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土慈悲录 第115章 第 115 章

大家压抑着自己的呼吸，静静地看着铁栅栏后面，阿韧的眼眶越来越红。那些分别时还好好的跟他和肖蕊打招呼，兴高采烈地说感谢，以为终于能离开小岛去外面世界看看的病人们现在已经基本上全部变成了没有意识的怪物，他们神色呆滞地在房间里走，走得漫无目的。

里面那个刚登上绿洲岛时，戴着眼镜给他们看地图的男孩子似乎还保留着一点意识，他张着嘴巴，下颌骨像坏掉了一样不知道收拢，任由一串口水从嘴角淌出来。

他们的虹膜全部都不正常地向上翻，身上的皮肤迸起来很多发黑的粗血管，阿韧鼻尖翕动，这间房里腐烂的味道甚至透过铁栅栏弥漫到了顶上的这部分管道里。他心里有些难受，这所实验室究竟做了多少丧心病狂的丧尸转化实验，才会让腐臭味弥漫到管道里来？

明明离开绿洲的时候，从那台电视上给出的选项来看他们会被送到他当时没有选择的祖国土地上。少年捏紧了拳头，肩膀不停颤抖，（骗子！）

看着那些痴呆的变异人，肖蕊的眼睛湿润了，她到现在还记得她们以半死不活的状态到了岛上的时候，原本以为会面对另一场灾厄，但是这些善良又热情的病人们又递水又抬担架，积极地帮助了她们。他们幸运的躲过了小岛上的一夜灾变，最终却还是没能摆脱这么恶心的命运！

姑娘也气得咬着牙攥紧了拳头，她的脚脖子突然感觉有些痒，肖蕊低头，发现脚边的鱼群更兴奋了，她才明白原来它们一早就嗅到了这股腐肉味。

少年闭上眼睛，又用力睁开，充满愤怒的眼神快速恢复了平静，他向三个伙伴招招手，大家伏低身子继续向前爬去。房间里那位戴着眼镜的男孩呆呆地望着头顶的铁栅栏，他已经很僵硬的颈椎嘎嘣嘎嘣转动着，目光痴痴地追随着阿韧和肖蕊逐渐离开的背影，嘴巴里不断发出啊啊的叫声，眼角流下作为人类的最后一滴眼泪。

是心酸、痛苦和委屈，是下意识替还活着的人着急的泪：（快啊……啊……逃……）

可惜，他说不出口，那些人为了让他不乱说话，早就卸掉了他的下颌骨。

滴嗡嗡——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青年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向门口，两个穿着隔离防护服的研究人员走了进来，“这批半成品的情况还不错，绿洲那边设备差了一点。”

另一个人从一同携带进来的金属银箱子里拿出一小罐药，他边往针筒里抽药，边点头说道：“一直保持这种进度的话这支队伍很快就可以看到成果了。”

针管的尖头喷出几滴药水，然后无情地扎进青年脖子上仅剩的几根还没有彻底变黑的血管里，密封的针筒被一点点推到尽头，青年的眼睛也一点点翻了上去。

一个月前，医院里的一波病人突然被集中转移到了地下室，在地下室安然无恙的过了几天，转移他们的负责人又出现了，他带着他们走过一条埋在地下的秘密通道去到港口，然后登上了一艘船，在途中他告知他们这趟行程的目的地会是东共和国，这都要感谢刚刚登上岛不久的那位红头发小子没有选择回家，所以他们这群人得到了那样的好机会。当时那位负责人还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们说，东共和国内丧尸还没有大规模泛滥，是个好去处。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已经习惯被安排的人们听到这个消息都很兴奋，大家感谢为他们提供绿洲这个天堂般的庇护所和这艘诺亚方舟的加西亚家族，感谢刚刚出过面的大小姐。

