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土慈悲录 第107章 第 107 章

“哎呀，客人面前不要说这种沉重的话题。”妇人笑着拍了拍自己的丈夫，男人反应过来，脸上的阴霾在顷刻间转换成笑容，“啊不好意思。”他连连点头。前面的老祖母也回过头来，歉意地冲几个人笑道：“不好意思，年纪大了就会忍不住想些有的没的，给几位客人添堵了，这原本不是老身的本意。福田，带客人去主屋的茶厅吧。”

老管家伏了伏身子，他走到三个人面前抬起手作请示，阿韧看向老奶奶：“那我们到了客厅再聊吧。”

他又低头看向两个解开阻隔器之后，一直皱着眉在揉脸颊，砸吧嘴的小家伙，“孩子们应该也需要喝口水缓缓。”

妇人拉着两个孩子点了点头，她的表情有些苦涩，阻隔器戴上后确实会有口干的症状，尤其是小孩子，戴着这个东西会感觉很辛苦。但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她们不得不这么做，单独把孩子留在下面的话也挺让人不放心的。

一群人中关系比较远的姑甥这些亲戚就都告了退，向自己屋子回去了，留下肖蕊一家五口人跟着老祖母，由福田带着往这座地下厅不知道位于哪里的主屋走去。

在院子里七拐八绕地穿行了一阵终于进了室内，室内很黑，老祖母在大门口将手掌按在无线的方形感应器上，哔一声，所有悬挂在墙上的壁灯都在一瞬间打开了。阿韧看到这些灯全部是没有温度的冷光灯，它们被一根结实的粗绳子串着悬挂在墙上，并没有破坏墙壁的原生结构，这家人真的有在爱护这座院落。

不过比起地上院落的素雅，地下的装修看起来就跟大小姐家祖宅的风格相近了，虽然相比起来缺了些威严，但是因为地下光线不够的原因，镶嵌在墙壁和四周各处的彩色石头让这些屋子在华丽的同时显得有些阴森诡异，像鬼怪们住的宫殿，和地面上小清新的风格截然相反。

福田面无表情地领着一行人往里面走，不知道又拐过多少条像迷宫一样漫长而狭窄的走廊，在阿敏和刺猬快要被绕得头晕眼花犯恶心的时候，福田终于在一间屋子前面停了下来。

噶拉拉——厚重的木头门被用力地向两边推开，老祖母率先迈进去，她侧过身让开门口，微笑着冲站在门外的人们邀请道：“到了，各位客人请先进吧。”

妇人和男人拉着肖蕊和两个男孩退到一边，给阿韧三个人让开路。屋内的布局和地面上那间中堂差不多，中间也有一排小桌子，只不过整间屋子比起地面上的中堂来面积要小一些。

大家坐下之后，进来两个穿着秋叶色和服，外面系着白色荷叶边围裙的年轻佣人。两个姑娘手里拎着古老的红木食盒，将茶水和一盘盘精致的点心摆在每个人面前的桌子上后，自觉地退了出去。

刺猬没什么规矩，先开吃了，把糕点上的芝麻沾了满嘴。肖蕊的妈妈默默看了刺猬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转回准备入座的祖母身上，阿韧被病毒加强过的眼睛很清晰地看到她刚才嘴角小幅度地抽了抽，并且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诧异。

他看着吃得毫无形象的刺猬，在心里替这家伙未来的幸福人生默哀了一秒钟：（看来刺刺心里的某件事还没开始就要告危了。）

等老妇人终于坐下去，肖蕊直起身子，抢在所有人前面开了口：“奶奶，妈妈，爸爸，我这次回来并不打算在家里长住。除了来看看你们，告诉大家我很平安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对你们说。”

老祖母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地看向坐进来之后还没有说过话的阿韧，“是跟这位小哥有关吧？”

肖蕊的母亲和父亲向阿韧投去好奇的目光，两位弟弟手里抓着没吃完的糕点，哒哒哒地跑到肖蕊身边抓着她的衣服，扬起头问道：“姐姐，之前奶奶说，奶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嫁人了。”

另一个弟弟立刻接道：“所以姐姐你是带我们的姐夫回来了吗？”

肖蕊的脸像蒸汽小火车一样嘭地红了，她刚准备说不是，其中一个弟弟已经跑过去抓住了阿韧的外套，孩子一双干净的大眼睛兴奋又期待地看着他：“红头发的哥哥，你是我们的姐夫吗？”

噗——

阿韧还没来得及回答，身旁的刺猬突然一口茶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他被呛得脸色通红，妇人急忙小步跑过来用手掌帮他顺前胸和后背，刺猬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下来一些。

肖蕊关心地凑到他面前，将一块手帕递给他，“还好吗？”

听着肖蕊的询问，刺猬脑子一麻，当场木在了那里。肖蕊见他懵懵的，担心他是突然被烫到，吓着了，于是抓着手帕主动为他擦嘴角和脖子里还有手上流的茶水。刺猬就在肖蕊妈妈的眼皮子底下，不自在地躲闪着肖蕊的动作，脸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红。

在他的两边脸即将被煮成熟螃蟹壳的时候，阿韧看着同样被吓到的两位小朋友，微微一笑开口了：“不可以乱开玩笑哦，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看，都把刺猬大哥吓到了。”

