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廷雪的牙齿牢牢地嵌在潘冬凌的唇上,那力道大得简直像是要生食潘冬凌的血肉一般。
铁锈味很快侵蚀了彼此紧密纠缠的唇舌。
潘冬凌有些吃痛,她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朱廷雪咬得死死的,除非用力推开朱廷雪才能脱身。只不过,那样一来的话,她的嘴唇恐怕会被撕裂吧。
很显然,朱廷雪是故意的,她就是在借着亲吻来发泄多年累积下来的决绝恨意。
潘冬凌当然感受得到对方心底究竟是抱着怎样一种浓厚情绪来进行这个并不甜蜜的亲吻的,但她本来就为当年的事情感到心虚和抱歉,此时自然是隐忍不发,任凭朱廷雪肆意发泄怒火。
然而,饮恨多年的朱廷雪怎么可能仅凭着一个短暂而冲动的吻就消弭所有的爱恨情仇呢?
感觉到潘冬凌的妥协和忍让以后,朱廷雪重重地咬了一口潘冬凌,然后才松开对方,给彼此自由呼吸的空间。
朱廷雪抹了一把由于使用过度、用力过猛而有些肿胀的嘴唇,冲着气息不稳的潘冬凌嗤笑道:“不是说不认识吗?难道你跟陌生人也亲得这么激烈吗?”
听到朱廷雪拿自己在酒吧随口说出的话来怼自己,潘冬凌顿时哑口无言。
半晌后,潘冬凌才低声解释道:“当初我们分手时闹得很不愉快,我怕你不想和我再有牵扯,所以才那么说的。”
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能让朱廷雪心里堵得慌。
此时忽然旧事重提,朱廷雪说话的语气甚至都不自觉地带了一点酸涩的鼻音。
“究竟是谁不愿有牵扯呢?是我吗?当年一心要和我分手的人不是你自己吗?”
朱廷雪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一字一句地质问道:
“我当初不愿分手,还特地跑去你的宿舍楼下等了你一夜,试图挽回我们的感情。可你不声不响地就直接离开了中心城,离开了塞兰斯星球,连个招呼都没跟我打一声,我甚至还是从别人的嘴里才得知这个消息的。是我对不起你吗?是我欠你的吗?”
“你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你问过我的看法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永远只会考虑你自己。”
说着说着,朱廷雪顿时又把自己气哭了。
那些多年以前就该发泄出来的情绪,在多年之后,终于还是展现在了应该看到的人面前。
在看到朱廷雪腮边流下眼泪的这一瞬间,潘冬凌内心的愧疚和心疼简直到达了顶峰。
她真的后悔了!
她当年真的不该那样做的。
然而,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再怎么后悔,也无法回溯时光、修正错误的行为了。
潘冬凌的心中酸涩不已,某些想法在她脑海中蠢蠢欲动。
她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脚步,想要走上前紧紧地抱住朱廷雪,可才稍稍移动了一小步,她便猛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和朱廷雪分手了。
一个已经分手的前女友,而且还是一个主动抛弃爱人的前女友,真的还有再次拥抱对方的资格吗?
潘冬凌扪心自问,觉得她已经不够格了。
从前的事情,无论是发自内心,还是出于假意,该做的和不该做的都已经发生了,对朱廷雪的伤害也造成了,不是轻飘飘地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轻易抹去的。
潘冬凌暗暗想道:将心比心的话,如果换做是自己遭受了这样的对待,是不太可能和那个伤害自己的人重修旧好的。更何况,横亘在她和朱廷雪之间的,并非只是分手这件事情这么简单。
有件事情潘冬凌一直都没告诉过朱廷雪,其实,她和朱廷雪的那场有始无终的恋爱本就是源于她一时的恶念。
一个隐含着背叛和谎言的恋情,最好还是不要继续下去了,不如就此消弭于人世吧。
想到这里,浅浅尝试了一下的脚步顿时又缩回了原地。
潘冬凌握紧了手掌,闭了闭眼,努力克制住心底那种想要靠近朱廷雪、想要吻遍对方脸上所有泪痕的冲动和渴望。
巷子内偶尔会传来几声细声细气的微弱猫叫声。
精神有些恍惚的潘冬凌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大脑也有一点糊里糊涂的,几乎傻傻分不清猫叫声和泣音。
她甚至觉得,朱廷雪的啜泣声听起来和猫叫声也没什么区别。
因此,每当有声音出没时,都会让潘冬凌心里备受煎熬,因为她总觉得这是朱廷雪在默默垂泪而发出的抽泣声。
这种心脏被紧紧揪住的感觉实在是痛苦难捱,为了转移精神上的煎熬与折磨,潘冬凌只得另起话头,不再细想朱廷雪流泪的真正原因。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工作?”