青年留在了最后，想要再感谢一次那位大小姐，同时也担心他们都离开了剩下一小部分人单独在岛上会不会不安全，尤其是大小姐。负责人当时的反应很奇怪，刚刚还很友好的表情在听到他说大小姐的时候瞬间变得多了一丝鄙夷。

船出发了，负责人也跟了上去，只是站得离他们很远。青年的眼镜有望远功能，他看到船头的负责人笑得很诡异，但是看着周围一派欢欣鼓舞的病友们，他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但是事实告诉他其实那天他没有猜错，他一直关注着航线，发现本该载着他们去东共和国方向的船在途中发声了偏移。他把这个消息告诉病友们，大家安慰他或许是为了避开海上的风浪，不要多想，毕竟别人才是专业开船的。

后来，航线偏得越来越厉害，直接和东共和国背道而驰，那位叫做波娜的大小姐出现了，没错，就是离开时被大家奉为神明的小姑娘。

她享受完所有人的盛赞和祝福之后，用那副天使般的脸庞和负责人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交流，他听到她用绵软柔和的声音问负责人：“没有被催化剂影响的病人都在这里了吗？”

“是的我的小姐。”负责人恭敬地点头。听到加西亚说话的一些病人们露出疑惑的神色，他们问她：“大小姐，请问催化剂是什么？”

他永远不会忘记，当时那个漂亮的魔鬼笑着告诉他们一个相当残酷的真相——那座小岛其实是个试验基地，他们这些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实验样本。那些没有被转移到地下室的人全部都被一个叫做“催化剂”的东西在12个小时内快速变成了丧尸。

她还说，他们这些人体内的白细胞真的很顽强，经过第一轮的病毒入侵和第二轮的加强针剂居然都能挺过来，她开心地夸奖他们是最棒的小白鼠。

这个玩笑天真又相当恶劣。

所有人都明白了，也都被吓坏了，大家噤了声，只有胆子大一些的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高贵的大小姐，您和整个加西亚家族救了我们，在灾难中给了我们一座伊甸园。这次能否再发发善心，赐给我们一艘逃离苦难的诺亚方舟呢？”

波娜看着他，幽绿色的眸子里带着戏谑的笑意：“这很难办，狗狗都知道受了恩惠得回报，你们受了我们家族的恩惠，就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不是吗？”

聪明的他当然听得懂这话的意思，于是他慌了，当场给加西亚跪了下去，身边的人们见状也纷纷跪了下去，他们向她求饶，他在其中喊着：“求您高抬贵手，我们只不过是一群不值钱的蝼蚁！”

那位高贵的大小姐轻蔑地看着他，眼睛里伪装的仁慈和善良突然消失，语气也恢复了不含柔情的冷淡，只是声音依然好听，好听得让人会不由自主放松警惕，“正因为你们是蝼蚁，所以才更应该贡献自己仅有的价值，懂了吗？”

她朱唇勾起，纯真的脸上笑容诡谲艳丽，仿佛一尊坐在铁椅上等着吸食人类血液的吸血鬼女王，丝毫没有将别人的人命放在眼里，“成为加西亚家族的实验品，能为整个蓝星的未来发展做点贡献，这可是你们这些蝼蚁无上的荣耀……”

四肢百骸中席卷而来巨大的疼痛，全身都仿佛在被火焰炙烧，大脑越来越像一块加热到温度过高即将融化的炉子，青年的眼镜从脸上滑了下去，他的眼球彻底翻成了含有黑血丝的白色，最后一丝作为人类的清醒意识也消失殆尽。

“真是个不错的样本，经历了足足六轮催化才完全变异。”

“绿洲岛上所有有记录的样本已经催化完成了，可惜能用的没有几个，但用这些废物来试验新药倒是很合适。”

“不着急，等那个计划完成我们不愁找不到合适的身体。”