他打趣地看向刺猬，眼睛里难得的有狡黠的光在流转，刺猬伸出手，咳嗽之余试图解释：“咳咳……咳，对不起，刚才吃太急咳！抱歉……太失礼咳！”

一直持着端庄的祖母看到又是这个打扮很新潮的小伙子闹乌龙，忍不住掩着唇笑出声，她脸上的褶子轻微地堆叠起来，尽显老人特有的慈祥，“呵呵呵~我们在地下待太久了，偶尔看看你们这些活泼有生气的孩子挺好的，感觉自己也变年轻了。”

肖蕊的父母贴心地附和，刺猬的脸却更红了，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像个做了亏心事的小孩子。

感受到刺猬的尴尬，在给他身上的茶水做收尾工作的肖蕊抬起头，一脸严肃地为刚才被岔开的话题解释道：“我这次回来真的有重要的事要跟各位商量，这几位里面也没有跟我是那种关系的人，我们都是普通朋友，弟弟们刚才太失礼了！”

妇人轻轻拍了拍两个小孩子的肩膀，两个小家伙主动站起来跟阿韧道歉。

肖蕊也看向阿韧，她的脸颊因为尴尬和歉意而微微发烫，少年一脸淡然地冲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不是很介意刚才的玩笑，肖蕊才浅浅松了一口气。

当她正准备收走手帕起身离开的时候，手无意间掠过刺猬的胸口，青年的外套没有拉着，心脏处咚咚咚的强烈节奏感透过并不算厚的T恤传到肖蕊手上。肖蕊的手吓得颤了颤，忘记了移开，她惊讶地抬眸看着刺猬，他眼睛里喷涌出的炙热烫得她心跳也猝然加快。

四目相对，她的脸不自觉地烧了起来，肖蕊急忙起身离开，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她低着头，脑子里莫名想到了自己的手刚刚擦过刺猬喉结的时候，他的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

（原来他一直在紧张？他的心跳听起来好有力量，会是因为我吗？）

肖蕊胡思乱想着，因为害羞，眼皮像中枢神经失灵一样一直眨。在学校的课业之外，她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感受男生的心跳，对方不仅当场加速，而且声音和节奏都很清晰，她举起杯子，羞躁难耐地给自己灌茶。

另外一个那边，没有恋爱经验的刺猬完全没发现是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把人给吓跑的，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黏在肖蕊身上，看着呆头愣脑的。阿敏看不下去了，掐起一颗坚果悄悄塞进弟弟手里。

少年默契地弹起指节，嘣一声，坚果打中了刺猬的脑袋，他这才反应过来，捂着钻疼的脑袋有些不自在地收回目光。

在这场乌龙里看明白什么的妈妈笑着坐回丈夫身边，她和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有开口破冰的意思。

老祖母无奈地轻咳一声，“都别打岔了。”她看向肖蕊，正色问道：“小蕊，你要说的是什么事？”

肖蕊深深吸了一口气，把乱七八糟的心思全部排出去，阿韧看到她脸上的那抹红晕迅速退了下去。肖蕊睁开眼睛，定定地看向以祖母为中心的家人们：“奶奶，父亲母亲，蕊想跟着朋友出去，去拯救陷在灾难里的人们。”

妈妈惊讶地顿住，小蕊开口用尊称的时候，就是认真了，她将原本已经送到唇边的茶杯又放了下来。爸爸和弟弟们也懵懵的，看向肖蕊想听一个解释。

阿敏戳了戳阿韧，示意他站出去解释一下，阿韧却不动。他静静地看着少女，相信自己的队员可以处理好这件事，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份站起来说话其实并不合适。

肖蕊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家人们，冷静地解释：“我从家里离开以后，刚找到表姐没几天丧尸就爆发了，那之后就遇到了队长，是他和当时的几个伙伴不顾自己安危救了我们。”

她抬起手掌指向阿韧，阿韧礼貌地点了点头，认领自己的故事角色。肖蕊继续说道：“从玛尼城离开之后我一直跟着队长，因为有他和伙伴们的保护，我才能在外面混乱的怪兽世界里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还能回家来。也是他们的鼓励，让我发现了自己的潜力，爸爸妈妈，我现在没那么害怕那些丧尸了。”

“我答应了队长会作为朋友和队员陪着他，不管他要去哪里，无论他要做什么，哪怕他要去的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我也要一起，这是队员和朋友的责任。爸爸妈妈，奶奶，你们会同意我这么做吗？”

她的家人们没有反应，急性子的阿敏又戳了戳阿韧，少年依旧不动，只是看着肖蕊。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奶奶没急着表态，而是看向肖蕊的父母：“老婆子年纪大了，这种事得先问问你爸爸妈妈。”

妈妈优雅地放下手里的茶杯，带着柔和的微笑看向自己的女儿：“蕊，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对吗？”

爸爸也用同样的笑容看着她，等待她的答案。肖蕊皱着眉，表情和语气同样坚定地回答道：“没错，这是我自愿的，跟着阿韧让我成长了很多，我想继续跟着他，起码目前是这样。”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就在阿敏要忍不住站起来替自己弟弟说两句的时候，肖蕊的爸爸开口了：“我发现蕊这次回来有些不一样了，在家人面前还是很活泼，但是比起之前来更自信洒脱了，也变成熟了一点。”

他看向旁边一直在等他和妻子答复的少年，温声问道：“这是你的功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