朱廷雪的哽咽声停顿了一下,片刻后才冷冷地回复道:“因为这里来钱快,而且也不需要我真的下海卖身。”
这种自暴自弃的态度顿时让潘冬凌心里难受极了。
她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才需要娇生惯养的朱廷雪做这样一份需要忍受无数屈辱的工作呢。
潘冬凌的脸上满是痛苦和不解,不过,在极其昏暗的光线下,这神色并没有被朱廷雪看见。
她开口,试图劝朱廷雪离开酒吧。
“你很缺钱吗?你非要留在这种地方工作吗?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潘冬凌又想起了被她踹了一脚的那个壮硕女人。
即便她们现在安全了,她还是后怕不已。要是她刚刚晚来一步,朱廷雪还不知道会碰上什么事呢。
酒精会让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暴露恶劣的本性,那个壮硕女人虽然是朱廷雪的常客,但看她刚才那副恶霸嘴脸和朱廷雪毫无防备的震惊眼神,很显然,那个女人从前恐怕是将自己的本来面目隐藏得很好,这才让朱廷雪失了警惕心吧。
潘冬凌又想到朱廷雪当年是个衣食无忧的千金大小姐,现在居然沦落到在这种服务性行业当服务员,这种人生落差光是听起来就挺让人难以接受的。
虽然明面上酒吧的侍者也属于自食其力的正当工作,但这种容易滋生暧昧和**的场所,任谁都知道,服务员被性骚扰实属一种普遍现象了。
直白点说,那些清高自傲不肯坠入污泥、道德底线高的人恐怕早就抽身离开了,肯留在这里的必定是一些心甘情愿游荡在黑白界限的灰色地带的人。
她们一边饱受着良心的折磨、痛苦和自厌,一边在滋生黑暗之花的深渊中苦苦挣扎、艰难度日。
潘冬凌不希望朱廷雪也成为这其中的一员。
纵然她和朱廷雪已经劳燕分飞了,她依旧希望对方能永远像当年初见时那样活泼快乐,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和热情。
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朱廷雪此刻的心情。
她当然能看出来潘冬凌字字句句的关心,可潘冬凌越是如此做派,朱廷雪就越是忍不住想深究潘冬凌当初那样决绝的原因。
刚刚她歇斯底里地发泄了一通,口口声声俱是指控,可潘冬凌却愣是没有解释一言半语,反而换了话题。
有那么一瞬间,朱廷雪忽然想抽烟了。
听说抽烟能消解人内心的烦恼,她心里积累了太多的情绪,那些晦暗的念头也压抑了很多年,她真的很想彻底把它发泄出来。
朱廷雪闭了闭眼,随即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她紧盯着潘冬凌的方向,反问道:“不然我该如何做呢?我需要钱,难道你要养我吗?”
这样的回答是潘冬凌万万没想到的,毕竟,按照她们目前尴尬的关系来说,朱廷雪的提议其实并不适合。
但说实话,听到朱廷雪这样说,潘冬凌却反而松了一口气。
不过是吃饭的时候多添一双筷子而已,对潘冬凌来说并不算什么。
潘冬凌当然不是什么巨富之人,但她清楚地记得朱廷雪以前的生活并不奢靡。如果仅仅只是日常的衣食住行这样的程度的话,她还是能担负得起的。
因此,数秒过后,潘冬凌便爽快地回应了朱廷雪提出的邀请。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暂时负担你的生活开支。如果你需要的话,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也没关系。”
朱廷雪顿时愣在当场。
虽然她的本意是想随便找个理由敷衍一下,以便堵住潘冬凌的嘴,但她也没想到潘冬凌竟然真的应承下来了。
朱廷雪沉默了片刻,心道:你可以养我一时,但能养我一世吗?
但是,这话也只是在她的喉间滚了滚,并没有说出口。
朱廷雪不确定潘冬凌是否只是一时心软才脱口而出这种话,这邀请对她来说太有诱惑力了,她不敢真的答应。
这当然不是因为朱廷雪已经穷到需要别人投喂的地步,而是因为她担心潘冬凌再过一段时间大脑清醒以后就会后悔做下这样的承诺,然后重蹈覆辙,让她如同当年那般难堪。