研究人员捏着和阿敏家里发现的一模一样的针管，他们看着最后一个完全变异的实验材料，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犹如侵略战争获得胜利苗头的可恶军官。刚才抽完药之后被他们随手扔在地上的小瓶子跟阿敏家里的那些瓶子外壳看起来一样，只是上面的巨美玛文字换成了：伽码催化剂3 。

阿韧他们在管道中一路爬行，路过一个又大又明亮的房间时，从那里的栅栏口跳了进去。房间里的监控已经被他提前用石子打坏了，这里似乎是个小规模开会用的办公室，陈设看起来比较高级，跟在绿洲上姜文韬带他们去的那间办公室完全不一样。

这里更大一些，颜色以白色为主，中央的桌子是圆形的，上面放着一台几个人不认识的金属银仪器。四周按照环形排布着很多结实的长条桌，四个人全踩在上面也没把桌子踩坏一丝一毫，中央的圆桌上散落地放着很多文件，这些文件是让阿韧跳下来的原因。

“都别拍照和录像，当心有检测器，另外把各自的网络断了。”

他嘱咐着，随手拿起一份文件，文件首页用巨美玛字写着：幻蓝实验室西博基地。

另一沓文件上第一页似乎是试验记录，刚入眼有些看不明白，纸上都是陌生的巨美玛文字，隐形眼镜还在滚动着努力翻译这些字，因为阿韧掐断了助理的网，所以完全翻译出来需要一些时间。

左边一列序号标记倒是很惹人注目，由上往下依次是：1，1 ，2，2 ，3，3 ，下面的格子还没有填，这些序号是手记的。

在后面处理干净几个人脚印的肖蕊走了过来，她拿过纸看了一眼：“这些序号很像实验项目的标记，我们学校的生化部门经常看见这种表格，空的格子应该是项目还没进行，至于内容……”

她看着纸张有些犯难，她是土生土长的伽本人，不会巨美玛语，在本国生活也不需要像阿韧一样时刻戴着智能隐形眼镜，只有一副在这个年代人手必备的接收耳机，刺猬的情况也一样。

阿敏爱莫能助地摊了摊手，她当初是带着一个过时的老旧翻译器来的伽本帝国，后来自学了伽本语。那个翻译器早就在坏得不能再坏时被她见义勇为——为了救一个被变态纠缠住的女生给砸烂了，现在她不需要翻译，身上也就没能翻译巨美玛文字的东西。

于是阿韧又接过纸，他等了一会儿，跟着缓慢翻译出来的结果念道：“伽玛病毒催化剂实验记录，序号1后面的格子里写着：本次实验地址于绿洲岛基地，实验对象为基地内所有存活的样本，实验结果显示大约70％的样本在12个小时内完成完全转化，剩余样本仍旧存活，体内感染程度较轻，受本次试验剂影响不大。”

肖蕊听得愣住了，阿韧果然猜对了，那些人一夜变异真的是人为造成的。

阿韧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继续念道：“第二个格子1 后面写的是：本次实验地址于从绿洲岛返回西博城的轮船上，实验对象为上一次实验中存活的30％样本。”

“实验结果显示仅有5％的样本在本次实验中实现完全转化，剩余样本感染程度较轻，但比之于他们上次实验中的变异程度略严重。备注：少部分样本在实验过程中出现反抗行为，已被采取强制措施，本次实验结果不甚理想，需要加大药剂调配比例，我们低估了他们身体里的白细胞。”

伊甸园：希伯来神话中上帝用来安置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的乐园，伊甸园内果实累累，风景优美。在园内亚当和夏娃被上帝照拂，生活无忧无虑，没有疾病和灾厄，没有烦恼。

诺亚方舟：希伯来神话中上帝在给世界降下毁灭性的大洪水前，嘱托一名叫诺亚的男子所制造的一艘方舟，方舟内载着不少动植物样品、种子以及诺亚全家人，诺亚一家靠方舟度过了灭世的灾难。这里我第一次是直接借用，第二次是引申。诺亚方舟也可以用来比喻希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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