它肉饼也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母亲被那些怪物吃了之后，他的生活就大打折扣，母亲在的话，哪怕外面充满了丧尸，这种狼狈得像动物一样的情况也绝对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他可是尊贵的奥希·安尼斯，别人都得喊他少爷！

窗口，男人背着一个黑色的大垃圾袋，攥着绳索跳出去，又回身关上打开的窗户，这才一步步滑了下去，他不能让丧尸顺着窗户爬进家里伤害他的儿子奥希。大楼封了之后很多人被困在家里，那个冷漠的智能安保系统把住户的窗户也全部都给锁了，他花了很大的力气，弄了很久，昨天才把装着防盗网的窗户给完全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